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謝然插進去,引得兩個人笑罵他。
他也算是任勞任怨,被指揮著做什麼都沒怨言。三個人忙活了半天,總算是張羅好了一桌菜。
期間九王和我就坐在外面臺階上看星星。
我說:「讓你裝傻吧,現在好了,看看人家謝公子。」
九王撐著下巴。
「看他做什麼,他同李子怡又不可能。」
「你就知道他們不可能?」
「他父母本王都認識,他現下就是在胡鬧,不會有人同意的。」
我看著那星子,問了九王一個困惑我多時的問題。
「那謝然究竟是什麼身份?」
「那謝——」
這個時候,阿姊喊我們。
「真真、九王,你倆再不進來,今天就在外面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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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比外面暖和多了。
桌上擺了一席讓人食指大動的美味佳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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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的手藝一直可以的。
「我媽她身體不太好,所以我和我爸經常搶著做飯,讓她少操些心。」
她之前這麼說過。
現在我們所有人圍坐在一起,舉著杯子說新年願望。
「我希望新的一年李子怡能少坑我些銀子。」
謝然剛說完就被阿姊敲了一下。
「說正經的呢。」
「成成成,我重新說。」謝然討饒。
「我希望新的一年能多賺點銀子,讓李子怡坑。」
「你這個人怎麼說自己的願望總捎帶上我呢——」
宋安寧攔她。
「算了算了,他說的主題不就是『暴富』嘛,我們也來說自己的。」
宋安寧雙手合十。
「我希望能再見到生日那天見到的人。」
「某人心裡還有段放不下的情緣呀。」阿姊打趣她。
宋安寧捂臉。
「好看的小哥哥誰都放不下嘛。」
「好了好了,那九王你來說。」
「希望子怡對我溫柔一點。」
阿姊虎著臉:「姐姐對你哪裡不溫柔了。」
說完連自己都笑了。
「希望大家新的一年快快樂樂,平平安安。」我說。
這願望屬實無趣,可我想不出什麼更好的可以替代。
輪到阿姊了,她清清嗓子。
「我想躺在沙發吃炸雞想開著電視看春晚想聽我家哥哥唱歌想跟我媽媽說特別想她想聽閨蜜吐槽她那個渣男前男友想讓託尼給我燙大波浪想約著去八五七……」
眾人都愣了。
宋安寧捂住阿姊的嘴。
「呵呵呵……那什麼……她醉了……」
阿姊聲音嗚嗚地從宋安寧手指縫裡透出來。
「一口酒沒喝我怎麼就醉了……」
好在大家也都不是第一次聽她說瘋話,搖搖頭笑過也就算了。
氣氛再次融洽起來,大家舉起酒杯。
「祝我們的願望在新的一年都能實現。」
杯沿相碰,叮叮當當映著每個人的笑臉。
似乎真能在新的一年討個好意頭。
待要挨唇時忽聽得謝然發聲。
「等一下。」
「你怎麼不喝呢?」
他問宋安寧。
「還是告訴我們,你在這酒裡,添了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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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然走到宋安寧身邊,壓住她的肩。
「長公主府傍晚時分起的那場火,同你又有什麼關系。」
宋安寧沉思片刻,露出個古怪的笑來。
阿姊緊張地喚她,「安寧——」
宋安寧眼裡不見了往日亮閃閃的光。
「是啊,我下毒了,入口就會穿腸爛肚死掉的那種。」
謝然的手掌捏的更緊,骨節都泛青白。
「為什麼?」
「因為我們不是一路人。」
宋安寧臉上有沉靜的笑意。
「我收了別人的好處,自然要幫他做事。」
「你是六王的人?」
謝然眉頭蹙起。
「那縱火又是為了什麼?」
宋安寧揚手摔了手裡的杯子,「當然是為了調開這邊守著的人啊。」
摔杯為號。
「你——」
謝然話未說完便死壓著宋安寧做出反應。
「都趴下。」
從四面八方簇簇射進密壓壓的箭來。
我抱頭蹲下,謝然騰出一隻手來,把我拎到他身邊有屏障擋著的死角。
可阿姊和九王離我們太遠。
我能猜到九王定然是護著阿姊的,還聽到阿姊結結巴巴的話語入耳。
「你……你早好了?」
我大概能想象到阿姊內心受到的衝擊。
可還不及笑就聽見九王急促尖銳的聲音。
「李子怡——」
不明情況的我也吊起一顆心跟著喚。
「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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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中了一箭。
那箭本是衝著九王後背而來,卻從阿姊前胸貫穿,離心髒不過堪堪三寸。
我淌了滿臉滿脖子的淚,扯著阿姊的衣角號啕到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早知道,無論阿姊面上如何冷硬,心裡始終軟得像豆腐渣渣。
如果她不在了,如果她不在了……
九王抱著阿姊,通身刻意壓著的煞氣與那雙紅眼睛反襯得他更像玉面閻羅。
他對趕來的九王府的侍衛說,「全殺了吧。」
是九王府的人不察才給了六王可乘之機。
雖然我也覺得他們連同那伙賊人都該死,但現在絕對不是最佳時機。
謝然隨後出聲。
「趙熠!」
九王喉結滾了下,闔了闔眼終是改口。
「先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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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在九王府昏迷了多日。
許是九王的樣子太嚇人,謝然抿了抿唇,並沒有同他爭。
我跟著搬進了九王府。每日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守在阿姊床邊握著她的手,祈禱她快些好起來。
上京醫術精湛的大夫,我聽過名字的沒聽過名字的,全被請進了九王府。
他們誠惶誠恐,沒一個敢在嘴上把阿姊的傷勢斷實。
阿姊的命全靠每日灌進去的那幾口湯藥吊著。
九王的下颌越繃越緊。
他不是時時都在。聞言朝中變天,九王爺鐵血手腕,兄長遭難,牽連出一脈屠戮禍事來。
六王落敗,韓淇死了。我該是開心的,可實在開心不起來。
——看著病榻上的阿姊,誰開心得起來呢?
九王在下朝歸府的時候,會恢復那副帶一點點疏離的清胄模樣。
毛氅上落的雪茬還未拂淨,進了屋子卻會立在遠一些的地方。
他說不想過了寒氣給阿姊。
他還說,「真真。我好怕是我的自作聰明害死了她。」
我知道不該怪他,這不過是他自責的說辭。
但如果阿姊死了,我怕我會對所有人發恨到活不下去。
一連幾天風雪終於放晴那日,阿姊醒了。
「真真。」
「我在的,阿姊。」我的眼裡湧出淚來,摩挲著阿姊的手,聲音止不住地發顫。
我看到阿姊的嘴唇幹皴,又抹一把淚。
「你等著,阿姊。我去幫你拿水喝。」
阿姊的聲音低啞,「我以為我死掉了,真真。」
「我一直在想,在這個世界死掉會怎麼樣,卻一直沒有膽量嘗試。」
「原來就是一片虛無啊。」
「如果我回不去我原來的世界。」
阿姊哽咽,眼淚從眼尾斜斜地淌下來。
「那該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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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說想見宋安寧。
九王說:「好,等你好一些了,我陪你們一起去。」
九王自阿姊醒後就好似變了一個人。
他會怯生生說「對不起」,被阿姊一個枕頭丟過去砸到身上再撿起來。
也會不管不顧黏在阿姊身邊。
他原本不是這樣性情的人,我知道的。
但阿姊冷著臉不理他,他就連扯著袖子,撒嬌這種事也可以做出來。
惹得阿姊紅著臉罵過去。
「好了!我原諒你了,別纏著我了吧,九王爺!」
九王嘻嘻笑,好像又變回了那個九歲的小傻子。
可我後來問九王時他垂了眸,「我很怕失去她,很怕,非常怕。」
私下與阿姊交談時她卻是搖頭,「我實在是不想摻和進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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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寧在大牢裡。
她環膝坐著,囚衣枷鎖,見到阿姊還有闲情揚個笑臉說:「嗨。」
阿姊問她:「為什麼?」
「我欠了一個人恩情,想還他。卻不想把你扯了進來,抱歉。」
「你口中的那個公子就是六王?」阿姊問她,「值得嗎?」
「這個問題太深奧啦,李子怡。」宋安寧說,「不過我不後悔就是了。」
宋安寧看向牢門口的九王,對阿姊說:「你能不能離我近一些,我有些話想說給你。」
阿姊說好,她跟九王說不用跟進來。
「李子怡。」九王喚了她一聲,「你當心些。」
她們沒避諱我。
「李子怡。」宋安寧說,「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回去,你去靈廿寺找宏願大師,他有法子的。」
我心一揪,不知道她說的回去究竟指的是什麼。
「你知道辦法,為什麼不回去?」阿姊反問。
宋安寧笑了。
「我們不一樣,李子怡。」
「但你相信我,是真的,這次我不騙你。」
阿姊緩緩站起身。
她朝門外走,沒回頭。
然後對九王說:「放了她吧。」
九王說好。
「謝謝你。」宋安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對不起。」
我跟著阿姊走了半程又突然折回去。
宋安寧已經撞死在獄中了。
我定定怔了片刻,再度小跑回阿姊身邊,一顆心幾乎要蹦出來。
「怎麼了?」阿姊問我,「又跑回去做什麼?」
「沒什麼,想起她那日買的雪花酥很好吃,想問問是哪家鋪子做的。」
「那個啊,那還是她之前在網上學的,這裡買不到吧。」
我嗯了聲隨著阿姊繼續走,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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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瞞著九王去了靈廿寺。
一路通暢。
阿姊對宏願大師合手。
「大師,我想回家。」
大師面容清矍,目光迥然,微捻虬髯。
「心誠則靈。」
「求大師指點迷津。」
「來路不明歸途難辨,大霧彌茫涉水險跋。」
「施主可真願放棄前路熹光,回頭無望?」
阿姊睫毛微顫,「我願意的。」
大師便言,「庚子閏二,月末機逢。戌時一刻可待日月共軌,八星同連。及歸矣。」
「大師的意思是說,今年閏二月,兩個二月的最後一天,都可以回去?」
大師微頷首。
「那是每年特定的日子都可以來回,還是?」
阿姊的眼睛裡似乎生出了些新的期待。
「天機不定,恐十載可再待耳。」
「下一次時空穿梭的機會,要等上十年?」
阿姊眉頭蹙起,咬著下唇思索了一下,又問了另一個問題。
「請問大師要從哪裡回去,怎麼回去?」
「自來處歸。」
「信物通靈,玉石作引。」
「玉石……大師是說,我來的時候手裡抓著的那枚玉佩?」
「施主自行揣度。」
「多謝大師。」阿姊合掌傾身。
大師施禮回身,口中念念,唯言「舍得」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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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雷厲風行,回去就同九王辭行。
九王從案幾後抬起頭來,「你的傷才好,再養上一程再……」
「我好了。」阿姊捋起一截袖子,攥著拳頭彎曲手肘,似要給九王展示自己身體強壯。
「你看吧,我李子怡身體素質一向槓槓的,這點小傷怎麼能奈何了我咳咳咳咳……」
「阿姊……」我喚她。太不雅了。
阿姊朝我擺手表示無事。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真的不是身體不好。」她調整精神,「雖然上面整段垮掉,但是九王,你相信我,我真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