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那我走了?”
“好。”
顧西穗看著她轉身,排隊、安檢,並背對著她揮了揮手,顧西穗笑——她何嘗不知道錢閃閃最近的表現充滿了慷慨就義的氣勢?無論她準備做什麼,顧西穗都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回去的。隻要到達候機廳,錢閃閃就會發現,戴尚正在那裡等著她。
而與此同時,顧西穗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權西森打過來的。
顧西穗接起,還未開口,笑容就先浮現了上來,道:“喂?”
那邊卻靜默良久,之後才說:“劉先生去世了。”
“劉先生?”顧西穗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是上海的那個。她立即從包裡找出藍牙耳機,連接之後問:“怎麼就……”
“出不去街道,救護車又開不進來。”他盡量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說:“他兒女都在別的區,家裡就他跟劉太太兩個人。”
顧西穗則想起那個下著細雨的午後,老先生抱著孫女,孫女抱著貓,一老一小一貓一起喂魚的畫面。
那悠然的畫面,以及她跟權西森在路邊散步的畫面,是無法跟視頻裡的那個上海聯系起來的。
縱然是他們最近沒怎麼聯系過,然而一旦想起上海,顧西穗還是無法抑制地懷念起來。
“那你還好嗎?”她著急地問。
“不太確定……”他猶豫了一會兒,才低聲道。
顧西穗的心這才砰砰跳了起來,她立即轉身,看向候機廳,打開手機登錄航空公司的客戶端,看了一下航班,又看了一下自己的健康碼,隻說了一句話:“那你等著我!”
第83章 那是婚姻制或者戀愛關系都不能帶來的,一種更純粹的人間關系
你必然也曾幻想過為了什麼人、或者什麼事而千裡迢迢,不顧一切,那似乎就是銘刻在每個人心裡的終極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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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顧西穗是不會做這件事的,因為她是個邊界感很強的人,她不喜歡有人在沒有通知她的時候給她所謂的驚喜,以己度人,自然也不想給別人帶來所謂的驚喜。
而那天她真的去做這件事的時候,她卻發現,驅動她的並不是愛,而是破壞欲。她心裡壓著一團火,想的是,他們是不是真的敢強行帶走一個人,不管不顧地拉去隔離。
她不想為難任何人,也不想給任何人談麻煩,但如果,她在遵循所有的防疫政策的情況下還被困在了寧夏,那她還考慮什麼工作什麼未來?毀滅了算了,反正她已經活得很累了。
而那架飛機是她乘坐過的人數最少的飛機,偌大的737,隻有十個不到的客人,分散在各個角落裡。
一幹人等中,隻有顧西穗是雙手空空,連個行李都沒有,隨身的小包裡裝著家門鑰匙、身份證、手機、耳機、備用口罩、湿紙巾、一包香煙。
除此之外,就一無所有了。
她身上穿著的是起了毛球的舊T恤和短褲,一副下樓買菜的模樣,結果卻在中午十二點抵達了河東機場。
權西森更是沒想到,她真的來了,當顧西穗說完那句“那你等著我”之後他還問:“你要幹嘛?”
“去見你。”
“現在?”
“對。”
她說完之後就掛了電話,權西森則皺眉看著手機,沒多久她就發了航班號過來,權西森問:你認真的?她卻沒有回復過。
愣了一陣之後,權西森才去洗澡換衣服,然後跟唐臣交代了一聲,驅車出發。
他在十一點左右到達機場,顧西穗的航班則在十一點二十抵達。權西森在出站口等待著,一方面,他不覺得顧西穗是個衝動的人,但另一方面,他也不覺得她會開那種無聊的玩笑,讓他去機場撲個空。
結果沒想到,等了十分鍾不到的時間,他就看到顧西穗興奮地朝他揮著手,大聲叫:“權西森!”
2022年的4月末,小城市的機場是無比安靜的,僅有的遊客都誠惶誠恐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顧西穗那麼一叫,所有人就都把目光轉向她。
那一天是顧西穗成年後最歡脫的時候,像小學或者初中時參加運動會,給同學加油似的,興奮地跳著,叫著,然後一路小跑到權西森面前,隔著欄杆,飛快地說:“他們說我要隔離,我說我坐錯飛機了,能不能直接返回廣州,他們同意了。”
“哈?”權西森還是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坐錯飛機算是什麼鬼解釋?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顧西穗道:“我就是想親自跟你說一聲沒事的,會好的。”
她半張臉都被口罩遮住,隻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衝權西森笑著。說完之後,就又飛快地拐回去了。
等會兒……
權西森整個人都傻在了那裡,跟做夢似的,想都沒想明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撥打她的手機,卻還在關機狀態裡。權西森隻好去問保安:“剛才那個女人去哪裡了?”
“我咋知道?”保安也是一臉納悶。
權西森又去找地勤,但打聽了半天,都不得要領。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去廣播室的時候,突然想起她說“能不能回廣州”,於是頓了一下,立即跑到出發廳,查了一下當天去廣州的航班,想也不想就買了最早那班的機票,排隊、安檢、前往登機口
隔了很久才反應過來什麼,打電話給顧西穗,她卻依然關著機。權西森隻好又繞到出發廳,查了一下當天去廣州的航班,一口氣買了三張機票。
櫃臺售票區的地勤人員茫然地看著他,問:“三個航班?”
“對。”
“可是……”
“因為我不確定什麼時候出發。”權西森微笑著看著她說:“就當給航空事業做貢獻了。”
售票員還是一頭霧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天,最終還是登記了之後,把票打給他——全價票,要死喔!
權西森忍不住想,有錢人的錢也不是這麼作著玩的……
然後他拿著三張票去排隊、安檢。
應當慶幸的是,河東機場反正就那麼一點點大,他走了一陣子,就看到顧西穗了——機場方看她的樣子似乎也沒辦法讓她空手隔離十四天,但也不想她活動範圍太大,於是安排了她從員工通道到達的候機廳。以她日積月累的狗腿子能力,讓其他服務人員原諒她真是太容易了,更何況,她也沒做什麼太出格的事,她隻是在想,反正她想做的事真的做到了,頓時就很奇怪地得意了起來。
而權西森則在不遠處看著她,跟他在空中花園見到她那次一樣,一個人,盤著腿,哼著歌,自得其樂地低頭開著手機。背後是幾何分割的湛藍的天,逐漸長長的頭發垂在腦後,露出骨骼分明的脖頸。
他又是看了她半天,才幾大步走過去。
顧西穗抬頭,然後呆住。
“你幹嘛?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問。
“你又在幹嘛?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沒好氣地反問。
顧西穗頓時就笑了起來,說:“我來看你啊!”
“然後呢?”
“看完了,就回去咯!”
她一臉的淘氣,讓他忍不住錘了她的腦袋一下,才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顧西穗看到他手裡的機票,湊過去一張一張地看完,說:“你瘋了吧?”
“哪有你瘋啊?”他搖搖頭,剛才走得太快,此刻正在平復呼吸。顧西穗則道:“所以你真的要跟我回去啊?”
“不然呢?”
顧西穗這才哈哈大笑起來。
這就是顧西穗在2022年做過的最衝動的,也無聊的事。她把腦袋枕在他的肩膀上,想起2021年的12月31日,錢閃閃跟她說,記得要勇敢一點。
而愛情,是勇者的獎賞。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她做到了,真的勇敢過,也真的獲得了某種意義上的愛。
她舒舒服服地靠在權西森的肩膀,玩著他的手,他則反握住她的手指,一句話也沒有說。
好久之後,顧西穗才問:“你帶數據線了嗎?”
“沒有。”他還是那副沒好氣的樣子,掏了掏牛仔褲的口袋,拿出錢包,打開看了一眼,說:“除了身份證、信用卡、安全套,以及一個創可貼之外,什麼都沒帶。”
“你們男的到底為什麼非要在錢包裡裝一個安全套不可?”顧西穗拿過他的錢包看了一眼,內心喊了一聲救命,居然是她當初送給文學博士的那一款。
“不知道。”權西森懶洋洋地躺在那裡,也皺眉想了一會兒,說:“可能是某種直男的終極信仰,每天都幻想著一出門就遇到一個大美女勾引我。”
“噢?是嗎?還能更普卻信一點嗎?”
顧西穗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他就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道:“今天不就遇到了嗎?”
顧西穗再次大笑。
那天中午他們倆就那樣雙手空空地坐在機場,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像兩個流浪漢,或者逃課的中學生,又或者像私奔一樣。
自從上次離開寧夏後,那一天是顧西穗過得最輕松的一天,其實也是權西森最輕松的一天。
當然他們各有各的問題,各有各的痛苦,可是卻都沒有聊起。
臨到準備上飛機了,權西森才問:“你的女朋友們都還好嗎?”
“錢閃閃回家去了,剩下的都七零八落的。”
顧西穗絮絮叨叨地講著這個月發生的事,他則一直耐心地聽著。直到登機後,顧西穗才發現,他買的是公務艙,她則是經濟艙。她不滿地罵了一聲:“該死的有錢人。”
權西森則笑著,陪她坐在經濟艙裡。
回程的航班倒是人多了一些,但依然是大半個飛機都空著,根本不需要換座位。
空姐檢完票之後,有點驚訝地看著了看權西森和顧西穗,但也沒有讓他返回原本的位置,隻是說:“請隔開位置,保持社交距離。”
顧西穗和權西森都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