第28章
要不然她改天再來吧。
白榆抬起身正準備無情離開,這時候謝玉弓的眼睫卻突然顫了顫,他睜開了眼睛。
他眼中血絲盤繞,但是看向白榆的眼神,卻讓白榆一愣。
那是一種充斥著復雜難辨的情感,又帶著些懷念之情的愴然。悲傷在這雙眼中簡直要化為實質,如白日的靡靡細雨撲面而來。
第21章
謝玉弓大抵是迅速察覺到自己對不應該的人泄露了脆弱,所以他立刻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的時候,眼中隻有一些微微的紅,還有在沉睡之時被吵醒的懵懵然。
白榆稍微松了口氣。
她剛才有那麼一瞬間真的以為謝玉弓又要張口叫母妃。
他要是再叫一次,白榆就得認真地去考慮一下,自己是不是可能真的有些像他娘。
那就不能搞皮肉吸引,得調整策略,從做他娘的角度去切入了。
還好還好。
謝玉弓應該隻是睡懵了。
白榆並沒有給人當娘的經驗。
“小九兒,餓了吧?”白榆帶著些許清淺的笑意,對著謝玉弓露出一個十分溫和的笑,然後伸手去扶他,“起來吃一點再睡吧。”
謝玉弓遲疑了片刻,就隨著白榆的力度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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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榆這就開始了,謝玉弓還未等坐正,白榆突然就一手撐在床邊,整個身體越過了謝玉弓,看上去像是要直接壓在他身上。
謝玉弓瞬息之間渾身繃緊,白榆動作不快也不慢,保證自己和謝玉弓這樣貼在一起將壓不壓的角度有五秒左右,近距離和他對視三秒。
然後從床裡面拉過了迎枕,塞在了謝玉弓的身後,給他靠著。
這個怎麼說呢,就和主駕駛給副駕駛系安全帶差不多。
可惜的是這床上的空間到底是沒有車裡那種狹窄空間自帶的曖昧氛圍。
不過對付謝玉弓這種缺女人缺到隨便就能起立的小菜雞也夠用了。
白榆從傾身開始就在觀察,五秒鍾,謝玉弓抽了一口氣後就沒有呼吸。
她離開之後,他也有三四秒還在憋著,眼睛不看她,眼睫閃來閃去。
白榆重新坐回去後,態度自然無比地端起飯碗,攪拌米粥。
一邊攪拌,一邊輕吹,等到溫度適宜,這才遞到了謝玉弓的唇邊。
嘴角帶著笑容,眼中帶上期待和溫軟,看著他,像哄小孩子一樣哄勸:“是用肉糜混合碎蛋液煮的,婁娘的拿手去病粥,我小時候每一次生病都喝這個,喝了後出些汗,第二天就會退熱的。”
“你試試看。”米粥確實很香,肉糜和已經煮碎的米粒蛋液混合在一次,軟爛入味。
謝玉弓看了白榆一眼,又垂眼看了下粥,而後先是緩慢吞咽了一下口水,這才張開嘴含住湯勺。
好吃。
他本來就餓了。
白榆喂得不快不慢,他喝著也覺得溫度和速度都正好。
他不受控制地一眼又一眼地看向她。
他眼中完全是清明的,任誰來看一眼,都不會覺得他患有什麼失心之症。
謝玉弓這一會兒也完全沒有偽裝,他看著他的九皇子妃,分析著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他其實有些無法理解。
喜歡一個人,當真可以如此耳聾目盲嗎?
她好似從來看不出自己是假裝失心失智,有好多次謝玉弓根本就不裝了,但是她從未有過懷疑。
她和他對視,對他微笑,還是將他當成小孩子一樣,哄勸誇贊。
“真棒,還剩最後一勺,都吃了吧,吃了就能把病撐跑啦。”
謝玉弓吃得有些羞恥,他一把年紀,好吧,雖然也不是很大,但是他過早地識得人心險惡人間冷暖,還真未曾有過被人如此捧著哄著的經歷。
不對,好像也有過一次。
那一次是他十歲的時候,隆冬時節,滴水成冰。
他寢宮裡面向來對他不假辭色的宮女,突然柔聲地喚他九殿下,說是年節後廚房剩下了很多好料,給他留了一些吃的。
謝玉弓那時候到底還隻是個嘴饞的小孩,又總是吃不飽,所以哪怕知道對方可能不懷好意,也還是跟著去了。
之後……他差一點就死在了路上。
原來是那個婢女被他不知道哪一個皇兄買通,承諾隻要把他哄出來,就能把她調離謝玉弓的寢殿。
他的寢殿名為長樂宮,是母妃生前的居所,母妃死後盛寵不在,那裡逐漸荒蕪,最終成為了一個有實無名的冷宮。
在他的寢宮做婢女,自然是沒有任何油水可撈,還總是被其他宮裡的婢女欺辱。
因此這個引謝玉弓出來的婢女想要換地方,自然不會對他手軟。
那天謝玉弓在一片烏漆墨黑中,不知道被誰給推進了水裡。
他不會凫水,掙扎在寒冰刺骨的水底喝了好多水,嗆得肚子都大了,才被巡視的侍衛撈出來。
天寒地凍,他被救下了,卻也生了一場大病,整整躺到了來年的開春。
也是從那之後,他便十分畏懼水源。
也開始懂得,這世上從沒有什麼突發“善心”之人,沒有人接近另一個人,是沒有目的和企圖的。
他吃完最後一勺軟爛鮮香的米粥,心中揣測著他的九皇子妃,對他到底有什麼企圖。
哪怕事到如今,謝玉弓的心思已經被攪得格外紛亂,也依舊不肯相信,面前的這個女人當真是愛他至深才奉獻一切全無所求。
就連他母妃當初對父皇,也更多的是求而不得,因而生怨懟和嫉妒,以至於最後痴魔反噬,遭人利用冤殺。
米粥吃完了,白榆將最後一勺米粥故意送歪了一些,塗了一點在謝玉弓的嘴角。
謝玉弓眉目沉斂,咽下去最後一口米粥,看著白榆的眼神已然不再懵懵然,也不是偽裝出來的失心模樣。
他眉目肅冷,又因半張臉被毀去,甚至顯得格外陰鸷。
他不打算裝,動了動嘴唇張開嘴,想要問一句:“你到底想要從我這裡得道什麼?”
若是她想要的東西他能給,謝玉弓不介意讓她暫且如願。
謝玉弓不得不承認,他對她已沒有了殺意。
甚至準備將她暫且留下,萬壽節將至,她乖乖留在自己身邊,倒也能做掩人耳目之用,好讓他的計劃得以順利實施。
或是純粹當個什麼養著也行。
他有自信也有能力,讓她老老實實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身邊。
一直到他對她的這份沒來由的動搖消失,一直到他徹底弄清楚,她說的那些話是否屬實為止。
就在今夜,修羅在他睡下之前,被他派出去了。
去查她的過往,從出生開始到她嫁給自己這期間發生的所有事情,接觸的所有人。
謝玉弓縱使因她體會到了陌生的心馳意動,也絕不會輕易地就相信她。
隻是謝玉弓才啟唇,準備打開天窗說亮話,白榆便率先拿起一條事先準備好的帕子,用手捏著,湊近謝玉弓唇邊壓了一下。
聲音又變了一個調子,溫軟得像是摻了蜜。
“這裡沾染上了一點米粥。”
謝玉弓霎時間唇角一僵,因為她給他擦拭的同時,整個人都傾身過來。
溫熱的呼吸都掃在了他的唇邊,眼神格外專注地看著他的唇角,好似那裡有什麼令人目眩的絕世珍寶。
謝玉弓想問的話就這麼卡在了喉嚨中。
而白榆給他擦拭過後,手指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痴痴地輕輕地碰了一下他溫軟嫣紅的嘴唇。
兩個人俱是一哆嗦。
謝玉弓本能地向後躲避,卻因為向後的動作,腦袋哐當撞到了床頭。
白榆慢慢地,一寸寸地從謝玉弓的唇角抬起眼,自下而上,滿眼痴迷哀傷地對上了謝玉弓居高臨下審視的視線。
白榆的眼中甚至彌漫上因一些憋氣而湧上的水霧。
她艱難地勾了下唇,笑容卻勉強而委屈。
纏綿悱惻,我見猶憐。
謝玉弓神色一怔。
她抬起手,突然毫無預兆展開了那條擦頭發的錦帕,蓋在了謝玉弓的腦袋上。
像給新娘子蓋上遮面的蓋頭一樣。
不行,臉還是太嚇人。
白榆將人的臉蓋住,開口聲音又細又低,好似帶著一些孤注一擲的顫抖。
“小九兒,吃飽了,我們來玩個遊戲好不好?母妃……給你講一個故事,你不要掀開這塊布,否則就會把小人嚇跑了,知道嗎?”
謝玉弓的呼吸帶著有些難以自控的粗重,他好似猜到她想做什麼,卻又無法斷定。
白榆伸出一隻手,兩根手指抵在了謝玉弓的身上。
兩根手指像人的雙腳一樣,指尖踩在謝玉弓坐著的膝蓋之處,來回很輕地踏了踏步。
“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個廟,廟裡有個……小尼姑。”
白榆兩根手指,慢慢地朝著謝玉弓的大腿之處攀爬。
“小尼姑每一天,都會上山去採藥……她是個遠近聞名的大夫,專治各種疑難雜症。”
“山路很難走。”
手指爬到大腿側,白榆說:“她會在坡路上跌倒……”
白榆甚至還模仿了一下人行走在峭壁上打滑的樣子,最後艱難地攀爬到了謝玉弓的大腿處。
謝玉弓已經痒得整條腿都麻了。
白榆手指又轉向內側,“她要攀爬著穿過一座叢林……”
謝玉弓仰起頭,錦帕遮蓋著他被毀去的,瘢痕遍布的臉,隻露出半張弧度鋒銳且精致的下顎和豔紅而姣好的唇。
因為揚起臉的動作,他的喉結急速滾動,細膩的皮膚潮湿而瑩潤,一點點被滾動喉結撐起的皮肉,宛如一座皮下移動的小山。
而白榆的“小尼姑”攀爬到叢林,她顫聲說道:“她要艱難地越過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才能找到治愈病患的良藥。”
謝玉弓抬起手要去狠狠推開在他身上採藥的“小尼姑”,但是最終卻隻是緊扣住了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