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就現在開始,以後衝水也要說了。”
封琛不想開口,覺得這樣有些傻,但他聽得出顏布布的確很害怕,便在將頭伸到水柱下時,提前說了句:“衝水了。”
“知道了。”
洗完澡,封琛見洗衣房這麼安靜,幹脆將髒衣服也洗了,晾好後才回了房間。
他坐在床邊擦頭發,顏布布就靠在他身旁,問道:“剛才那人為什麼要咬人?”
封琛也在想這個問題:“他們應該是感染了某種病毒?或者……變異了?”
“感染……感染是什麼?”
封琛取下帕子,黑發凌亂地搭在頭上,面容依舊俊美,但身上冷冷的氣質卻被削減了幾分。
“就是得了某種可怕的病。”他說道。
顏布布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又問:“那被他咬過的人會死嗎?早上被咬的那個叔叔就死了。”
封琛也不能確定,隻道:“反正等會兒要去地面集合,林少將應該講的就是這事,到時候就知道了。”
反正也是等著,封琛去到櫃子那裡,取出來一塊書頁大小的薄鐵皮,再提上工具箱坐到床邊,用小鉗子夾住鐵皮邊緣往裡擰。
顏布布之前見過這塊鐵皮,好奇地問:“你剛才說找東西,就是找的這個嗎?”
“嗯。”封琛頭也不抬地應了聲。
顏布布看著他手上的動作:“那這是在做什麼呀?”
封琛將鐵皮從中夾斷,漫不經心地回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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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說著話,尖銳的鈴聲響起,同時傳來廣播音:“蜂巢所有人立即來地面集合,有重要事情要通知,有感冒症狀的人留在房間,等候醫療兵前去檢查……”
走廊上響起紛亂的腳步聲,封琛対顏布布說:“走吧,我們下去了。”
封琛跨過床鋪去開門,顏布布照例鑽床腳,対懸掛在床底的密碼盒打了個招呼:“小蜂巢,我們等會兒就回來。”
地下安置點沒有黑夜或白天之分,從蜂巢大樓看出去,隻有那幾道從天而落的探照燈光,沒有光照的地方,則是晦暗不清的迷蒙。
但現在卻一片雪亮,四面八方都有燈光射出,將整個地下空間照得如同白晝。
好多人從地震後便住了進來,再沒見過這樣強烈的光線,既有些不適應,又有些興奮,也就更加迫切地想重返地面。
走廊上的人排著隊一批批往下,升降機都不夠用,等封琛和顏布布站上升降機時,時間都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鍾。
升降機下行時,周圍人也開始小聲議論。
“哎,你們說,澡堂那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今天早上飯堂也出了事,會不會是一種烈性傳染病?”
有人語氣頹廢地道:“什麼傳染病,明明就是喪屍,既然出了喪屍,那這世界也就玩了,反正被咬了人也會變異,一咬十,十咬百,大家都完蛋。”
“別胡說,你看早上那女人,咬了他老公,出門前還咬了他家婆婆,現在兩人都在醫療點治療,你聽說他們有變異嗎?”
那人嗤笑一聲:“變沒變異,軍方會給你說?”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旁邊有人插嘴:“都別瞎猜了,反正等會兒林少將就要說這事,到時候不就明白了?不過我趨向這是一種病,倒不是什麼喪屍,因為他倆我都認識,之前就說自己感冒了,頭暈眼花還發燒,現在想來那就不是感冒,而是另外的病。沒聽廣播也在說嗎?有感冒症狀的人留在房間內,等醫療兵前去檢查。”
封琛本來隻一臉漠然地直視前方,聽到這通話後,敏銳地捕捉到發燒兩個字,倏地轉頭看向說話的人。
升降機角落,一個女孩兒輕輕扯了下旁邊的大嬸,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不安地喚了聲:“媽媽。”
“噓。”大嬸左右看了看,又湊到她耳邊道:“別做聲,你隻是感冒,別留在房間裡,免得被西聯軍帶去醫療站。”
女孩兒垂下頭,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升降機到了底層,所有人走了出去,封琛牽著顏布布走在最後面,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見沒有人注意,他伸手探了下額頭。
還好,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發燒,不算有感冒症狀。
整個地面差不多已經站滿了人,連那些大型機器上都坐著人,場地當中搭建了一個小型方臺,周圍立著荷槍實彈的士兵。
封琛和顏布布隨便站了個位置,剛站好,林少將就走上了方臺。他神情冷肅,視線緩緩掃過下方,原本還在小聲交談的人群也安靜下來。
“怎麼了?怎麼了?”顏布布四周都是人,他被擋住看不見外面,便好奇地問封琛。
封琛旁邊有臺採石機,橫著的鐵臂上坐了幾個小孩。他見鐵臂上還有空位,便將顏布布舉起來,放到那空位上坐著。
顏布布這下視野開闊了,在空中愉快地甩了甩腿,対著封琛嘻嘻一笑,卻聽到旁邊的人在輕聲說:“嘿,豁牙。”
顏布布身體一僵,不用轉頭去看也知道是那個胖子,便假裝沒聽見,隻盯著前方的方臺。
“豁牙,嘿,豁牙。”小胖子卻不依不饒地繼續,旁邊幾名男孩也發出了笑聲。
顏布布雖然沒有轉頭,也沒有做聲,但身板挺得很直,甚至帶著幾分僵硬,兩隻手也將身下的鐵臂抓得緊緊的。
“豁牙,你別裝作沒聽見啊,我叫的就是你——”小胖子正嬉皮笑臉地往顏布布跟前湊,突然就收住了聲。
封琛挨著顏布布站在鐵臂旁,正淡淡地看著他。雖然那目光裡沒有帶著什麼情緒,但依舊讓小胖子身上一涼,敏感地覺察到這人不好惹,便訕訕地收住了話。
小胖子不再盯著人叫豁牙,顏布布輕緩地吐出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也放軟了些,用舌頭悄悄頂了下門牙處的洞。
那裡已經冒出了兩個硬硬的小尖,牙齒應該就快長出來了。
“別用舌頭頂,會長歪。”封琛突然側過頭,輕聲開口。
他聲音輕得隻有兩人能聽見,但顏布布還是立即抿起唇,不再用舌頭去頂了。
林少將這時開始講話,略低沉的聲音從擴音器裡傳出來,帶著微微震鳴。
“肅靜,肅靜。各位,將你們叫到這兒來,是因為你們都住在地下安置點,還不清楚外面的情況,這裡我就簡要的講下。今晚要說的有兩件事,現在先說第一件。”
他並沒有什麼開場白,隻略微停頓了下就直奔主題:“雖然安置點溫度適宜,但地面其實已經達到了快70度高溫。”
這句話剛落,全場哗然,所有人似炸開了鍋,驚嘆聲和議論聲紛紛響起。
林少將做了個安靜的手勢,接著道:“地下安置點一共容納了兩萬五千人,其中普通受災民眾兩萬多人,西聯軍士兵三千人。這兩萬五千人,每天要消耗多少米面和蔬菜,相信你們自己也能算。西聯軍的囤糧經過大量消耗,所剩的也堅持不了多久,所以我們在開發區搭建了溫控園,種植了玉米和土豆。現在我要說一個好消息,那便是第一批土豆快成熟了,應該可以接上斷糧後的空檔。”
林少將這番話讓所有人的心情大起大落,當聽到第一批土豆已經快成熟時,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可都知道好消息後接著便是壞消息,又讓他們的心高高懸起。
“壞消息就是,外面的情況非常糟糕,惡劣程度已經超過了你們的想象。”
林少將犀利的視線緩緩掃過全場:“氣溫過高是其一,地面淡水大量減少,內城河已經完全蒸發幹涸,還好海雲城有地下河,目前沒有受地表溫度太大的影響,用水尚能跟上。但如果高溫持續升高,誰也說不清地下河會不會斷流。”
“如果不穿隔溫服,沒有人能在地面存活,我們的士兵每天去地面,都必須穿著隔溫服阻,所以也不算特別艱難。”
“真正艱難的,是在你們不知覺的情況下,一些動物和植物,已經發生了變異,且會対人類發起攻擊。而我們的士兵在這短短時間內,已經犧牲了四百多名。”
“他們沒有死於酷暑或是地震,而是喪生在那些平常絲毫不構成威脅的生物下。”
全場安靜下來,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林少將緩緩吐出一系列名稱:
“倉鼠、仙人掌、銀杏樹、貓……等等等等,那些曾經無害的,溫順的,熟悉的動植物,都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第27章
林少將說到這兒,對著側方點了下頭,一旁的士兵立即打開投影儀,身後一方白色幕布上出現了一段影像視頻。
視頻裡是片廢墟,鏡頭在不停晃動,顯示拍攝點在一輛履帶車上。鏡頭偶爾切換,可以近距離看見穿著隔溫服的士兵,應該是士兵頭上自帶的記錄儀拍下的。
因為清楚接下來必定會發生些什麼,整個廣場的人都屏息凝神,包括顏布布和旁邊的幾名小孩,也都專心地看著畫面。
履帶車顛簸地行駛在廢墟上,一切看上去很正常。可就在這時,旁邊的磚瓦突然下陷,露出一個空洞,從洞裡飛出條繩索,靈活地纏上履帶車上一名士兵的腰。
“啊——”在那士兵的驚呼聲裡,繩索飛快後縮,卷著他進了洞。
其他士兵這才反應過來,跳下車飛撲到洞旁,視頻鏡頭也跟著腳步搖晃,接著便出現一個漆黑的洞口。
這個洞很深,那名士兵抓住洞口一根橫生的鋼钎,身體還懸在半空。
“救……我……”他仰著頭艱難地求救,腰上那根纏著的繩索卻在收緊,並將他往下方拖拽。
因為鏡頭距離接近,廣場上所有人都看清了,纏在他腰間的並不是什麼繩索,而是一段虬結細長的樹根,根須上還沾著泥土。
“堅持住!”
地面上兩名士兵伸出手去拖他,另外一人抽出匕首俯下身,想去割斷他腰上的樹根。
可那樹根竟然開始向裡收緊,像條鋼絲般,一點點陷入士兵的腰,沒進皮肉中,讓匕首沒法碰到。而那士兵腰間湧出鮮血,嘴裡也在大口噴血,眼看已經不行了。
估計是顧及某些民眾的心理承受能力,視頻在這裡戛然中止,沒有繼續播放,而是切換到了下一段。
下面幾段和這段也差不多,或是路旁突然竄出一群和狼狗差不多大的野貓,叼著一名士兵便往廢墟深處拖,或者是成片的薔薇藤蔓,將整輛履帶車都纏住,慢慢完全包裹……
廣場上的人,有些嚇得面如土色,發著抖閉上眼,有些則捂著嘴,眼角已經溢出了淚水。而挖土機鐵臂上坐著的一排小孩兒,更是個個都驚恐萬狀。
顏布布曾經被老虎追過,也在研究所遇到過殺人藤,所以看著這些視頻,已經具有了一定的抗衝擊能力,比其他小孩要鎮定得多。
但盡管如此,他心裡也依然害怕。
“哥哥。”他輕輕喚了聲。
封琛轉過頭,並沒有問顏布布為什麼喊他,隻伸出了雙手,將他接到懷裡豎抱著。
視頻播放了幾段便沒有再繼續,銀幕暗了下來。但廣場上的人已經明白,那四百多名士兵的死亡,已不僅僅隻是數據,而是表示有著四百多段慘不忍睹的死亡經歷。
就和他們剛才看見的視頻一樣,血腥,殘忍,已經突破人的心裡承受極限。
林少將留給了眾人心理緩衝的時間,沒有立即開口,又過了好幾分鍾後,擴音器裡才傳出他低沉的聲音。
“你們剛才看到的,就是變異後的動植物,對人類具有強烈的攻擊性。不要問我它們是怎麼變異的,因為我也不清楚。”
“你們被西聯軍保護在地下安置點,每日裡隻用操心今天的午餐會有什麼菜,晚餐有沒有蘑菇湯。本來沒打算公開這些影像,不管是犧牲還是戰鬥,都是軍人的職責。但現在,我們所有人的情況都非常艱難,已經到了不得不公開這些資料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