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男人一走,他身上的溫度也隨之而去,清溪背靠牆壁,冷靜下來了,她扯扯並不是很亂的裙子,敲門。
門房提前得了徐老太太的囑咐,九點多就開始等著了,一聽大小姐叫他,立即跑了過來。
清溪是徐家的長女,晚上赴約是大事,玉溪、雲溪早早睡了,徐老太太、林晚音都在堂屋等著。
清溪一進門,就感受到了祖母審視的目光,她按照顧懷修所說,刻意去回憶電影劇情,想到男主角單純熾烈的愛情隻落得一個冤死的結果,女主連他下葬前的最後一面都不去見,清溪便暫且忘了今晚的約會,神色黯然。
徐老太太皺眉。
林晚音擔心地離開座位,拉住女兒小手詢問道:“怎麼一臉不高興?”
清溪搖搖頭,簡單地給兩位長輩講述了一遍電影劇情。
林晚音是個多愁善感的女人,不由替電影男主惋惜。
徐老太太想的就多了,好好的約會,顧老三為什麼帶孫女去看這麼一場電影,莫非想通過電影暗示孫女什麼?顧老太太嘗試著將顧懷修、孫女與電影裡的人物聯系到一起,但顧懷修不是那麼單純的傻小子,孫女更不是虛榮自私的富家小姐啊。
想了半天,徐老太太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
“娘,祖母,不早了,咱們早點睡吧。”清溪佯裝困了,提議道。
“以後他再叫你去看洋人電影,你就推掉。”最終,徐老太太將孫女的傷懷怪在了洋人的電影上,“什麼亂七八糟的破故事,女子出嫁從夫,丈夫活著她相夫教子,丈夫死了她安心守寡,女主角倒好,背著丈夫與前情夫勾勾搭搭,不守婦道無情無義,男主角存心勾搭有夫之婦,也是西門慶,倆人都該被槍崩了才對。這個顧老三,下次見面我非得罵他一頓,他自己學洋人那套,別把我孫女也帶壞了!”
清溪頭疼,好好的電影,到了祖母嘴裡竟成了潘金蓮西門慶。
“我去睡了。”清溪悶悶地道。
林晚音安慰女兒:“電影都是假的,清溪別想了,想點開心的。”
清溪遞給母親甜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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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清溪躺在床上,腦海裡全是顧懷修,是遊船上他幫她夾菜,沉默體貼;是車廂裡他流暢地為她翻譯故事,學識淵博;是電影院他始終握著她手,專心陪伴;是車廂裡他將她抱在腿上,熱情如火;是紛紛細雨裡,他擁著她親吻。
清溪翻個身,笑著睡了。
第93章 093
第二天雨停了,清溪與趙師傅去酒樓約見工人,出門時,清溪也把富貴帶上了。
等清溪回來,富貴卻沒跟著。
雲溪最愛跟富貴玩,小丫頭第一個發現富貴不見了,前後院找了一遍,跑來問姐姐:“富貴呢?”
徐老太太正在給孫女們織毛衣打發時間,聞言也看向清溪,富貴是條好狗,丟了可不行。
清溪撒謊道:“陸鐸在湖邊遛狗,富貴看見來福就跑過去了,陸鐸說過幾天再送富貴回來。”
想到顧懷修要富貴的目的,清溪耳朵根發熱,心虛地隻看妹妹。
雲溪不高興地嘟嘴。
徐老太太盯著大孫女看了會兒,回想這幾日富貴有點發情的徵兆,跑去追來福,能是為了啥?光天化日看見自家的狗去撲顧老三的那條母狗,孫女不臉紅才怪呢。
徐老太太扯了扯毛線,很隨意地打岔道:“雲溪啊,你娘要過生辰了,你給她準備禮物了嗎?”
徐老太太很不滿意林晚音這個沒能為徐家生出男丁的兒媳婦,她也不想記住兒媳婦的生辰,但誰讓家裡人太少,她記性又好呢?本來沒打算給兒媳婦過生辰的,現在為了轉移小孫女的注意力,徐老太太隻好給兒媳婦一次體面。
母親當然比富貴重要,雲溪果然被祖母帶偏了,開心地跑到祖母身邊:“我娘哪天生辰?”
徐老太太瞄了眼清溪。
清溪很意外祖母居然記得,心裡偷偷地替母親高興,覺得祖母並沒有看起來那麼不待見母親。
“十月初八。”清溪笑著告訴妹妹。
傍晚玉溪放學,姐妹三個湊在一起,悄悄商量分別要送母親什麼禮物。
清溪當然是做菜。她想過送母親漂亮的新衣服,但自打上次被祖母訓了一頓,母親就把所有顏色偏鮮豔的衣服都收起來了,平時隻穿深色衣裳出門,清溪就算買了衣服,母親也絕不會穿,那還不如換樣禮物,免得母親傷懷。
玉溪選擇寫一篇專門送給母親的作文,在一家人吃生日宴的時候念給母親聽。
雲溪什麼都不會,清溪幫妹妹出主意,建議妹妹晚上為母親梳頭。
商量好了,姐妹三個就裝作絲毫不記得母親生日的樣子,改建酒樓的建酒樓,讀書的讀書,玩耍的玩耍。
過了一周,陸鐸把富貴送回來了,陸鐸一走,清溪便偷偷觀察富貴,一歲半的富貴長得非常威風,毛發黑亮,離家七天,富貴好像更精神了,清溪竟能從一雙狗眼睛裡看出神採奕奕。視線掃過富貴某個地方,清溪心慌了一下,立即回房了。
富貴搖搖尾巴,趴在主人門口曬太陽。
十月初七這晚,清溪做了一鍋香噴噴的長壽面。
林晚音壓根忘了生日這回事,還以為是普通的面條,直到清溪姐仨排排站一起祝母親健康長壽,林晚音才反應過來,一邊抹眼睛一邊笑。
徐老太太勉強扯出一絲笑,默默地旁觀。
婆婆允許女兒們為她慶生,林晚音已經很滿足了,女兒們孝敬她,她站起來親手給婆婆盛面。三個女孩兒都笑容滿面的,徐老太太給孫女們面子,難得一晚沒有找兒媳婦任何茬。
“娘,明天你請假吧,咱們一家人出去玩。”明天周六,玉溪興奮地提議道。
林晚音還沒說話,徐老太太就給否決了:“前仨月你娘請了好幾次假,小生辰別請了,咱們不能仗著韓行長和善就敷衍了差事。”
林晚音柔聲附和道:“對,你們去公園玩吧,娘給韓小姐上完課馬上趕回來。”
玉溪很失望,幽怨地瞅了瞅祖母。
徐老太太若無其事地吃面。
“我訂了座,晚上咱們去戲園聽戲。”清溪突然宣布道。
玉溪、雲溪高興地差點跳起來。
林晚音暗暗朝長女搖頭。
清溪隻當沒看見,去年父親八月去世,母親過生辰家裡連吃頓宴席都不合適,今年父親的仇報了,面館生意興隆,酒樓那邊的進展也很順利,清溪就想好好替母親慶次生。母親在祖母那兒受了太多委屈,父親緩和不了婆媳關系,清溪也束手無策,隻能偶爾送母親一次驚喜。
“祖母,我打聽過了,今晚戲園有周先生的場,杭城貴太太們最捧周先生了。”清溪當然也懂得討好祖母。
周先生是省內鼎鼎有名的大角,徐老太太出門打牌總聽別人誇周先生,偏偏周先生大江南北各地演出,徐老太太來杭城一年多了,一直都沒等到周先生的場。
“既然座都訂了,那就去吧。”徐老太太不太熱情地道,好像去不去都行。
清溪笑著遞給母親一個得意的眼神。
女兒費心哄她高興,林晚音欣慰極了。
畢竟過生日,第二天,林晚音遲疑著換了一件白底淺藍刺繡的旗袍,清溪覺得很好看,林晚音隻忐忑地看向婆母。徐老太太並未點評兒媳婦的打扮,自顧自與孫女們說話。
林晚音松了口氣,心底某個地方,又異常地疲憊。
黃包車沿著南湖朝花蓮路跑去,林晚音閉上眼睛靠著車背,秋風習習,離開婆母視線的她,好像卸去了千斤重擔,林晚音甚至覺得,每天去韓家教琴的一兩個小時,便是她一天之內最輕松的時候,不用擔心自己穿錯了衣裳,不用擔心自己說錯了話,也不用擔心婆婆可能正用挑剔責備的眼神瞪著她。
黃包車停在了韓家別墅外。
門侍早就認識林晚音了,恭敬地為她打開大門。
林晚音面帶得體的微笑往裡走,或許是經常跑出來接她的女學生今天沒有出現,熟悉的韓家別墅顯得格外清幽。女佣李媽從大廳出來了,笑著朝她點點頭,隨後去了下人房。林晚音輕步跨進大廳,視線偏轉,就見別墅的男主人像往常一樣坐在奢華的沙發上,手持報紙,擋住了臉。
聽到腳步聲,韓戎放低報紙,隨意地瞥向門口,卻在看見穿白色旗袍的女人後,驚豔地忘了立即收回視線。他平時掩飾地足夠好,林晚音沒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屬於男僱主對家教老師以外的情緒,但此刻韓戎明顯在……
林晚音垂下了眼簾,心裡有點亂,作為一個寡婦,她並不習慣外男對她的容貌表示欣賞,也就是在這一刻,林晚音後悔了,後悔因為女兒們為她過生日,就放縱自己稍微地打扮了下。
“早。”韓戎已經恢復如常,從容地打招呼。
“行長早,小姐在樓上嗎?”林晚音盡量自然地寒暄道。
韓戎猶豫了下,然後將報紙放到桌子上,站起來向她解釋:“昨晚瑩瑩外祖母打電話,叫瑩瑩去那邊過周末,我剛剛派人送她過去,因為時間太晚,昨晚沒能及時通知你,很抱歉。”
林晚音笑著搖頭:“沒關系,我就當出來逛了一圈南湖,那行長您忙,我先回去了。”
韓戎轉下腕表,咳了咳,一邊走向門旁的小女人,一邊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林老師,其實,我最近因為一筆生意非常煩躁,很想聽幾首琴曲清心養神,能不能麻煩你去書房彈幾曲?就當你在輔導瑩瑩,今天的工資照常結算。”
專門為他彈曲嗎?
林晚音自覺不太合適,但韓戎是個和善大方的僱主,馬上拒絕……
“我在樓下聽,絕不會打擾你。”誤會她在擔心男女單獨相處的問題,韓戎趕緊補充道。
僱主都這麼說了,林晚音便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點點頭,問韓戎想聽哪幾首曲子。
韓戎看著她笑,黑眸亮如星辰:“你隨便彈,我都喜……都能欣賞。”
林晚音熟悉琴曲,提議了幾首適合清心的。
“那就麻煩你了。”韓戎客氣地說,目光始終沒有從她臉上離開過,誰讓林晚音不看他壯了他的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