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我家少年郎 3644 2024-11-22 14:31:04

  這丫頭跟著季長川好吃好喝的,從來不知艱辛為何物,人是沒怎麼著,反倒胖了一整圈,一點也看不出剛經歷過一場家破人亡。


  “嗚嗚嗚,哥你還活著太好了,腿也沒少,胳膊也還在。”她從上摸到下,“你都不知道,我這些日子時常做噩夢,每天都提心吊膽的……”


  項圓圓將鼻涕眼淚一股腦蹭在他衣衫上。


  闊別已久的聒噪竟讓項桓生出一絲懷念,也就沒計較她在自己身上作的這些死,隻是顰眉喝道:“項圓圓,不想挨揍就松手!”


  後者被他兇慣了也沒在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揚起小臉,哭得稀裡哗啦還不忘心疼他,“哥你都瘦了……腰上全是骨頭了!”


  她一摸摸到傷處,項桓驟然打了個激靈,忍得多艱難才沒把這敗家玩意兒丟出去。


  “滾!”


  然而久別重逢的項圓圓膽子頂在腦門兒上,沒惦記著滾,倒是淚眼迷蒙地去看宛遙,“宛遙姐姐,嗚嗚嗚……你也在……”


  她邊哭邊問,“你們倆生孩子了沒啊?”


  項桓:“……”


  宛遙:“……”


  宇文鈞終於看不下去,握拳在唇邊輕咳一聲,算是打破這場尷尬,“將軍不放心把小圓獨自留在京城,此前一直是將人安置在曲州的,得知你在這兒,她非得過來……”


  “還有,項老先生……”


  他話音一頓,項桓像是有所感似的抬頭,之前一直跟在項圓圓身後的老者,此時才負手不緊不慢地從穿堂的陰影中露出臉來。


  項南天瞧著好像比從前老了許多。


  他確乎是位真正的老父親模樣了,須發白了近一半,面容蒼老,神色安然,眉眼間竟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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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鈞在旁解釋:“北境乃苦寒之地,項伯父到邊疆時就身體欠佳,好幾次重病在床。大將軍恐伯父熬不過去,十一月便上書請命,暫且將項家人放到南邊來了。”


  項桓朝他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多謝。”


  後者笑了笑,“謝我什麼,還不是將軍幫的忙。”


  他將懷中的項圓圓輕輕推開,衝項南天略一頷首,叫了聲:“爹。”


  說不清為什麼。


  經過那麼多波折,那麼長的時間,再見項南天,他心頭卻出奇的平靜,沒有面對季長川時的無措,也沒有從前父子對峙時的煩躁易怒。


  似乎有很多事突然之間無師自通了一樣。


  年邁的武將緩然行至少年跟前,渾濁的雙眼與之靜靜對視,居然沒有開口斥責,而是難得地給他了一個肯定的表情,伸手輕拍了拍他的胳膊。


  “這許多日子不見……長大了。”


  項桓隻是沉默地一笑,卻並未言語。


  “好了好了,不管怎樣,總算是一家團聚。”宇文鈞照舊打了個圓場,“恭喜你們。”


  項圓圓擦幹眼淚,去握他的手,“哥,大姑姑他們也沒事,現在都在曲州落腳呢,回頭我帶你過去看看。”


  “嗯。”


  這老老少少僅一家三口卻也營造出令人豔羨的其樂融融來,宛遙並沒跟上去,隻站在身後安靜地注視著。她看著項圓圓有說有笑的身影,心裡便不可抑制的,想起了遠在他方的爹娘。


  她從未離開家那麼久,也從未做過這樣忤逆不孝之事。


  會不會她的父親和母親,此刻也因為思念,而鬢發斑白了呢……


  項桓是走進正廳時才發現宛遙不在的。


  府衙隨行的僕役同他解釋道:“那位姑娘說是太累,先回房休息去了。”


  項南天聞言坐在桌前長嘆了一聲。


  “宛遙是個好姑娘……我們項家,確實欠她良多啊。”


  言罷到底沒忍住,衝口罵道:“還不都是為了你這個混賬東西!”


  項桓聽了竟也沒回嘴,反而垂眸思索片刻,繞到他對面去坐下,一副像是考慮了很久,或者說是等了很久的表情,並不心急也不心憂。


  “爹,我正有事要跟你商量。”


  項南天微微嫌棄的擰眉看他。


  少年微不可聞地吐出一口氣來,鄭重其事道:“我想,向宛遙提親。”


  這句話甫一出口,在場的氛圍便有剎那的凝滯。


  宇文鈞略感驚訝,項圓圓挑了挑眉,淮生不明所以,反倒是項南天頗以為然地頷首。


  “早在長安我就有促成這門親事的打算了,如今人家姑娘千裡迢迢跟你到這兒,你對人家負責是應該的。”說完,卻又發愁地搖頭,“可咱們眼下這般情況,也不知人家還願不願意嫁……”


  “所以……我這不是來問你意見了嗎。”項桓說起此事忽然莫名地局促起來,無意識地舔舔嘴唇,“這提親應該怎麼提?我是不是要去籌點聘禮?”


  項圓圓鄙視的看了他一眼,總算找到一點自己的用武之處,伸出五指給他比劃,“哥,娶媳婦講究的是‘三媒六聘’,得先找個媒婆,兩家交換生辰八字,然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雙方長輩談妥了,再是過小定、大定……你八字還沒一撇呢,就想著下聘了。”


  項桓:“……”他又沒娶過!也沒人跟他說啊!


  “雙方長輩……宛文淵在長安的吧,那豈不是我還得跑一趟?”


  項南天若有所思,“這生辰八字和媒婆倒是不必了,按理是應該由我出面向宛遙的父母提這門親的,既然文淵遠在京城,不如便先由我這個長輩去問問她的意思。


  “倘若她同意,咱們再捎信如京城也不遲。”


  宇文鈞覺得可行,正點了點頭,又想到了什麼,十分懷疑地去看項桓:“你有錢嗎?怎麼給人家準備財禮?”


  項桓給了他一個隻能意會不能言傳的笑:“我是沒有。”


  他挑眉,“但大將軍有啊。”


  此時,遠在城樓上巡視布防的季長川突然打了幾個噴嚏,打得一旁的校尉連連往後退。


  他不禁關切道:“可是城頭風沙太大?將軍要保重身體啊。”


  後者忙擺擺手,“不礙事,不礙事。”


  作者有話要說:  季長川: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媽的,養個學生可真不容易啊!!]


  ←_←恭喜,男方家屬已全部就位,下面就是辛辛苦苦的全員追媳婦之路……


  【最近比較累,隨時有斷更的危險,大家如果某天看見我沒更……不用驚訝,那是我的確沒更。。】


第77章


  宛遙正在屋中整理換洗衣裳的時候, 項南天便略有些拘束的在門板上輕叩了幾下。


  她抬頭看了一眼,感到意外地放下行李, “項伯伯。”


  有了上次的尷尬, 再提這件事項南天其實是十分局促的,“宛遙啊……忙著呢?”


  “我不忙。”她遂起身走出來, “項伯伯,有什麼事嗎?”


  “哦,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要緊的……”


  宛遙去屋內沏了壺茶, 兩人於是在院外的石桌邊相對落座,項老爺子並沒急著喝, 隻手捧茶碗不自在地捂著。


  他看上去和一年前比似乎更好說話了, 眉眼間少了些身在廟堂時的官威, 反而有些和藹可親。


  項南天兀自斟酌一陣, 到底還是開門見山。


  “伯伯今日,其實是想來與你談談……桓兒和你的婚事。”


  宛遙喝茶的手一頓,眸中的神情微妙的沉澱下來, 隻將一口茶水抿在嘴裡,習慣性地垂了垂眼睑。


  “我這個兒子,打小脾氣就怪,不像我, 也不像他娘, 一直以來三兄妹裡,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項南天嘆了口氣,“這孩子急躁易怒, 一向目中無人,起初想著若能有一個治得了他的姑娘便好了,多少也可以磨一磨性子。


  “同齡人當中,唯有你的話他還能勉強聽進去幾句。誰承想,此事才剛有個譜,後來就……”


  他欲言又止地搖搖頭,宛遙不知想到了什麼,也跟著一徑沉默。


  項南天轉而露了個平易近人的笑,“不過如今經此一番變故,他為人沉穩不少,在會州擊退袁傅的事,我聽大將軍說了一些,臨敵能知輕重緩急,遇事不逞強熱血上頭,項桓與從前想必是長大許多。實話講,他若再早些同我提,我隻怕還沒這麼放心……”


  宛遙忽然不著痕跡的打斷了,“這是您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


  項南天委實沒能揣測到小姑娘這句問話背後的含義,答得很快:“是小桓的意思。”


  他笑了笑,“他原本是想自己來的,我覺得不太妥當,婚姻大事總不能由著你們兩個小輩來商量,所以再三思索,還是讓我這個長輩出面比較好。”


  宛遙兩手攏著茶碗,長睫如羽,垂眸時輕輕扇了兩下,並未抬眼看他。隔了許久,卻出乎意料地開口:“項伯伯,這門親事……我想還是,算了。”


  她聲音很低,語氣出奇的平靜,一點也不像是女孩兒家因為害羞而說的反話。


  項南天不由得愣了一下。


  這個回復的確使他感到意外,哪怕是在大半年前,項家尚未沒落時,宛遙出口拒絕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然而知道她千裡迢迢一路跟到南境,又衣不解帶的照顧項桓,總以為她至少是有那份心的。


  “這……這是為何?”想了一想,又道,“可是因為那小子當初說的混賬話?不用怕,伯父替你出這口氣。”


  “不是的。”對面的女孩子連忙搖頭,“和他沒關系。”


  “那到底是……”


  “項伯伯。”


  她閉目深深呼吸,繼而平和道,“我曾經是喜歡過他,也想過要嫁到項家。”


  “但我並不希望,項桓喜歡我,是因為我這段時間幫了他。”不知怎麼,話一旦開了頭,宛遙便有種難得的輕松,也說得愈發流暢,“離開京城到會州,是為了小時候一起長大的情誼,但我不想用這份雪中送炭去束縛他的感情。”


  說到這裡,她舒了口氣,似是而非地一笑,“所以,我幫他其實也並非一定要嫁給他的。大家各過各的生活,沒什麼不好。”


  “……”


  這番理由仿佛銅牆鐵壁,一時間竟讓項南天找不到可以突破的說辭,他才發現這兩個孩子真是極難撮合的一對,不是那一個作大死,便這一個出岔子,沒一個省油的燈。


  將宛遙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項桓,他坐在原處怔忡好一會兒未能回過神,似乎根本沒料到會是如此結果。


  半晌之後,才無措地顰起眉:“為什麼?”


  “你別管是為什麼。”項南天負手在門邊,“總而言之,人家姑娘既然已經這樣說了,從今以後就別再去纏著她。咱們眼下的情況本就不好,你拿什麼娶人家?你憑什麼娶人家?”


  方才滿屋子喜氣洋洋的氣氛這一瞬被數九寒天凍成了一股沉甸甸的氣流,項桓覺得自己像是被兜頭澆了盆冷水,再以重錘猛地擊在心口。


  昔年跪在項府門外聽那道聖旨時的感覺久違的又回來了。


  他的臉上露出幾分少年人的落寞,眉峰緊皺:“我不明白。”


  “難道就因為她救了我,我就不能喜歡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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