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匯報完後,梅捷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完了,等回去,肯定又要被洛倫茲一陣冷眼。慫就慫,我決定半個月內都繞著技術部走!”
杜尚嘆氣:“一樣一樣,有難同當,一起繞。”
沉默片刻,梅捷琳突然開口:“還是這樣的仗打起來舒服。得了命令,就一心一意悶頭往前衝,上去就是對轟。因為知道,無論左右還是後背,都有人幫忙護著,絕對不會出現衝到一半,背後挨了一炮的情況。”
陸封寒知道,她說的是大潰敗之後的情況。
維因接話:“誰不喜歡呢?我就會打仗,玩兒心眼我搞不定,當時內部是敵是友分不清楚,誰都有可能捅你一刀。龍夕雲還讓我跟懷斯演戲,指揮,你知道的,第一軍校真沒教過表演課!”
龍夕雲斜睨他一眼:“讓你演個啞巴就這麼難?”
梅捷琳毫不留情地大笑出聲。
等跟留守指揮艦的埃裡希通訊後,又安排好最新的布防,陸封寒關閉通訊頻道,松開了領口的一粒扣子。
再看向安置在一旁的沙發——他處理戰後事宜的這段時間裡,祈言個人終端的虛擬屏依然亮著,人卻已經戴著靜音耳塞,睡著了。
明知道祈言聽不見,陸封寒還是放輕了腳步。半跪在沙發旁,陸封寒湊近,隱約嗅到了一股雪夜的清冽氣。
祈言在這時醒了過來。
他半闔著眼,拉過陸封寒的手掌枕在臉下,咬字有些不清楚:“要去圖蘭上課了嗎?”
陸封寒眼角倏然間流露出零星的笑意,想說“你又記錯了”,但又想,僅僅隻是這一刻也好,讓祈言不用想起從前發生的生離死別。
他粗粝的手掌蓋住祈言的眼睛,低聲安撫:“睡吧,我陪你。”
第六十三章
戰事後總會迎來一段無比愜意的休闲時光, 梅捷琳難得睡了個整覺,溜達去廚房,準備找點除營養劑以外的吃的, 解解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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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艦長的房間隔得不遠,她沒走幾步就碰見了維因, 靠多年默契, 通過眼神確定好對方此行的目的地,一起往廚房走。
通道內沒幾個人走動, 不是在崗或被外派,就是還在睡覺。
維因問梅捷琳:“你什麼時候啟程?”
反叛軍十一軍團被滅,理所應當的,戰線又往前推了一大截。陸封寒已經分配好,幾個艦長各自有一片星域需要帶隊巡視。
一是把遊離的殘兵清剿幹淨, 一是核對星圖,例如哪裡多了粒子風暴,哪裡的恆星有活動的痕跡。巡視途中, 順便還能實地調整布防。事情不麻煩,可也不少。
“找點吃的再走, 天天喝營養劑, 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了。”梅捷琳眉間有點躁,“我昨晚還在想要不要找指揮申請申請, 等我巡視完, 能不能往南十字大區溜一圈,落個地, 呼吸一下純天然的空氣。”
維因一聽就懂:“你是想找個男人睡吧?”
梅捷琳摸摸鼻子,又理直氣壯:“上戰場太消耗人了,腦子裡每條神經都繃得死緊, 我需要紓解!需要休息!需要釋放壓力!”
維因不是很懂:“到重力訓練室窩兩天?”
嫌棄地撇撇嘴,梅捷琳有一套自己的審美:“肌肉太厚會醜,影響床上的視覺審美,我現在剛剛好。”
兩人正說著,廚房門向雙側滑開,梅捷琳看清裡面的情景,腳下一個趔趄,下意識揉了揉眼睛:“我出門忘帶眼珠了?”
維因也震驚:“指揮怎麼在這裡?我們走錯路,走到指揮室了?”
全指揮艦皆知,陸封寒在生活上向來沒多少品質追求,營養劑營養膏換著吃,能從一月一號吃到十二月三十號,期間連拿土豆泥罐頭到廚房熱一熱都懶得。
梅捷琳喃喃吐出四個字:“……真是見鬼了。”
這時,破軍的聲音突然響起:“請問您在哪裡看見了鬼?”
陸封寒安慰破軍:“他們開玩笑的,沒鬼。”說完轉頭望向立在門口的兩個人,手指往上指了指,“他害怕。”
梅捷琳有五秒的凝噎。
出現在廚房的總指揮,以及,怕鬼的……人工智能?
維因反而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破軍才半歲,怕鬼很正常!”
他又幾步過去,八卦,“指揮,你怎麼來廚房了?”
再等他低頭一看,陸封寒表情嚴肅地握著一把鋒利小刀,神情謹慎,正細致地把蘋果塊削成兔子形狀。
???
他見過陸封寒拿槍,也見過陸封寒扛炮,但從未見過陸封寒如此賢惠又居家!
陸封寒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問題,解釋:“祈言有點不舒服,給他準備盤水果。”
“哦,哦,這樣啊……”維因猛地想起坐大腿的畫面,抓心撓肝想問點什麼,又半天開不了口。
在表皮切上V形切口,做好最後兩隻蘋果兔子,陸封寒問:“搶回來的物資分配完了?”
梅捷琳正窸窸窣窣地撕巧克力包裝,聞言答道:“分贓必須排在戰後必做事情的前三!早分完了,我們幾個分了六成,剩下的都充到了後勤。昨晚後勤部估計在加班清點物資,報告應該很快就會遞到指揮你那裡。”
太空軍從來沒有想象中那麼浪漫,戰場上瀟灑開完炮,下了戰場就得老老實實寫報告,更別提還有換防頻率、公休輪值、盤點物資。特別是在勒託失守,聯盟軍政中心集體搬到奧丁,大家日子都不好過的情況下,物資儲備和管理就顯得極為重要。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一個個看見敵方補給艦就眼冒綠光的原因。
幾年來培養出的默契,陸封寒問了句就沒再管,端著果盤離開了廚房。
破軍打開臥室門,陸封寒一進去,就迎上了祈言看過來的眼神。
莫名覺得這眼神有點委屈,像是可憐巴巴地在問“你到哪裡去了”。陸封寒自覺解釋:“去了趟廚房。”
說著,把果盤放到了祈言床頭的小桌上。
早上按照二次酌減的藥量吃了藥,沒過多久,祈言就軟綿綿地沒什麼力氣,被陸封寒抱著放進了被窩裡。
此時,他的視線落在果盤上,眼廓微微睜大:“是……小兔子?”
“嗯,天天吃營養劑吃不膩?嘗嘗別的味道。”陸封寒將裝扮成兔子的蘋果塊喂到祈言嘴邊,對方乖乖張了嘴。
見他吃下,陸封寒手指捋過他額前的碎發。
祈言輕輕一顫。
陸封寒挑眉:“疼了?”
避開陸封寒的眼神,祈言搖搖頭:“不疼,痒。”他目光掠過陸封寒的指尖,“你指腹上有繭。”
知道祈言敏感,陸封寒沒再逗他,等他吃下第二塊,低聲開口:“祈言,我是真實的,能確定嗎?”
祈言抬眼,眼神很靜。
或者說,祈言的眼神一直都是這樣的。陸封寒不知道搞科研、一輩子都在追求真理的人是不是都是如此,眼底深處,總有種罕見的純真和心無旁騖,不會太在意雜事與世故,眼睛一直望向一個遙遠的方向。
“確定。”
祈言回答的同時就明白了陸封寒的用意。
將蘋果塊切成兔子,是從前的陸封寒沒有做過的事情,自然也是不存在於他記憶中的片段。
不是虛構,而是真實。
眼前這個男人,真實存在。
這一瞬,祈言心底隱隱裂開一道細縫,有某種悲愴絲絲縷縷地逸散。
卻又因為身旁這個人的存在,這種難過被曠野的長風盡數衝散。
他想起什麼:“葉裴邀請我一起去吃蘑菇醬意大利面。”
明白祈言是在求證,陸封寒捏了捏他的鼻子:“指揮艦上沒有蘑菇醬,圖蘭學院才有。”
“我記錯了。”
陸封寒又喂祈言吃了一塊蘋果,有些突兀地開口:“我很慶幸。”
祈言說話含糊:“慶幸什麼?”
陸封寒語氣很輕:“慶幸你還願意信任我。”
無論是對他靠近的不排斥,細微處表現的依賴,還是允許他的親吻,甚至是此刻向他求證記憶的真假——
陸封寒都分外慶幸。
祈言沒有排斥他,沒有疏遠他,還願意相信他。
他害怕過,害怕兩人之間會豎起一道高牆,他要怎麼才能越過去。
可是沒有。
即使他曾給祈言帶去那麼多痛苦。
即使痛得狠了,也沒有懼怕。
祈言咽下蘋果,很理智:“因為誰也不知道意外什麼時候發生,你救了我。”
“你回來了。”
說出後四個字,祈言下意識地停下,遲疑道,“我剛剛好像有點……開心?”
他又有些茫然,“我不能確定那種感覺是不是開心。”
陸封寒手指擦過他的唇角:“確不確定都沒什麼。”他自然地轉開話題,“剛剛在幹什麼?”
“昨天跟你提過的,幹擾‘千裡眼’回傳畫面的頻率,我有了一點想法,正在嘗試。不過我不清楚遠徵軍的頻段分解,想去問問洛倫茲。”
陸封寒想起在勒託時祈言熬過的夜,知道他的意思:“現在去?”
祈言想起梅捷琳他們提交的一沓維修申請單,“現在去會不會耽誤他的工作?”
“我猜這一個星期內,洛倫茲的臉都會很臭,現在去或者七天後去,並不會有任何區別。我們七天後去找他,說不定洛倫茲情緒爆炸的幾率更大。”等祈言下床,陸封寒給他披了件外套,“走吧,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