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如果放妹妹回長公主府繼續逍遙,妹妹身邊那麼多面首,沒準哪天妹妹一時得意便說出真相,消息傳開,整個京城便會繼續瘋傳妹妹與徐演的互相報復。
一個圈養面首又因為好色染了那種病的妹妹,一個因此殺死丈夫卻因為有個皇帝哥哥而脫罪的長公主……
如果說剛剛做選擇時建元帝對容華長公主還存了一絲愧疚,想清楚容華長公主可能給皇家聲譽帶來的第二次損害後,建元帝一點愧疚都沒有了。
“姑母提點的對,是朕糊塗了。”握緊徐老太君的手,建元帝也重重地嘆了口氣,“早知今日,當初朕就不該將賜這門婚。”
徐老太君苦笑道:“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路也都是自己選的,他們倆天生冤家,與皇上無關。”
說完,徐老太君突然難受地咳了起來。
建元帝立即扶她坐好,不太熟練地幫她捶背。
徐老太君緩了緩,看向桌子道:“水。”
建元帝任勞任怨地去倒了一碗溫水來。
徐老太君喝了水,建元帝放回茶碗,一回頭,發現徐老太君盯著他的頭頂不知在看什麼。
等他重新坐好,徐老太君自嘲地道:“你死了兒子,我也死了兒子,你頭發灰了,我頭發白了,咱們姑侄倆還真是一家人。”
提到橫死一年的太子,建元帝垂下眼簾,面露悲傷。
這一刻,他也更能理解徐老太君的痛苦了。
徐老太君拍拍他手:“不怕不怕,人這一輩子就是要嘗遍酸甜苦辣才夠味兒,嘗過苦了,才知道什麼叫甜。對了,你那小皇後是不是快生了?”
腦海中浮現曹皇後高高隆起的小腹,建元帝眼底回暖,笑道:“嗯,太醫說下月月初。”
徐老太君像是想起了什麼,同情道:“老來得子,將來孩子長大了你也沒力氣管他了,等著頭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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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在影射徐潛了。
建元帝哄道:“若他能有守一半出息,朕便知足了。”
姑侄倆促膝長談了半晌,建元帝才回宮去了。
——
徐老太君病後,自稱要安心養病,不許人打擾。
可國公府的大小媳婦們不能真的放任不管啊,於是眾人約好輪流去老太君面前盡孝,先從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阿漁輪,然後再是五個孫媳婦。隻可憐六公子徐恪了,因為太子國喪耽誤了一年婚配,現在親爹死了,徐恪又得守孝三年,徐家那位還不知道在哪的六太太要等很久很久才能進門了。
這日輪到了阿漁。
阿漁讓乳母抱上阮阮一起過來了,老太君得的是心病,沒有什麼病氣。
“你自己過來就是,帶阮阮做什麼。”徐老太君先叫丫鬟打開窗戶,再埋怨阿漁道。
阮阮已經滿八個月了,將她放在榻上,小家伙便會用兩個胳膊肘撐著榻,兩條小腿蹬著笨笨地往前爬。而且阿漁發現,阮阮似乎特別喜歡親近徐老太君,不知道是小家伙能感受到祖母對她的特別寵愛,還是她喜歡祖母異於旁人的滿頭銀發。
“哎哎!”
被徐老太君抱起後,阮阮立即揚起腦袋,對著徐老太君的頭頂哎哎叫喚。
徐老太君忍不住親了女娃娃一口:“真是我的寶貝疙瘩。”
阮阮卻趁祖母低頭的時候,伸出兩隻白白胖胖的小壞手抓住了徐老太君的頭發。這下子一屋子人都忙了起來,阿漁與芳嬤嬤一塊兒趕過去,芳嬤嬤扶著低頭不能起的徐老太君,阿漁手忙腳亂地分開女兒的小壞手,將阮阮抱到了一旁。
徐老太君笑眯眯,阮阮也眯眯笑。
“不許欺負祖母。”阿漁輕輕拍了一下女兒的手。
阮阮忽的扭頭,指著不遠處的多寶閣用力嗯了聲,想去那邊玩。
阿漁將女兒交給乳母。
女兒去一邊玩了,阿漁坐到徐老太君旁邊,撒嬌地道:“母親不能再慣著阮阮了,她手沒個輕重……”
徐老太君笑著打斷小兒媳婦:“怎麼,你還怕阮阮把我抓成禿驢啊?”
阿漁瞠目結舌,哪有人這麼稱呼自己的?
徐老太君笑著捏捏小兒媳婦的臉,親昵道:“你管你的女兒,我寵我的孫女,咱們誰也別幹涉誰。”
阿漁無言以對。
徐老太君瞅瞅外面,好奇道:“寶蟬今年多大了?”
阿漁錯愕,如實回答道:“十九了,母親問這個作何?”
徐老太君笑道:“丫鬟二十就該放出去或是安排婚嫁了,你年紀小,這兩年咱們家裡又一樁事連著一樁,我怕你忘了。”
阿漁還真沒想到這些。
“好,等五爺回來,我跟他一起商量商量。”阿漁笑著道。
徐老太君點點頭。
當然,她想讓兒媳快點安排婚嫁的是寶蝶。按照長子身邊心腹的說法,寶蝶清白還在,但一個姑娘家遇到那種事情,心底的恐懼不是一日兩日就能排解的,早點嫁人有丈夫疼了,或許會漸漸忘卻。
至於那件事乃長子所為,徐老太君並不打算告訴幺子小兩口。
就算是給長子留份體面吧,免得死了也要被親弟弟記恨,而且,徐老太君也不想惡心到嬌滴滴的小兒媳。
阿漁的心思卻早就不在徐演身上了。
徐演一死,也帶走了她兩輩子的怨恨,距離前世父兄出事的日子越來越近,阿漁滿心都是父兄的安危。
轉眼到了冬月。
初八這日後半夜,曹皇後突然發動了。
這是她第三次生孩子,宮口開得很快,旭日初升時,建元帝的五皇子誕生了。
看著襁褓裡軟軟綿綿的小兒子,建元帝目光溫柔到了極點。
就在此時,他身邊的大太監和公公突然步履急促地走進來,在建元帝耳邊道:“皇上,邊關戰報,曹侯……”
第99章
戰報上說,曹廷安父子驍勇善戰,胡人兵馬損失過半,願俯首稱臣,乞降。
此是大捷,然而戰報中特別提及,曹廷安在追殺敵兵時不慎落馬,幸而被旁邊的世子曹煉及時搭救,否則就要命喪敵兵之手。但,曹廷安這一摔摔得非常嚴重,幾位軍醫圍著他,卻都治不好曹廷安的腿了。
病情落到戰報上,隻寥寥數筆:曹侯落馬重傷,雙腿俱殘。
隨著戰報一起送進京城的,還有一封密報。
密報是建元帝費心收買的一枚棋子寫給他的,那人名叫彭忠,乃曹廷安、曹煉父子深信之人。至今建元帝依然沒有證據證明是曹廷安殺了太子,可,建元帝一直將曹廷安視為太子登基路上的絆腳石,現在太子死了,建元帝骨子裡還是最懷疑曹廷安!
所以,建元帝派人挾持了彭忠懷有身孕的愛妻,讓彭忠找機會,找一個絕不影響大周戰局的機會,最好是在曹廷安即將凱旋之前,於戰場上給曹廷安下藥,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在敵人刀下。
建元帝已經決定要立曹皇後的四皇子為太子了,所以他得給四皇子留下母族,曹煉有勇有謀很適合做曹家的下一個家主,至於曹廷安,建元帝還是希望他死。
但曹廷安沒死成,隻是廢了一雙腿。
彭忠在信中解釋說,他還沒有來得及下毒,曹廷安便出事了,彭忠還問,是否要繼續執行原計劃。
就在建元帝目光陰沉準備安排彭忠繼續下毒時,產房裡突然傳來產婆的驚呼:“太醫!太醫!”
建元帝突然心驚膽戰!
當年曹皇後生四皇子時便曾大出血,太醫們忙了半夜才將曹皇後從鬼門關搶了回來,難道這次?
收起戰報,建元帝從院子裡回到了產房隔壁的外間。
這邊乳母還抱著剛出生的五皇子,裡面卻傳來太醫快速詢問產婆的各種問題,熟悉的問題一下子將建元帝的記憶拉到了四皇子剛出生的時候。
當時,太子還好好的,建元帝曾心狠地想,如果曹皇後就此死去,便省了他很多事了。
那次曹皇後命大,活了下來。
這次……
建元帝忽然渾身發冷。
無論真心假意,他已經寵了曹皇後十幾年了,太子死後,更是曹皇後幫他解開了心結,用她腹中的小五重新帶給了他希望。如果現在曹皇後也離他而去……
建元帝無法接受。
他是皇上,他可以有無數年輕貌美的女人,隻要他想,建元帝每晚換一個處子寵幸都可以。可建元帝不是十五六歲的衝動少年了,他已經五十多了,再新鮮嬌嫩的美人都激不起他的興趣,或許他會喜歡她們的身體,但建元帝更想有個熟悉他、知道他真正的喜好、能看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的妻子,一個他可以在她面前放下帝王架子、一個他能與之闲聊家長孩子的伴兒。
曹皇後就是他的這個伴兒,萬一曹皇後出了事,建元帝便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簡王、老三被他冷落多年,父子之情淡薄,老四雖然很受他的寵愛,但老四還小,不懂他的心事。老五就更小了,沒有曹皇後,建元帝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心力再去培養一個皇子。
建元帝面朝產房門口站著,腦海裡風起雲湧,是曹皇後陪在他身邊的十幾年歲月,是一種陌生的恐慌。
可在周圍的太監宮女眼中,建元帝隻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居然連問都沒有問裡面到底出了什麼事。
“止住了止住了!”
伴隨著產婆驚喜的呼叫,建元帝耳邊嗡的一聲,剛剛消失的聲音全部回來了。
他看見太監宮女們面露笑容,他聽見裡面太醫囑咐產婆繼續觀察曹皇後是否有出血。
建元帝深深地呼了口氣。
——
曹皇後產後虛弱,建元帝怕曹皇後為曹廷安的腿傷傷懷,嚴令宮人不得議論宮外之事。
但曹皇後還是派人打聽到了兄長的消息。
得知兄長廢了雙腿,且戰事已經結束,曹皇後閉上眼睛,整個人徹底地放松了下來。
腿廢了就廢了吧,人活著就好。
更何況,曹皇後明白,這一定是兄長自己做出的選擇,廢了腿,兄長便要交出兵權,交了兵權,建元帝就不用再忌憚兄長什麼了。
鎮國公府。
阿漁收到了兩封家書,一封是徐潛寫的,告訴她他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這封信徐潛的話終於多了些,因為他也知道父親的腿廢了,特意安慰了阿漁很多。
阿漁收到的第二封家書,是哥哥曹煉寫給她的,哥哥說,父親雖然廢了腿,但父親豁達爽朗,照樣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叫她不必擔心。
阿漁不擔心了,她隻是埋在被子裡大哭了一場。
父親是不是為了要徹底避開生死之禍,才故意弄殘了一雙腿?
父親殘了肯定比死了好,比一輩子都被建元帝惦記好,可想到父親平時威嚴而立、步履如風的雄姿,阿漁還是心疼。
阿漁哭得眼睛都腫了。
寶蝶輕聲勸道:“夫人不如這樣想,如果侯爺沒有受傷,那以後再遇戰事,侯爺還要帶兵打仗,您與夫人又要常月牽腸掛肚的,現在侯爺傷了腿,他就不用再去戰場了,待在京城平平安安的,至少您與夫人都安心,對不對?”
阿漁點頭,苦笑道:“我知道,就是忍不住。”
寶蝶朝寶蟬遞個眼神。
寶蟬便去抱了阮阮過來。
阮阮可喜歡娘親了,寶蟬將她放到床上,阮阮便嘿嘿笑著爬到娘親身邊,要娘親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