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直到高考的那天早上，他們看到黎昭蹲在福利院門口，手裡拿著兩面紅紙做成的小紅旗。
“哥哥姐姐，祝你們旗開得勝，拿好多好多的分。”腦袋大大，身子瘦瘦小小的孩子怯怯地把紅旗放到他們手裡，“加油。”
“誰教你做的這個？”
“我的同桌說，他姐姐今年參加高考，他爸爸媽媽在家裡插了紅旗，這樣就能考出特別好的成績。”不大的孩子，把從同桌那裡聽來的小道消息當了真，所以特意做了兩面巴掌大的小紅旗。
紅旗的背面，還畫了歪歪扭扭的帆船，字倒是寫得挺漂亮。
揚帆起航。
那天早上，他跟朱霞走出老遠，還看到小孩兒原地蹦跶著給他們揮手，活潑極了。
後來他們考上京市的大學，國家與當地教育部門給他們撥了一筆教育補助資金，還辦了貧困證明。
那年暑假，黎昭總是在外面跑，院裡的阿姨批評他，他就笑嘻嘻地撒嬌。
等到他們背上行囊，準備出發去京市那一天，黎昭噠噠地跑到他們面前，把一個很大的白色廣口塑料瓶塞到他們手裡。
“這是秘密，明哥跟霞姐要在火車上才能打開。”小男孩咧著嘴笑，露出豁了口的牙。
等他們上了火車，打開塑料瓶，才發現裡面裝著厚厚一疊錢。
最大面額隻有五十，最多的是五塊跟一塊，不知道他攢了多久。
朱霞抱著這個塑料瓶，哭了整整一路。後來福利院的工作阿姨才告訴他們，黎昭聽說在京市讀書會花很多很多錢，就每天跑出去撿塑料瓶、紙殼換錢，這些錢黎昭一分都沒舍得花，全部給了他們。
到了學校，他跟朱霞咬緊了牙關學習，有空了就去兼職賺錢，撐不下去就看一眼那瓶錢，終於慢慢把日子熬了過去。
等昭昭長大了，他們才明白他為什麼攢錢給他們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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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人把肉讓給我吃，但是明哥跟霞姐給了。”
他們隻是分給這孩子一點點肉，這孩子卻給了他們所有的真心。
有人說他們傻，好不容易從福利院爬出來，還把錢拿回去填這個無底洞，可是他們不知道，福利院還有個孩子，用崇拜又熱情的目光，看著他們。
昭昭今年才二十歲，可他跟朱霞，卻欠昭昭很多。幸好晏庭幫昭昭彌補了讀書這個遺憾，不然他們這一輩子，都放不下這件事。
這麼好這麼乖的孩子，他們隻有一個願望，希望他這輩子能夠幸福平安，無論什麼時候，都有人等著他回家。
“也許你說得對。”朱霞看著黎昭跟晏庭靠在一起，小聲說著話，舉止看起來很親密的樣子，嘆息一聲：“也許我就是在瞎操心。”
“可不是瞎操心嘛。”周明笑呵呵，“你可別當多事的惡婆婆，會影響人家小兩口感情的。”
“你倒是心寬。”朱霞錘了周明一下，被周明逗笑。
回到家的第二天，黎昭就去了《七個男友》劇組。到了劇組，他發現劇組裡的工作人員對他好像更加客氣了，就連平時喜歡喊他“小黎”的導演，都開始改口叫他“黎老師”。
黎昭不講究叫法，跟導演說笑兩天後，導演才對他恢復以前的稱呼。
黎昭跟劉芬的角色之間，並沒有太過親密的戲份，最後親密的接觸就是兩人分手時，黎昭要哭著擁抱劉芬。
原劇本是兩人在雨中擁抱，然後分別。但是導演覺得，在影視劇作品中，十對戀人分手，有九對都要遇到下雨，還有一對比較倒霉，可能會遇到下雪，這太俗了。
導演是個倔強的老男孩，他決定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要讓兩人分手的場合，在風景如畫的湖邊，夕陽西下之時。
好在七八月最不缺的就是豔陽天，劇組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拍攝地點。
“昭昭，夕陽取景的時間有限，給你跟芬芬重拍的機會不多。你們兩個先走一走場，找到感覺。”導演看著漸漸西移的太陽，“爭取在三遍內過。”
“我努力。”黎昭有些緊張，他對愛情理解得並不透徹，以前拍的劇，對深情的要求並沒有這場戲高。
這種淚中帶笑，不舍又帶著祝福與愛的哭戲，到底該怎麼去表現比較合適？
為了讓兩人盡快入戲，導演讓兩人在湖邊慢慢散步，找一找感覺。
“昭昭好像對這場戲不是太有信心？”劉芬看出黎昭有些緊張，“是擔心等會表現得不好？”
“劇組為了今天這場戲，準備了這麼久，我擔心表現得不到位，會拖延進度。”最適合的夕陽景色就那麼一會兒，今天如果表演得不到位，有可能拖到明天甚至後天。
“不要緊張，你的演技在同齡演員中，已經是最拔尖的。”劉芬笑，“如果我不能讓你代入感情的話，你可以想想自己的愛人。”
他的愛人？
黎昭想說自己沒有愛人，但是大腦背叛了他，自動浮現出了晏庭的臉。
“如果你的愛人最後決定不跟你在一起，而你自己也清楚，離開他才是對他最好的選擇。你愛他，所以不想與他分開，可是又因為愛他，最終決定放他走，因為你想他以後過得更好。”劉芬笑著搖頭，“也許我說得有些復雜，對於愛情甜美的人來說……”
“我明白。”黎昭停下腳步，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我大概明白該怎麼演這場戲了。”
劉芬有些詫異，這麼快就明白過來了？
看黎昭這個表情，好像是感悟了某種人生，難道是跟那位先生的感情，出了什麼問題？
整個劇組，不僅黎昭緊張，導演跟制片人都很緊張。這場戲很重要，但是他們擔心黎昭太年輕，感悟不到這段感情中的成全與無奈。
正式開拍時，整個劇組的工作人員都捏著一把汗，默默祈禱今天的拍攝能夠順利。
走位沒問題。
臺詞沒問題，情緒到位。
快要到擁抱了。
所有人都提起了一顆心。
“既然已經分手了，你能不能大方一點，送我一個擁抱？”渾身上下都是名牌的年輕公子哥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就當是離別前，最後的擁抱。”
女人怔怔看著他，隨後噗嗤笑出聲：“來吧。”
她對他是包容的，就像是姐姐對待弟弟，而不是愛人。
他慢慢向前踏出一步，伸手把她擁進了懷中。
即使他比她年幼，但是在這一刻，他是個成熟的男人。
他的懷抱很溫柔，也很暖。
在他把她擁進懷裡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紅了，眼淚順著眼角落下。
成熟的男人，是不該哭的，可正是因為這份不夠成熟，才顯得他的愛情真摯又灼熱。
“你以後一定要好好的。”他想要笑，卻笑不出來，最終隻能選擇放棄，“對自己好一點，天下沒有人值得你委屈自己。”
“那……再見。”他松開女人，背對著女人大步往前走，背影還是那個驕傲的公子哥。
“好，太好了，太好了。”導演激動得連拍大腿，對著監控儀連連說好，“這個眼神，還有面部表情處理得太到位，我如果是個女孩子，在銀幕前看到這樣一張臉，肯定要心疼得無法呼吸。”
導演助理看了他一眼，往後退了一步。
他懷疑導演性向有問題。
“小黎，你這場戲堪稱完美！”導演走到黎昭身邊，黎昭眼睛湿漉漉的，淚痕未幹，看起來可憐極了。
“沒關系，這個渣女看不上你，是他眼神不好，導演給你介紹更好的。”導演安慰地拍他的肩膀。
“導演，你太入戲了啊。”劉芬走過來，遞了一張紙巾給黎昭，“唉，可惜現實中沒有這樣的男孩子喜歡我，如果真有我還分什麼手，當場就把他帶回家，把他當寶貝養著了。”
黎昭擦幹眼角，讓化妝師給自己補妝，後面還有一組鏡頭，是女主跟他道別，他背對女主，輕松應付卻始終不願回頭的一場戲。
導演大概是想他從頭帥到尾，所以每場戲，都把他拍得特別好看。
今天的拍攝比預想中順利很多，導演心裡高興，大手一揮，請大家吃飯。
飯桌上沒人勸黎昭喝酒，黎昭就捧著一杯飲料慢慢喝著，聽大家聊一些有趣的話題。放下杯子，他想去洗手間，發現包廂的洗手間有人正在使用，隻好去找包廂外面的廁所。
這家餐廳主要的顧客群體，是圈內的藝人，所以保密性非常好。
但是黎昭在走廊上，遇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徐北。
徐北看到他，神情有些閃躲，甚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走廊上安靜極了，除了黎昭跟徐北，再沒其他人。徐北盯著黎昭看了一會兒：“黎昭，我惹了你是我的的錯，我可以向你道歉，你能不能讓晏庭別再針對我家的生意？”
“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黎昭面色冷淡，“我幫不了你。”
“隻要你願意幫我，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徐北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他神情憔悴，看得出這段時間過得很不好。
黎昭嗤笑：“不好意思，我不感興趣。”
“即使事關晏庭，你也不感興趣？”
黎昭挑眉：“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我？”
“這種事情，我沒必要騙你。”徐北神情變得焦急，“你如果不想知道也沒關系，到時候出了什麼事，別怪我沒提醒你。”
黎昭帶徐北來到一個空的包間：“你說吧。”
“晏庭身體出了問題。”說完這句話，徐北見黎昭拳頭捏了起來，趕緊道，“我不是在詛咒他，這些都是真的。”
黎昭沉默不語，等徐北繼續說下去。
“事實上，早在一年前，晏庭就不怎麼管蒼寰事務了。”
黎昭眉梢動了動，這個爆料有些不準，庭庭有時候為了公司的事，還要加班。
“徐家這邊有人發現，晏庭有時候會去看心理醫生，他心理上出了問題。”說到這，徐北語氣裡帶上了些許惡意，不過當著黎昭的面，他不敢表現得太明顯，“身體好治，心病難醫，你跟在晏庭身邊，就沒有發現他有什麼不對？”
“不要胡說八道，你們這些生意人，因為羨慕嫉妒恨就對少年英才造謠抹黑。”黎昭轉身就準備走，“算了，聽你在這裡講故事，我還不如回家看電視。”
“你當然覺得他很正常，晏庭對你那麼重視，為了你的升學宴，造了那麼大的勢。”徐北還是沒有忍住心中的惡意，“說不定是準備在死前，為你鋪路，讓你後半輩子過得舒坦點。”
這話說完，徐北又挨打了。
這次沒人攔著黎昭，徐北被揍得有些慘，最後竟是爬到桌子下面，哭著向黎昭求饒。
“說，我家庭庭會長命百歲!”
“我胡說八道，晏庭會長命百歲，是我胡說八道。”徐北扶著折了的胳膊，說話的聲音含糊不清，“晏庭會長命百歲。”
直到徐北嗓門沙啞，黎昭心頭的火氣才慢慢降下來，他冷冷看著徐北：“不要再讓我聽見你說晏庭的任何壞話，不然你會後悔的。反正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你這樣的有錢公子哥……”
徐北嚇得渾身一個哆嗦，黎昭想幹什麼，殺人滅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