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心臟似乎正在被周渡樹一點一點地填滿。
他會帶我去很多地方旅行。
進組之後也時常來探班。
我們的戀情並未遮掩,CP 粉也越來越多。
當然,有時也會被一些行銷號造謠我和他不和。
每次都有粉絲哀號:【你別造謠我正主了,他們要是分手了,那我跟誰啊?】
【這個嫂子我們很滿意的好不好?】
我特地開了個小號,像是一個嘗到甜頭的小偷,將所有點點滴滴的祝福都記在小 本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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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幸福。
但,人不可能永遠幸福的。
一條《驚天大料:俞夏的媽媽去世之謎》為題目的通稿在一天之內席捲了各個娛 樂平臺。
據知情人爆料,俞夏高一的時候父親去世了,在那之後生活拮據,甚至有偷別人 錢的嫌疑,道德敗壞。
高二那年,她的媽媽竟然也去世了,是跳河自盡的,當時在鎮上引起了挺大的轟 動,俞夏也停學了一陣子。但是在她媽媽跳河的前一天晚上,有人聽到她家發生 了爭吵,反正挺激烈的。第二天就在河裏打撈到她媽媽的屍體,其中的關係,引 人深思。
當我在新劇開播儀式上接受記者提問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這一切將讓我重新墮入
黑暗。
「俞夏小姐,請問您怎麼看待關於您媽媽的爆料呢?」
「請問說您品行不端,對高一時偷錢的行為您會作出闢謠嗎?」
「關於您媽媽的死,您傷心嗎?」
「爆料說的您與您的母親發生了激烈爭吵這件事情是真的嗎?能詳細說明嗎?」
我的心臟鈍痛得無法呼吸。
我隻能像即將在陸地溺死的魚,無力地張著嘴唇呼吸著微薄的空氣。
他們在我的傷口上狂舞,企圖從鮮血淋漓裏找到最有價值的結痂。
我不停地後退。
一隻大手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攬進懷裏。
是我很熟悉的味道。
周渡樹。
「閉嘴!都他媽閉嘴!沒看見她不舒服嗎!」 我第一次見到他不那麼柔和的模樣。
他總是一副翩扁翩君子的樣子,很招人喜歡。
初中時就有很多小女孩喜歡他。
我也喜歡他。
可周渡樹,我不值得。
過了許久,周遭的一切聲音都安靜下來。
隻留下周渡樹的心跳聲。
我卻殘忍地撕碎這一方寧靜。
「周渡樹,他們說得沒錯。」
我的眼睛赤紅,一字一句地說出事實:
「是我,逼死我媽媽的。」
17
春天來了。
雷聲打破烏雲,就像那個漫長的冬日一樣。
高一的時候,我爸爸去世了。
他在城裏做包工頭,因為安全設施的問題,從高樓掉了下來,頭磕在一塊大石頭 上,當場就沒了呼吸。
我和媽媽獲得了很大一筆賠償金。
那段時間我渾渾噩噩的。
考進了新的學校,去了新的班級,而親人的離世卻讓我沒有辦法很好地處理人 際關係。
因為我的疏離,讓很多人覺得我特別裝,而我也沒興趣——向別人袒露父親去世 的資訊以獲得同情。
那段時間,我很想念周渡樹。
但他跟我不在同一所學校,他學習很好,自然會進最好的學校。
儘管他每天下午都來找我,但也隻有下午吃飯的兩個小時。
他會檢查我的課業,每個週末都一起回鎮上。
好像跟從前一樣似的。
可是有一天再平常不過的日子。
班上有學生弄丟了一千塊錢。
班長組織大家檢查書包,自證清白。
可我的書包裏發現了那一千塊錢。
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我。
可我沒有。
班上一個好看的女生帶頭質問我:「俞夏,既然是你偷的錢,那就跟失主說一聲 對不起唄。」
「是你要跟我說對不起吧?為什麼誣陷我?」
我幾乎下一秒就想到了始作俑者。
她跟我不對盤的原因大概是前幾天我制止了她對一個女生的霸淩。
三觀未養成的少年往往會流露出更盛的惡意。
最後這場鬧劇以我跟她打了一架結束。
那天下午,我滿腹委屈。
我以為可以向他訴苦。 可他遲到了。
我的眼淚流進那頓餃子裏,他到的時候,我已經不傷心了。 我平靜地說:「周渡樹,我們下午不要再見面了吧。」
他很慌亂:「俞夏,我是因為班主任留堂遲到了,下次不會了。」
「沒有,這樣勉強維持下去挺累的,既然分到了不同的學校,就不要太勉強了, 每天見面其實很累,我很累。」
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成長就是學會一個人的過程。
從來沒有想過周渡樹會一直陪我。
仔細想想,這其實是我傷害周渡樹的第一次。
18
可我已經很累了。
但媽媽的癌症又給了這個搖搖欲墜的家庭很重的一擊。
媽媽以前也隻是做一些刺繡的營生,在爸爸還在世的時候我們的生計沒有問題。 但現在高昂的手術費已經壓垮了一切。
高二那年的寒假,我白天去做家教,晚上會去餐館洗盤子。
如果能多賺一點就好了。
家裏就不會這麼困難了。
可我還沒畢業,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賺很多很多錢。
在我推開周渡樹的那一年,他並沒有放棄我,即使知道我遭遇了困難。
他也去做家教,做各種各樣的兼職,最後給我一個厚厚的信封。
「我以後一定會還你的。」我告訴他。
「傻瓜,誰要你還,你以後不要再推開我就行。」
周渡樹伸手將我抱進懷裏。
「瘦了,最近一定很辛苦吧。」
「沒事,我們一起賺錢,明天我要去輔導學生,不能接你啦。」
我點點頭:
「嗯,你路上小心。」
19
那天的天空黑壓壓的,烏雲遍佈。
好像一切都有預兆。
下班回家的路上已經快十點。
那天的月亮被遮住了,不能照亮回家的路。
變故就是那樣發生的。
一個滿身惡臭的大叔將我壓倒在地。
他捂住我的嘴唇,我記不清楚他的模樣。
隻能聽見他威脅我,兇惡地叫我別動。
我渾身顫抖,頭髮也沾上了泥土。
他的手掌在我身上遊走,好惡心,真的好惡心。
可也算是很幸運吧,中途有人來了。
他嚇得跑走了。
可我記不清楚他的模樣,天上下起了雨。
我就著雨水摩擦我的皮膚,每一寸皮膚都像是在被螞蟻噬咬的痛苦幾乎要將我打 垮在地。
我好痛苦。
走回家的路好長。
我好害怕。
進屋的時候,我隻想好好睡一覺,把一切忘記,再起來時才能迎接明天的痛苦。
徐穎紅女士顯然等了我很久,她拿著毛巾來擦我的頭髮。
我當下厭惡一切肢體接觸。
推開了她。
她有些不知所措。
「寶貝,你……餓了吧,先吃點東西。」
「我不吃。」
「還是吃點吧,你正在長身體,我做了..!
那一瞬間,壓抑的情緒終於爆發:
「我都說了不吃!為什麼你就是聽不懂呢?你就不能讓我一個人好好靜一靜嗎?
情緒就像是泄下的洪水,我再也止不住:
「媽媽你不知道我每天很累嗎!我每天都在想為什麼這種事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 發生在我身上呢?媽媽你為什麼要得病?如果你不得病我是不是就會活得沒這麼 辛苦了?」
「我真的很難受,所以你就連讓我一個人靜一靜都做不到嗎?」
我在房間裏哭了很久。
等一切都平靜下來,我意識到我之前的口無遮攔是多麼荒唐。
再出來時,我已經找不到她了。
桌上隻有一封信。
【對不起,寶貝,媽媽沒能理解你的辛苦,這對你真的很不公平。要好好學習, 照顧好自己。】
【媽媽希望你永遠幸福快樂。】
20
徐穎紅女士就那樣躺在草地上。
平靜的,蒼白的。
周渡樹支撐著我才沒讓我摔倒。
我問了他一句話:
「周渡樹,冬天的河水是不是很冷?」
他無法回答我。
我再次回到了溪裏鎮。
這個承載了我所有快樂和痛苦的地方。
不同的是這次周渡樹沒能陪我一起。
我還是熱衷於做一個躲起來的膽小鬼。
我坐的最後一班車。
現在已經是淩晨一點了。
我想回家。
但這裏沒有我的家了。
可我還是走到了原來的家門口,不知道戶主在不在。
但門口我的身高還刻在木門上。
我拿出一直沒敢扔的鑰匙。
本隻是存著一絲僥倖,沒想到真的開了。
奇怪的是,屋內的陳設大致跟以前一樣,雖然還是有幾處不同。
我踏上樓梯,打開我的臥室。
隻是那一刻,我的眼眶徹底紅了。
牆上都貼著屬於我的痕跡。
我在大學第一次拍的雜誌,還有些生澀。
第一次演的網劇。
還有一些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照片。
校園裏,教室裏,劇組裏。
不同的地點,可女主角隻有我一個人。
能做這些的隻有周渡樹了。
我咬著嘴唇,抑制著哭聲。
周渡樹,我要怎麼償還你的愛意?
我甚至以為我們的重逢是在那個劇組呢。
傻瓜。
原來你很早以前就找到我了。
高三畢業的時候,我的成績已經能與周渡樹匹敵,甚至可以說是殺出去的黑馬。
我一直記得媽媽叫我好好學習這件事。
可填志願的時候,我背棄了周渡樹和我曾夢想的院校。
他不甘心地問過我:「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告訴我你的志願?」
我半真半假地說了一些內心話:
「因為我覺得你很討厭,你老是纏著我,可是我想忘記這裏的一切,這裏的一切 都讓我很痛苦,包括你,哪怕隻是看見你都會讓我想起這裏,周渡樹,我之前說的 絕交,你好像都不太能記得,所以這一次,我希望你尊重我的選擇。」
「我想忘記你,我們絕交就是了。」
周渡樹,其實我並不討厭你。
我隻是覺得我自己噁心。
這裏被打掃得很乾淨。
如果你在就好了。
你可能會跟我說:
「歡迎回家。」
22
周渡樹找到我的時候,天色微微泛白,我坐在媽媽溺死的那條河邊的草地上。
我正在刷網上的即時消息。
這幾天遮罩掉了所有消息。
一直在想一些事情。
現在去看。
網上的風評已經逆轉了。
我本人並沒有做出任何解釋。
但粉絲已經扒出這些年我做的有關癌症病人的慈善活動。
許多被我幫助過的人都出來發聲。
以前的同學也站出來幫我闢謠。
有的行銷號還發文說俞夏是一個很好的人。
我很好嗎?
我內裏都糟透了。
隻需要跳下去,一切一切都可以再次結束
我站起來,迎著風,看向周渡樹。
腳踩在邊緣。
周渡樹眼眶紅紅的,聲音有些破碎:
「俞夏,哪怕是為了我活下去都不行嗎?」
我不答,良久後:
「周渡樹,可以給我一個選擇嗎?」
噗通一聲。
這裏的河水果然很冷,好刺骨。
現在的河水並不湍急。
可日出快要來了。
我拼盡全力地往上遊,一直往上。
周渡樹還在岸邊等我。
他拉住我的手,將我拉上岸。
有一滴溫熱的眼淚掉在我的臉頰上。
我笑著抱住他,他的手微微顫抖,不過依舊緊緊地抱住我。
「你真的嚇死我了你知道嗎?」他罕見地開始責怪我。
「嗯,不過我是看見水並不深才下去的,我很理智的。」
他真的很愛哭。
我也想哭了:
「周渡樹,不隻是為了你,我老是忘記我媽媽說讓我幸福快樂。」
太陽已經悄然生起,陽光很溫柔。
我流著眼淚,太陽變成橙黃色的鱗片。
我笑了一聲,心中無比暢快:「周渡樹,你知道嗎?」
「日光好溫柔,我一直以為它很刺眼呢。」
他心疼地吻住我的唇:
「俞夏,我們一直一起看日出吧。」
「嗯,我再也不會推開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