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可是該殺的人已經殺了,該罰的人也已罰了,在床上頹廢地躺了幾天,建元帝忽然意識到,他還有一件大事沒做。
他是帝王,他要為大周的江山再培養一位帝王。
老四十一歲了,是明事知理的年紀,建元帝會在他最後的一年裡親自傳授兒子帝王之術,也會替兒子鋪好將來的登基大道。
建元帝睡得並不沉,聽到曹皇後的聲音,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曹皇後朝他柔柔一笑,傾身扶他坐起,靠到床頭。
建元帝張開嘴,一勺一勺地喝下曹皇後喂過來的藥。
喝了藥,建元帝感覺自己恢復了一些力氣。
他握住曹皇後的手,吩咐不遠處垂手而立的和公公道:“叫洪令進來。”
洪令是專門為建元帝擬寫詔書的官員。
和公公領命。
曹皇後疑惑地看著建元帝。
建元帝笑了笑,沒有解釋什麼。
曹皇後便安靜地坐在一旁。
稍頃,洪令進來了,身後小太監端著桌案與文房四寶。
建元帝握著曹皇後柔若無骨的手,低低地說了起來。
翌日早朝,和公公向文武百官誦讀建元帝新詔。
Advertisement
到了傍晚,連京城的普通百姓都聽說了,建元帝立了曹皇後的長子四殿下為太子!
第112章
從京城到西北,一路所見人煙漸漸稀少,視野也漸漸遼闊起來。
可惜風景雖與京城不同,但一連趕了一個多月的路,阿漁還是失去了欣賞西北風光的雅興。
幸好建元帝除了派遣徐潛去鳳陽當參將,還賜了他們一家兩輛異常寬敞舒適的馬車,裡面均擺有一扇屏風,屏風裡側是能容兩個大人並躺的床,外面是坐的地方。
兩輛馬車,一輛給阿漁、徐潛夫妻,一輛給兩歲半的阮阮與乳母,剩下運送行李的馬車便是尋常馬車了。
阮阮隻有晚上會待在第二輛馬車上,白日都是黏在阿漁身邊,徐潛時而坐在車裡,時而騎馬。
阿漁躺在床上緩解久坐的身體酸痛,阮阮趴在車窗邊上,好奇地東張西望。
小孩子就是好,忘性大,昨天看到一頭老黃牛,睡一覺可能就忘了,過兩日再看到牛,繼續纏著娘親問那是什麼,日日新鮮。
“娘,娘!”
小丫頭又開始叫了,雙手扶著窗戶,扭過頭,杏眼亮晶晶地催促地望著偷懶的娘親。
阿漁無奈,坐起來,湊到女兒身邊。
阮阮指向外面。
阿漁朝外看,看到一片草原,遠處有牧民在放牧,一頭頭白色的綿羊聚在一起吃草,離遠了看,好像綠色的毡布上灑了幾十上百個蓬松的棉花球。
第一次看到綿羊的阮阮,目不轉睛地望著那些會動的“棉花球”。
阿漁挨著女兒的小肩膀,笑道:“那是綿羊,喜歡吃草的綿羊。”
阮阮喃喃地學舌:“綿羊,吃草。”
車輪骨碌骨碌地轉動,那群羊一直沒怎麼挪。
阿漁陪女兒看了會兒羊,以為這樣就沒事了,誰想阮阮突然指著遠處的綿羊大叫:“我要!”
阿漁:……
阮阮脾氣很大,想要什麼就必須得到,而且必須馬上得到,叫了一聲,阮阮就一邊踩著小腳一邊不停地叫了起來:“我要!我要!我要……”
又是這套,阿漁頭都大了。
徐潛騎馬跟在阿漁這邊車外,聽到女兒的叫聲,徐潛立即從車前繞到馬車另一側。
阮阮看到爹爹,指著綿羊叫的更大聲了。
阿漁揉著額頭對徐潛道:“你女兒說她想要綿羊。”
徐潛心想,什麼叫他女兒,難道不是她女兒?
掃眼羊群,徐潛嚴肅地管教女兒:“現在買羊不方便,到了鳳陽再給你買。”
阮阮一聽爹爹說的不是她要聽的,娘親也不像要給她買綿羊的樣子,立即仰起頭,張大嘴嗷嗷哭了起來!
草原廣闊啊,小丫頭的哭嚎似乎都比在春華堂的小院時更嘹亮了。
整個車隊百餘人,每個人都聽到了。
行軍枯燥,對於下人、侍衛們而言,姑娘花樣百出的哭聲反而成了他們的樂子,每個人嘴角都露出了笑意。
阿漁、徐潛都笑不出來。
有徐潛在,阿漁隻管將女兒抱到懷裡,等著徐潛做主。
徐潛再三強調:“到了鳳陽就給你買!”
他開口阮阮哭聲就小了一些,他說完,目的沒達成的阮阮就繼續嚎。
阿漁心軟,試著與徐潛商量:“要不給她買一隻?”
阮阮一下子就不哭了,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向車外的爹爹。
徐潛不悅地看著阿漁:“你又慣著她。”
阿漁還沒說什麼,阮阮突然腦袋往後一仰,哭得更狠,大有撒潑打滾的架勢。
阿漁胸口被女兒撞得發疼,遷怒地瞪了徐潛一眼。
徐潛攥緊韁繩,冷聲道:“好了,我去給你買。”
阮阮腦袋頂著娘親,姿勢不變,隻閉上嘴,睜開了眼睛,晶瑩的豆大的淚花還掛在她嫩嘟嘟的小臉上,委屈巴巴又不是很信任望著爹爹。
徐潛抿唇,調轉馬頭朝遠處的羊群跑去。
阿漁撇嘴,這人啊,總是嫌她慣著女兒,可每次女兒耍賴,徐潛不照樣都妥協在了女兒的眼淚下?
參將大人去買羊了,車隊當然停了下來,徐潛一人獨騎,背影瀟灑又有點可笑。
有那膽子大的侍衛,笑著吆喝道:“大人,也給我們買兩隻吃肉唄?”
話音未落,侍衛隊伍中便爆發了一陣陣豪爽的笑聲。
阮阮嘿嘿跟著傻笑。
阿漁揉揉女兒的小腦袋瓜,抱著女兒望著徐潛的背影。
徐潛騎的是他的愛駒烏霜,沒多久就到了羊群之前,他與牧民交涉地似乎也很順利,隻見他在羊群中指了兩次,牧民便走到他所指之處抓了兩頭小羊羔來。小羊羔個子矮,毛發也更白。
徐潛用繩子拴住兩頭小羊羔的脖子,他一手攥著馬韁,一手牽羊。
烏霜或許有日行千裡之能,兩隻小羊羔沒有,甚至都不想走,扭頭想回到羊群去。
徐潛牽不動羊,又不能丟了羊不要了,他沉著臉跳下馬,走兩步推兩步,速度極慢地往回走。
侍衛們坐在地上,笑得人仰馬翻的。
阿漁也笑出了眼淚,平時威嚴冷肅的徐潛,竟然當著上百侍衛的面做起了趕羊人,還是一個本領拙劣的趕羊人。
阮阮不懂娘親在笑什麼,娘親笑,她就跟著笑。
徐潛用了很久才把兩隻小羊羔趕到女兒面前。
小羊羔雪白雪白的,咩咩地叫喚。
徐潛臉又黑又沉,喊來吳隨看羊,他帶著一身寒氣上了馬車,並毫不留情地將女兒交給乳母抱到後面去。
阮阮去了後面的馬車,兩隻小羊羔自然也被吳隨轉移到了後面。
“生氣了?”阿漁放下窗簾,見徐潛板著臉,她小聲問道。
徐潛沒說話,薄唇抿得緊緊。
阿漁哼道:“是你自己答應的,你趕不好羊鬧了笑話,跟我可沒關系。”
她這麼一說,徐潛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阿漁不想面對他的冷臉,準備去後面車裡找女兒。
“你去哪?”徐潛終於開口了。
阿漁頭也不回,硬邦邦地道:“我去看羊。”
徐潛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阿漁學他,冷著臉回頭。
徐潛冷峻的神色緩和下來,低聲道:“別鬧了。”
女兒就夠他頭疼了,她再耍脾氣,是想讓他在眾人面前一點威嚴都不剩嗎?
阿漁就知道他好面子,想想徐潛也確實不容易,便小鳥依人地躺到他腿上,抱著他的大手哄道:“你也別生氣了,你平時冷冰冰的看似不近人情,現在你肯為了女兒去買羊趕羊,侍衛們隻會覺得你是個好父親,會更敬重你的。”
徐潛目光微動。
阿漁撓他手心,笑道:“更何況,阮阮喜歡你啊,你對她好,她就喜歡黏你,難道你希望她像我一樣,小時候怕自己的爹爹怕到連話都不敢跟他說嗎?”
徐潛自然不想。
阿漁抬手,按著他的嘴角往上提:“好了,笑一笑吧,多大點事。”
被她這麼一哄一鬧,徐潛忽然也覺得此事不值得計較了。
黃昏時分,車隊來到了驛站,這也是抵達鳳陽城之前的最後一個驛站了。
因為兩隻小羊羔不肯走,又不能耽誤行程,吳隨讓下人們將兩輛馬車的行李全部塞進了一輛,空出來的那輛專門放小羊羔。
下車了,徐潛抱著女兒,阮阮則一心惦記著她的新寵,指著那輛馬車喊“綿羊”。
兩個侍衛抱祖宗似的將兩隻小羊羔抱了下來。
一個不少,阮阮笑得杏眼彎彎。
徐潛看著女兒天真單純又容易滿足的笑臉,他冷峻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附近的侍衛們見了,竟有些不習慣。
——
西北的驛站平時經過的官員不多,空房很多,徐潛單獨要了一座小院給他們一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