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裡生出疑惑。
以賀忱的性格,不可能會留下他一條命。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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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熟練地翻牆進去。
三皇子看見是我,眼神清明了幾分,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你還回來幹什麼!」
我微微擰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瘋話。」
「我已經把一切都告訴賀忱了。你去和他說,給我一個痛快,別折磨我了。」他眼神放空:「他才是天命所歸,你要護著他。但是那又怎麼樣。」
「你隻是為了任務來的!根本就沒有人愛這個雜種。」
「父皇說得沒錯,他就是個天煞孤星。這種人憑什麼當皇帝!那個皇位本來就應該是我的!」
他顯然是已經離瘋不遠了。
隻是這些信息就足夠我拼湊出重點。
三皇子或許是在無意間聽到了我和主神的對話,以為我是什麼精怪妖邪這一類。殺了我之後,為了活命,主動交代了這個秘密。
這也就意味著……賀忱或許早就已經知道了。
但我不清楚賀忱究竟知道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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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知道了我的任務,還是知道了我真實的身份,又或者是知道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在他知道了這些之後,獨自一個人過的三年時光裡,又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突然意識到,這三年對我來說很短。因為我隨時關注得到賀忱的消息。
但對賀忱而言,這是實打實的三年。
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他抱著這一知半解的信息,會想些什麼?
心裡那份情緒好像淋過一場大雨,驟然抽苗,拔地而起。
心疼,後悔……這些情緒纏繞在一起。
我什麼都顧不上,扭頭想要離開。
三皇子突然喊住了我,他聲音粗粝:「賀忱給了你們什麼好處,我也可以給。等我登基之後,我千倍百倍地報答你們!」
「這個位子是我的!」
我掏出那柄匕首,穩穩地扎在他心髒上,給了他一個痛快。
即使他現在看著,像喪家犬一樣慘。但我始終記得他這些年對賀忱的辱罵和陷害,隨意折辱宮女時那囂張的嘴臉。
一刀了結他,是我最後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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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太亂了,我都忘了從正門走。
習慣性地翻牆,身上還背著給賀忱準備的禮物。鼓鼓囊囊的一大堆。
我想好了,我要向賀忱說清楚事情的真相。我不該瞞著他,我該讓他自己選。
如果他接受不了我男人的身份,我再離開也不遲。
這一次,我要清除我們之間所有的欺騙。
幹幹淨淨地告訴他,我心悅他。
措辭都Ṫů³想好了,結果剛落地,脖頸後傳來一陣疼痛。
頓時天旋地轉。
暈過去之前,我看見賀忱那張陰沉的臉。他赤紅著眼睛,攔腰抱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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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我感覺手腕好像被什麼東西握著。
低頭一看——
哦豁。被鎖住了。
細長的金鏈子,分別扣在我手腕和腳腕上。還貼心地纏上了軟墊,確保不會被磨傷。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這是個什麼情況,趴在我身邊的賀忱也醒了。
他握緊了我的手。
對上他的視線,我準備好的語言煙消雲散,隻剩下一句:「對不起。」
話還沒說完,手腕處傳來刺骨的疼痛。他雙目赤紅,看上去快要哭了:「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我就知道,你又想離開我,對不對?」
「林念,為什麼每次我都是被放棄的那個?」
「你對我的那些感情,真的隻是因為任務嗎?」
我被這一連串的問題砸懵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賀忱這擺明了是知道了一切。
等等,他剛剛說的是「又想離開」?
這麼說,他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
什麼時候的事?那我之前還費盡心思地隱藏……救命啊,這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太丟人了!
大概是見我沉默,賀忱突然瘋了似的伸手抱緊我。
他的力氣很大,像是要把我嵌進懷裡。
賀忱突然笑了:「沒關系,不用道歉。反正你哪兒也去不了了。」
他反抱著我,下巴埋在我脖頸處,伸手隻給我看:「這裡的布局熟悉嗎?林念。我也騙了你。」
「我一開始說這裡是祈年殿。其實這叫綺念殿。」
「綺念迤逦。我早就對你動了別的心思。」
他語氣輕飄飄的,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其實我挺感謝那個蠢貨的。當時我看見你死在我懷裡,本來是想跟著你一起去的。」
「念念,我當時想當皇帝,隻是覺得你該配上世間最好的。」
「我差一點兒,就想跟著你一起去了。」
「但在死之前,我不會放過那個蠢貨。結果我還沒剐上三刀,他就受不住了。」
「哭著跟我說,他當年聽到了你對著空氣說話。」
我渾身一緊。這是我第一次做任務,還不熟練。
萬萬沒有想到,應該是某一次和系統討價還價,被三皇子聽到了。
「我對你早就生了綺念。」賀忱輕笑一聲:「其實你男扮女裝的技巧挺拙劣的。」
合著我早就露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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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晃了晃手上的鏈子:「賀忱,你先把我解開。」
「不。」賀忱孩子氣地把頭埋進我前襟,委屈巴巴:「我一解開,你就會跑。我等了你好久。」
「久到我以為這隻是我的一個夢。所以我留著那個蠢貨一條命。」
「隻有他和我一樣相信你還活著。」
我喉嚨有些發緊,聲音啞的厲害:「那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回來?」
「我不知道。」賀忱很坦誠地搖了搖頭:「我一邊在等你,一邊做好了去見你的準備。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見到你,但既然你的任務是讓我活下去,那或許隻要我死了你就會出現。」
「但你說過,讓我不要做昏君。所以我給了自己五年的時間治理國家。如果等不到你,我就去死。」
「還好。你沒有讓我等太久。」賀忱語氣輕快了許多,滾燙的吻落在我肩膀和脖頸處。
一千多個日夜,他說沒有等太久。
我扯出笑容,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在他手背上:「那你還說要娶我妹。你是故意報復我?」
「你沒看那件喜服嗎?」
賀忱松開我,將案上的那件喜服抖落開。
分明是男子的樣式。
他有些笨拙地在自己身前比劃:「我每一年都會做新的。想著你的尺寸。應該還是很合身吧?你沒有試過嗎?」
我沒有。我以為是女子的喜服。
我以為這件是給那位「宮女」的。
沒有想到,從頭到尾,這件喜服就是屬於「林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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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了努嘴,示意賀忱把地上的包裹撿起來:「你要不打開看看?」
「這是給你的道歉禮。」
賀忱看也不看:「真要道歉的話,就把自己賠給我。我隻要一個林念。」
我無奈:「這真的是道歉禮。而且我也沒想跑。我本來就是想過來,告訴你事情真相的。」
沉默了片刻,我在賀忱的臉上頭一次看見了呆滯的情緒。
半晌他顫巍巍的:「那,那你為什麼要翻牆?」
我有點兒不好意思:「我當時滿腦子都想著怎麼跟你解釋,身體本能習慣了不走正門。」
這是當年給賀忱去御膳房偷食物留下的後遺症。
賀忱還有些不可置信:「所以,你不走了?」
「不走了。」我撓撓頭,「最新的任務是讓你過上幸福甜蜜的生活。」
「我缺一位皇後,就能過上幸福的生活。」
我有點兒不好意思:「那你看,我能勝任嗎?」
「能。」賀忱語氣篤定:「我缺的就是一位名叫林念的男皇後。」
我興致勃勃,想衝上去親他一口。
剛衝到一半,被鐵鏈狠狠地拽住了,要不是賀忱及時抱住了我,我差點兒一頭栽在地上。
「賀忱,你趕緊給我解開!」
賀忱表情有些不舍:「但我很早之前就想這麼玩一次……皇後今天晚上能滿足我嗎?」
不了,滿足不了一點!我惜命!
我之後才知道賀忱當時在忙什麼。他早就放出了自己要迎娶男人的消息,滿朝文武上書勸誡, 全都被他批了回去。
算算時間, 放出消息的那天, 正好是我當上侍衛的第一天。
這麼回想起來,當時在御花園裡的見面, 他表現的格外淡定,還真的差點兒把我唬住了。
我好奇:「你是怎麼知道我回來了的?時間掐的這麼準!」
賀忱放下批奏折的朱筆,指了指自己盤坐的腿間:「坐過來,我慢慢告訴你。」
呵呵, 信你才有鬼。
我揉了揉酸脹的臀部,優雅地衝他翻了個白眼,趴回榻上繼續睡覺了。
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春風暖暖地從半開的窗柩邊吹了進來, 帳前輕紗浮動, 我半夢半醒間被摟進一個熟悉的懷抱。
暖陽高照,正是適合小憩的溫度。我反手抱住賀忱, 迷迷糊糊陷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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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被人叫「雜種」。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不受人待見的生活。
所以第一次看見林念的時候,我隻想冷笑。
這個男人的演技實在拙劣。就連塞在胸前的饅頭都有的時候一大一小, 非常不走心。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 真的願意日復一日地護著我。
愛上他真的是一件很輕松的事情。
但我錯了, 像我這種天煞孤星的命格,好像真的不配愛上一個人。
他死在我懷裡的時候, 世界好像都安靜了。隻有掌心間的黏膩血跡暴露了我的慌亂。
我甚至來不及反應, 來不及告訴他我愛他, 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在我懷裡斷氣。
那個蠢貨說這隻是個任務。我其實是將信將疑的。
直到那天我又嘗試了一個招魂術, 快要把血放幹的時候, 垂死之間聽見了一個聲音。
他自稱是主神,說我前半生的痛苦都是為了後半生的幸福生活。問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讓我別再作妖了。
我說我不要當皇帝, 我要林念。
他說當皇帝有什麼不好的, 要什麼有什麼。
我告訴他,我隻要林念。
皇位是天下獨一份, 可林念也是天下獨一份。
而且和林念比起來, 當皇上算個什麼東西。
他讓我別說傻話也別再自殘了。
我聽不懂自殘是什麼意思,但我知道, 那個「主神」怕我死了。
我用刀劃開自己的手腕, 一字一頓地告訴他:「我要林念。隻要林念。」
然後他說:
「靠, 你們兩個真是有病。一個魂不守舍, 一個玩起了自殘。林念是吧, 行行行,明天就安排。你們讓我省點兒心吧!」
然後我就真的看見了林念。
他永遠不會知道,重逢的第一面,我寬大的袖口下是裹著白布的、刀痕密布的手腕。
後來主神問我:「有沒有興趣來管理局?我覺得你比林念的腦子要好使。」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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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慶五年, 皇帝賀忱突然病逝, 男皇後林念不知所蹤。
有人看見合葬的陵墓間飛出兩隻白鶴, 交頸而行,舉止親昵。
賀忱在位五年,開創清明盛世, 河晏海清。隻有「一意孤行迎娶男皇後,且不再納妃」這一條遭文人詬病。
但坊間盛行帝後話本,傳作美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