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端來茶水,替徐恪倒上,然後就準備退出去了。
徐恪一直盯著吳隨,就在吳隨轉身時,徐恪開口問:“你去見阿頌,是不是五叔授意?”
年長他多歲的吳隨回頭,憐惜地道:“您既然猜到了,何必再來求證?”
徐恪抿唇。
吳隨好言相勸:“五爺正是不想公子越陷越深才叫我去傳話的,公子快回去吧,日後見面隻當沒這事一樣。”
徐恪不想就這麼回去。
就在此時,廳堂光線一暗,徐恪抬頭,看見他的五叔身穿神策營統領官袍跨了進來,威如天降。
第51章
“爺,您回來了。”
主子歸來,吳隨笑著迎上去,接過了徐潛手中提著的官帽。
徐潛看眼臉色微白目光躲閃的侄子,冷聲吩咐吳隨:“備水。”
吳隨趕緊去傳話了。
徐潛這才問侄子:“找我有事?”
徐恪攥緊拳頭,終於下定決心般,抬首看向方方面面都壓制他一頭的長輩,聲音堅決:“是,我想求……”
徐潛卻已經轉身,徑直朝內室走去,隨口道:“我先沐浴,有事等我出來再說。”
話音未落,徐潛大步離開了,背影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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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恪好不容易才攢起來的勇氣便如江水泄洪般,一下子逃了散了,消失殆盡。
他木然地立在椅子前。
沒多久,吳隨領著兩個粗使小廝提著水回來了,裡頭很快傳來哗啦啦的倒水聲,過了會兒,兩個小廝規規矩矩地退了出來,吳隨應是留在裡面在服侍五叔。
徐恪忍不住想,吳隨會將他的來意告訴五叔吧?
五叔會怎麼想,會不會生氣?
夏日的夕陽都比冬日耀眼,遠處蟬鳴不斷,徐恪心煩意亂地四處亂看,忽然注意到了屋裡擺放的幾盤月季盆栽。
月季嬌豔,但出現在一個未婚單身男子的屋裡,卻有些格格不入。
徐恪突然湧出一絲希望。
他這位五叔,看似冷峻無情,其實是個喜歡修剪花草的恬淡之人,如果他堅持對阿漁的感情,五叔極有可能會成全他,放棄阿漁。
焦躁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徐恪攥攥手,耐心地等著。
內室,吳隨候在屏風外,低聲向浴桶裡的主子解釋情況。
徐潛沐浴時並不喜歡下人近身,搓肩擦背全是自己親為,丫鬟小廝他都不習慣。
聽完吳隨的話,徐潛也猜到侄子的來意了。
冥頑不靈,那就別怪他不客氣。
“哗啦”一聲,徐潛站了起來,吳隨下意識抬頭,透過屏風,模模糊糊看到一具健壯偉岸的男人身軀。
男人這一生體型會有幾次大變化,似六公子現在雖然長得高,可那肩膀依然狹窄,不似成年男子,肩寬體壯,光身形就能給少年郎帶去無限壓力。
吳隨默默地替六公子掬了一把同情的淚水。
徐潛換了一身深色常服,面無表情地出來了。
徐恪一直都沒再坐下,見到他,立即恭敬道:“五叔。”
徐潛點點頭,指著主座右下首的客座道:“坐吧。”
叔侄倆相繼落座,吳隨識趣地退到外面守著。
徐潛端起茶碗,解了浴後的口渴,才看向侄子:“找我何事?”
徐恪握拳,突然起身走到徐潛正對面,彎腰行禮:“五叔,我心悅阿漁已久,懇請五叔成全。”
少年郎擲地有聲,徐潛卻瞬間想到了母親與芳嬤嬤的話。
難道喜歡一個人,都該像侄子這樣敢想敢為?
在徐潛眼裡,阿漁還是個小姑娘,他對她確實沒有多少男女感情,可阿漁喜歡他,婚事又因他而定,那徐潛便願意做些會讓阿漁歡喜的事。
從侄子這裡學了一課,徐潛卻不想再手軟,冷聲道:“侯府為熾哥兒慶周當日,老太君親自去提親,為我求娶阿漁,曹侯已經應允,並與老太君交換了信物,念及阿漁尚且年幼暫推遲正式下定之期,待阿漁及笄再行三媒六聘。”
什麼?
徐恪難以置信地抬頭。
徐潛盯著他,肅容道:“不知者不罪,你以前那些念頭我不跟你計較,但現在阿漁是我的未婚妻,是你未過門的五嬸,倘若你仍不死心,冒犯她冒犯我甚至威及整個國公府的名聲,就別怪我對你動用家法。”
為長輩氣勢所懾,徐恪頭上先冒出一層冷汗,然後才意識到五叔真的與阿漁定親了。
原來那日祖母破天荒地出門做客,赴曹家之宴,是去提親了。
怪不得五叔三番兩次阻撓他與阿漁親近,原來她早成了他的準五嫂。
徐恪無法接受,也無法再面對五叔,白著臉離去,腳步倉皇,失魂落魄。
門外,吳隨看著少年郎跌跌撞撞地逃了,嘖嘖地搖了搖頭。
這就心碎了,若是不死心,將來夫人進了門,看到五爺與夫人如膠似漆,六公子得難過成啥樣?
——
國公府裡的事情阿漁無從知曉,而且,在理清她該如何與這個徐潛相處後,阿漁也不再終日盼望與徐潛見面了。
眼下,她有更要緊的事要忙。
阿漁想查清楚上輩子大哥與袁家的恩怨。
都說大哥醉酒調戲了同僚袁勝的望門寡弟媳,可阿漁從父母一次闲聊中得知,大哥酒量驚人,曾經十幾個侍衛連起來與大哥拼酒,最後那些侍衛們都倒了,大哥卻隻是喝紅了臉,照樣能單獨上馬回府。
既然如此,並不好色的大哥怎會去調戲別人家的寡婦?
阿漁原計劃阻止大哥年底別去袁家吃席就能避開這樁麻煩了,發現這點後,阿漁覺得還是從根子裡解除隱患最好,否則大哥哪天再去袁家,依然有卷進禍患的危險。
阿漁先讓寶蟬想辦法打探袁家的情況。
寶蟬人脈廣,花了三天功夫就打聽清楚了。
袁家祖籍泰州,袁勝、袁凱兄弟倆父親早死,全靠母親袁老太太將兄弟倆撫養長大。兄弟倆身體健壯,腦子也靈活,哥哥袁勝少年參軍在死人堆裡摸爬滾打,練就了一身好本事,幾年後被提拔進京為官,還結識了曹煉這種世家子弟。
弟弟袁凱靠著哥哥的軍餉做了些生意,賺了不少錢,後來經嫂子苗氏介紹,與苗氏的表妹季鳴鳳定了親。
然就在兩人要成親的當月,袁凱與一群狐朋狗友打馬球時不慎落馬,被駿馬踢了腦袋,抬回家沒等郎中趕來便一命嗚呼了。
準新郎官死了,季鳴鳳想退親,但季老爹與他後娶的填房舍不得這門好親事,加上袁老太太非要二兒媳進門替她可憐的次子守寡,季鳴鳳便被綁著送上花轎,不甘不願地成了袁家的寡婦。為了防止季鳴鳳逃跑,袁老太太專門買了兩個五大三粗的嬤嬤看著她,管得季鳴鳳平時連門都不能出。
“這位袁二太太真可憐。”寶蟬同情地道,大好年華被父親繼母賣到袁家守寡,一輩子還有什麼盼頭?
阿漁卻另有所思。
既然季鳴鳳被袁老太太嚴加看管,大哥便是有心調戲也沒那麼容易得手啊。
所以,此中必有隱情。
別的事寶蟬再難打聽到了,阿漁猶豫再三,還是來找大哥了。
巧的是,阿漁過來時,曹煉正準備出門。
見到妹妹,曹煉奇道:“阿漁找我?”
阿漁見他一身錦袍,馬上問:“大哥要去哪裡吃酒嗎?”
曹煉笑,解釋道:“有位同僚的母親過壽,請我去吃席。”
同僚?母親?
這兩個詞一下子讓阿漁想到袁家,不禁追問:“哪位同僚,我認識嗎?”
曹煉就覺得,今日的妹妹似乎格外好奇他的事。
“應該不認識,我那同僚姓袁,並非京城本地人。”
阿漁心裡一咯噔,竟然真的是袁家。
發生過那種事,阿漁不放心哥哥單獨去赴宴,咬咬唇,她跑到哥哥面前,仰頭賣乖:“大哥帶我一起去吧,家裡太悶了,娘天天哄弟弟,二哥又不稀罕陪我,我想去外面看看熱鬧,對了,袁家有與我年齡相仿的姑娘嗎?”
曹煉想了想,道:“好像有兩位表姑娘。”
阿漁笑道:“那我就去認識認識好了,聊得投機以後還能多個人家走動呢。”
難得妹妹主動求他,曹煉略微猶豫便答應了,隻囑咐道:“袁家小門小戶,你去了未必適應,想提前離席了盡管來找我。”
冷冰冰的人,說話行事卻處處都替她著想,想到這麼體貼的哥哥前世竟遭人詬病至死都沒能娶到一位好妻子,阿漁不禁替兄長委屈。
日光毒辣,曹煉命人備了一輛馬車,反正是兄妹,兩人就同乘了。
袁家住在東城,位置較偏,阿漁便趁路途漫漫打探兄長的口風:“大哥,你那位同僚多大了?你們怎麼認識的?”
或許小姑娘都好奇心盛?
曹煉看看妹妹,有問必答:“戰場認識的,他比我大兩歲。”
阿漁:“那他娶妻了嗎?”
曹煉:“嗯,長女已經五歲了。”
阿漁誇張地吸氣:“那他豈不是十七八歲便成親了?”
曹煉點頭,又納罕地問妹妹:“十七八歲成親很稀奇嗎?”至於如此吃驚?
阿漁早就等著他呢,低下頭嘟哝道:“大哥都二十一了還沒成親,我就以為武官都成親晚。”
曹煉:……
他無言以對。
袖口突然被人扯動,曹煉低頭,就對上了妹妹一雙水汪汪的杏眼,小姑娘諂笑地問他:“大哥,人家都當父親了,你不著急嗎?或者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我出門做客時替你留意下,京城那麼多名門貴女,肯定有合你心意的。”
妹妹一片好意,曹煉卻忽的心虛。
父親也問過他這個問題,問了多次了。
曹煉很想告訴父親,他喜歡阿漁這個妹妹,但他絕不會娶似阿漁似繼母那種瞧著弱不禁風的柔弱女子,可不柔弱的女人又分許多種,潑辣的端莊的,刻薄的好鬥的,曹煉連自己都說不清到底喜歡哪種,便無法給個標準叫父親去挑選。
父親不耐煩,虎著臉要他自己找。
曹煉早出晚歸,哪有闲暇去四處相看姑娘,婚事便一直耽誤到了現在。
“我也不清楚,隨緣吧。”曹煉不甚在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