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倆今兒沒來真是虧大發!!】
【聰在幹嘛呢?發消息也不回一個!】
幾秒鍾前又催來一句:【速回信息!趁現在還有戲!!】
靳邵咬著糖,喝了口飲料,不急不慌敲動鍵盤:【什麼炸了?】
【黎也!!】
頓一下,回:【她炸了?】
現刻,手機電話震過來,接通,環境聒噪,電話裡也吵,密集堆積的聲音,姚望在學校,現在大概是課間,可沸騰程度好比操場的整隊現場。
“聽不清,搞什麼?”他邊說邊起身,繞開排排機位,向門口去。
“等我飛到走廊上去,你聽廣播音!黎也擱那念檢討呢!”
奔跑的過程中緩了一會兒,靳邵拿開來調最大音量,放回耳邊,近乎是炸開來的音響,他刺得一皺眉,仔細聽,遠在呼吼咆哮的層層人浪裡,湧出一道模糊女聲,娓娓道來又鏗鏘堅定。
“……對於本次的打架事件,我在此作出以下幾點深刻反省:於情,打架鬥毆,的確嚴重違反學校的規章制度;於理,我隻不過是作為受害人,在面對高三某班某位簡姓同學的挑頭欺辱時,進行了還手、反打等一系列正當防衛措施。”
“違反校規校紀,我認,但應該痛定思痛、防微杜漸的人,不是我。”字音咬重最後仨字,她慢一拍,語氣放緩,比起念稿,更像臨場思考輸出:“包括但不限於,那些跟在她背後盯著我的老鼠屎。如果個別同學實在愚拙,我也可以為其科普一下校園霸凌所可能觸犯的民法、刑法、治安管理處罰法等相關法律規定。”
大批的學生向廣播室奔湧,他們鼓掌,跳腳,高呼,樓道瞬息間擠滿,老師們在各個樓層急成無頭蒼蠅。而姚望腦子是懵的,聽到靳邵問了什麼,但已經無暇顧及他問了什麼。
到這裡還不止,還不夠,制止的人在路上,或許已經扒到了廣播室的門框,停下的廣播音繼續了——
“至於我的錯處……”
他們焦灼地叫喊她的名字,而她仍未停止:“她打不過我,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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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電話摁斷的前一秒, 姚望還在百思不得其解地想黎也是哪兒混出來的好漢,剛得如此生猛,那邊群情鼎沸, 他說越來越多人都圍去廣播室, 看到幾個老師也晃過去了, 感嘆:“好在曼姐停課了, 不然她得當場完蛋!”
涔涔天際, 雨淅淅颯颯在下, 落進巷道坑窪的青石地裡,靳邵揣起手機, 站檐下,雨煙潲湿了前襟, 想到李聰那句“各退一步”,笑了。
退一步。
怎麼退?
這姑娘沒給自己留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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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也走出辦公室,雨下完一陣,遠在綿延山頭的地方,碎雲裡翻起幾抹彩色。在外牆邊多駐足了一會,聽完周六最後一節課的放學鈴響,接著,蟻聚蜂屯的人竄進樓道,她在萬眾矚目裡走下階梯。
幾分鍾前,辦公室桌上躺著兩份向她對峙的檢討書, 在廣播室念出來那份, 對比馬淮波親自審核過那份, 臉從沒黑得那麼徹底過。
馬淮波被叫去多方問責, 黎也在辦公室從上課站到下課,等他回來, 問了她句為什麼。
她別的沒說,道聲歉,為替他招攬來的麻煩,倒也坦蕩,連轉班這個選項都給馬淮波想好了,“您是個好老師,但如果以後這種事層出不窮,學校無法公平公正地解決,那我也許會是個很麻煩的學生。”
馬淮波氣她沉不住氣:“你才被通報批評過,怎麼就憋不住事兒呢?”
坐了許久起來,沒說要罰,想著這丫頭畢竟受過更嚴謹的教育,待過更公平的環境,從花團錦簇裡來的人,不是剛,或者傲,僅僅是誰都不敢爭的,她敢。
最後,他還是語重心長說:“這事兒,我跟你舅媽講了。”
照黎也獲悉的信息,“她應該不會過來。”畢竟連秦棠這個親女兒都不怎麼管。
她上前,問馬淮波要了紙筆,寫下號碼。
“這是……?”
“我親媽。”黎也停筆,告訴說:“我犯的事兒,跟她說。”
-
陳蘭靜接到電話時在搓麻,雜七雜八的聲響,就聽清了黎也在學校打人,過了晚飯點才回家,那會兒黎也在房間把最後的行李收拾完。
這孩子默不作聲,多出裝不下的,也不問人,自己去買了個行李袋,住大半個月,裝完也就兩手提的事。
問到學校的事,她沒有過多解釋,就說打了,罰了,她媽估摸也知道了,陳蘭靜不好再講什麼。
吃過飯,黎也進廚房洗碗,秦棠翹腿躺在椅裡玩手機,陳蘭靜去門口打完電話回來,原本說要送她過去,突然改了口:“我打過招呼了,你直接過去就行,他那兒子在店裡。”
衝洗幹淨洗碗槽,黎也甩著手上水漬轉頭,陳蘭靜倚在門邊,頓頓,問她記不記得路。
她聽到“他兒子”時凝住,說:“記得。”
陳蘭靜又問:“那東西都提得完吧?”
“嗯。”
“有什麼事打電話給舅媽。”
“好。”
也不是真的關心她,東西清點出門口,黎也把門拉上,往下幾層的樓梯她自個兒慢慢磨蹭,冷天,磨了一脖子汗,鹹膩刺激到沒處理的傷口,抬手抹了幾次。
一個箱子,一個布袋,單肩背包,布袋架箱子上,到平地的路好走,還能騰出隻手消遣時間,結束兩局休闲遊戲就去翻信息翻通話,她媽從得知到現在,還沒有反應。
到的時間快七點,陰天,半暗,店裡沒開燈,站門口就聽到前臺飄來的遊戲音效,人陷在椅裡,翹腿,手機光幽幽映亮一張臉,聽聲音已經掛了挺多次,他沒懆,冷淡平靜地操作,還能分神往門口看一眼,嘲句:“之前的嬌氣勁兒哪去了?”
黎也兩手並用拖著行李停在櫃臺邊,筆筒旁離著兩罐汽水,開了一罐,他捏著喝,放下腿來看她。
沒理他放的屁話,黎也簡捷了當:“你爸跟你說了我住哪嗎?”
“你想住哪兒?”
“我還有的挑?”
“也沒有。”
“那你問我?”
他笑一下,“逗你。”
站起來,另一罐推向她,“陳蘭靜沒送你過來?”食指抵在拉環上,一摳,哧聲,飄一縷冰氣。
“沒有。”
他一斜額,指她帶來的兩份大件行李,“走過來的?”
沉默。
她抬頭,迫視他眼睛,兩個都僵著勁兒不說話,半天,他先憋不住:“跟你說話。”
“陳蘭靜是知道你在所以沒來,她不僅討厭你,她還怕你。”在觀察到他沒太變化的臉色,她抿唇,好奇再問:“這是為什麼?”
“想知道?”他無所容心地笑笑,湊近,光線暗,襯他面廓陰沉,挑起眉稜,從頂而下的壓迫,一字一字地咬:“因為和她一樣的人,都被我打死了。”
雨後湿漉漉的潮意溢滿鼻尖,靜到聽見每一次張翕的氣力,黎也隻是冷靜,佁然地承受他壓根不想細說,卻硬要安的壞心眼兒。
她什麼反應都沒有,他什麼也沒等到,咧嘴笑著,側身走去牆邊捺亮燈泡了。
黎也捏起汽水,貼在脖子邊冷敷,目光向外,所見店鋪都亮起了招牌燈,“你們這兒怎麼沒有?晚上不打燈都看不著。”
靳邵走回來,她在看外邊,他在看她被汽水罐遮住的脖子,接話:“本來也不是什麼正經生意,掙不了幾個錢。”
她順口:“那你爸還挺不容易。”
他沒聲了,她轉過頭,手拿下來,他盯著她脖子的眼自然移開,看外面,“出門左拐,一直走到對街,沿途找個麻將房。”捉到她燈下炯亮的眼,笑:“先勸他別賭了再說。”
黎也一徵,沒半點正常人預想的應該的理解,同情,悲戚,也笑:“那你活到現在,挺不容易。”
“這是句好話嘛。”
他脫下外套,露出T恤袖口下兩截緊實小臂,黎也看見兩塊比他膚色更深幾度的創可貼。
靳邵接了她半個行李,她提布袋跟在他後邊上樓,兩階之後,問他:“我前兩天給你的,你現在還沒摘下來?”
他回頭,從她過來的視線裡看出她說的是創可貼,張口,還沒半個字,她停下來,難以理解一句:“連澡都不洗?”
靳邵:“……”
上完一小層,行李箱拎起放下,震起浮灰,暫停休息,她又往牆角去張望,吐槽蛛網太多,把上個話題置之腦後了,他腿一伸當她前邊,悠悠瞧她,“前兩天忘了貼,才翻口袋翻出來的。”抓起行李,又繼續走。
她快些才跟上,“你再晚點,傷口就愈合了。”
“不貼不就浪費你一片聖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