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和一個男孩有肌膚之親。
他呼出的熱氣打在我的頸側,體溫和我的體溫融匯到一處,環住我的姿勢接近於寵溺和保護。
理性上深知這樣錯誤的開始絕非愛情。
生理上激素卻如同潮水般起落。
我轉過頭,在黑暗中凝視著顧知珩那張精致的臉。
他像是感受到了,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
「蘇蘇,」他扯扯嘴角,輕笑道,「你是不是愛上我了?」我搖搖頭:「沒有。」他笑了,將我抱得更緊,在我耳邊輕聲道:
「騙人。」
6
在顧知珩的世界裡,很少有女人不喜歡他。
莫汐出國後,追求顧知珩的女孩,多如過江之鯽。
其中不乏家世出眾的白富美,或者正當紅的女藝人。
然而顧知珩總是微笑著拒絕,如果遇到太難纏的追求者,他就會將我搬出來,以十指相扣的姿勢牽住我的手,在對方面前晃一晃。
而在對方離去後,他會立刻松開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他甚至會找張紙巾擦一擦自己的手。
這個小小的場景,暗示了我和顧知珩的所有相處模式。
在明面上,他非常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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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病了,發燒39度,喉嚨疼到吞咽都困難。他在開股東大會的時候收到短信,立刻半途溜出會議室,回家守在病床前,一勺一勺地給我喂梨湯。
我去綜藝的時候被前輩刻意刁難,他當時在國外,看到了最新一期的樣片,當即坐最近的航班回來,頂著二十四小時沒睡的黑眼圈守在攝影棚裡,前輩看著顧少空前陰沉的臉色,嚇得一句話都沒敢再說。
每個節日,顧知珩也都會想出不同的花樣跟我慶祝。
我們一起泡溫泉,在外面鋪天蓋地的大雪中用清酒輕輕碰杯。
我們一起在遊輪上看著星星,聽過一夜藍鯨的歌唱。
我們牽著手跑過開滿櫻花的校園,跟那一年即將畢業的學生合了許多張影。
顧家的管家、保姆、司機、廚師,上上下下十幾個人,全都對我說過同一句話:
「從來沒見顧少對任何人這麼好過,他真的很愛你。」
然而隻有我知道。
當我不小心碰碎了顧知珩書架裡一個玻璃做的鋼琴模型時,原本對我溫柔至極的顧知珩,突然收起了所有的笑容,整個人冷得像冰。
那架玻璃鋼琴是莫汐送他的十六歲生日禮物。
我顫抖著手想去收拾,被顧知珩喝止了。
「別碰。」他說,「你不配。」
怎麼說呢。
那一瞬間的感覺,很像我一直在和顧知珩演一場戲。
戲裡他是深情似海的男主角,我是備受寵愛的女主角。
而這一刻,導演喊了CUT,我們驟然回到了現實中,負責飾演男主的演員收起營業的笑容,露出毫不遮掩的冷漠來。
我聲音顫抖:「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顧知珩不說話,森冷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在我身上。
良久,他低聲道:「跪下。」
一地的玻璃碎片。
我看著那些鋒利的邊角,眸光顫抖了一下。
那是很短很短的一個瞬間,但我想起了很多事。
我想起公司來了一個新的女藝人,大家都叫她伊伊,比我年齡還要小上許多,滿臉吹彈可破的膠原蛋白。
制作人在聽了伊伊的試唱後,有意無意地說:「她比當年的夏蘇,還要更像莫汐。」
而伊伊很喜歡顧知珩。
人人都怕顧知珩,隻有她不怕。隻要顧知珩出現,她就立刻追在他的身後,甜甜地管他叫知珩哥哥。
顧知珩笑著對制作人說:「是個好苗子,好好捧。」於是有些屬於我的資源,漸漸給了伊伊。
就在前一天,試衣間裡,我還和伊伊狹路相逢。
當時公司特意為我借了一條品牌高定的淺粉色魚尾裙,經紀人通知我過來試穿。但我趕到的時候,這條裙子穿在伊伊的身上。
「粉色還是更適合我,夏蘇姐姐覺得呢?」
伊伊轉頭看向我,目光帶著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畏和天真,但又偏偏有著無可忽視的底氣。
我平靜道:「品牌和藝人都是有相關合作的,這是公司以我名義借的裙子,沒法給你穿。」
伊伊笑了
:「我問知珩哥哥了,他說我喜歡的話,就可以。」
此時此刻,站在一地玻璃碎片前,我想著伊伊那張勝券在握的臉。
我又想到了奶奶,她坐在床上,一邊織著手頭的毛線活兒,一邊把電視機裡的我指給前來做客的鄰居阿姨看:「這是我孫女,唱得好聽吧?」
也許是我僵立了太久,顧知珩失去了耐心,他轉身朝門口走去。
沒走出幾步,他就聽到背後傳來了一聲輕響。
顧知珩回過頭來,眼眸微動。
我跪下了。
一地玻璃碎片,我連挪都沒挪,直接這麼跪在了上面。
玻璃片鋒利的邊角扎進我的小腿,血很快滲了出來。
但我就像是感覺不到疼。
「知珩,對不起,我錯了。」
我的聲音透著一股極致的卑微。
「求求你別生氣,你可以罰我,但是不要不理我。」
我一字一頓道:「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話音剛落,我便看到了顧知珩眼中流露出的巨大快意。
每個人自有每個人的嗜好,而顧知珩,他喜歡我的卑微。
莫汐太高傲了,是懸在天上的月亮。
而我是積水中的月光,他踩一踩,我會碎裂,但最終還是會愈合如初,乖乖地匍匐在他的腳下。
這感覺應該很讓人著迷。
他在我面前蹲下,憐惜地摸了摸我腿上的傷口,我疼得一抖,但並不躲開,反而微微閉上眼睛,像是享受他的體溫。
顧知珩輕輕地挑起我的下巴,讓我直視他的眼睛:「蘇蘇,你就這麼愛我嗎?」
我沒有回答,眼睛一眨,再一眨,掉下一顆淚來。
那顆碩大的淚珠砸在顧知珩的手背上,他像是被燙到了,又像是被徹底地滿足了0
顧知珩打橫抱起我,大步流星地走出顧家的大門,對司機道:「去醫院。」
那一晚,很多狗仔拍到了我們——顧知珩一身黑西裝,我穿著白睡裙,窩在他的懷裡。
很多人評論磕瘋了,說這是霸總和女明星的世紀公主抱。我看著評論,輕輕地苦笑。
盡管醫生盡快地為我處理了傷口,但愈合之後,我的小腿上還是留下了一道明顯的傷疤。
我起初會在參加活動時,用遮瑕膏遮一遮。
後來有一次,顧知珩有意無意地說,這是他在我身體上留下的印記。
從此之後,我不但再沒遮過這個疤痕,還和圈內著名的紋身師合作,將它繪成了一條開著花的荊棘藤。
顧知珩問我,這個圖案有什麼寓意。
其實沒有,隻是紋身師和我根據疤痕的形狀,設計了最接近的圖案。
但我隻沉吟了兩秒,便告訴顧知珩:
「寓意是,愛會刺傷我們,但愛也會盛放。」
這個答案大概讓顧知珩很滿意,他笑了,溫柔地摸摸我的頭發。
後來,那條淺粉色魚尾裙,還是由我穿著,出席了活動。
而伊伊也從公司消失了。制作人告訴我,是顧總說一個公司不要捧太多同類型的藝人,於是跟伊伊解了約。
就這樣,公司的資源又都是我的了。
外界看來,我順風順水。
背地裡,我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療。
咨詢師和我進行了一場又一場漫長的談話,然後在診斷書上寫下——患者的親密關系對象中,存在一位強支配型人格,對方輪換使用溫暖關注的情感支持與刺激摧毀的情感虐待,患者容易產生斯德哥爾摩情結。
為了抒發內心的情緒,我開始自己寫歌,寫了一首接一首,有時候幹脆睡在錄音
棚。
顧知珩會來看我,把西裝外套蓋在我身上。我醒來時,發現他站在一旁看我的歌詞,湿漉漉的黑眼睛中閃著動人的光。
「我們一起共度的時光,都被你用音樂記錄下來了啊。」他笑著問我,而我則溫順地點點頭。
顧知珩將這些歌都視為寫給他的情書,他能將歌詞與我們的生活——對應起來
我寫「雪花落入池水/眼淚落進酒杯」,是我們一起在溫泉裡喝著清酒,看漫天大雪飄落。
我寫「鯨歌五十二赫茲/也有你聽見我的心聲」,是我們一起在遊輪上看星光,聽藍鯨歌唱。
我寫「繁櫻墜落/我自盛開」,是我們一起在櫻花叢中攜手奔跑。
顧知珩從不懷疑我對他的愛。
即便在演唱會上,我的表演曲目,也都是這些歌。
所以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我的求婚對象,到底為什麼不是他?
7
顧知珩發了很大的火。
後臺,我看著手機,「夏蘇演唱會求婚,新郎並非顧少」的新聞已經在各個平臺引發討論,很快登頂了熱搜。
與此同時,助理小滿慌慌張張地跑來:「我聽到顧總打電話了,他說要封殺你..!
「封吧。」我輕輕地笑了笑。
話音未落,化妝間的門就被驟然推開,顧知珩大步流星地走進來,喘息不勻。
「夏蘇,沈安到底是什麼人?」
「我男朋友。」
「你的男朋友明明是.…」
顧知珩說到一半,驟然停住。
他說不下去了。
畢竟是他自己,一邊享受著被我愛的感覺,一邊一遍遍告誡我:「我們並不是戀愛關系。」
我勾起唇角:「顧總,是你自己對外界說的,我們之間,隻是老板和藝人的關系。」
「我們公司又沒有藝人不能談戀愛的規定,那我談個男朋友,您發哪門子的火呢?」
顧知珩氣結,沉默片刻後,咬牙切齒道:「夏蘇,你少在這裡揣著明白裝糊塗,別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
我看著顧知珩,他回望著我。
那雙黑色眼睛裡,寫滿了勝券在握。
他當然會勝券在握,畢竟過去的三年裡,隻要他搬出這句話,我就會無條件地妥協。
但此刻,我露出微笑
:「還你。」
顧知珩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都還給你。」我笑道,「今晚就是我的告別演出,從此之後,我退圈了。」生平第一次,我看到顧知珩慌了。
我已經換好了衣服,拎起自己的東西,朝化妝間的門口走去。
他攔住我,聲音顫抖:
「夏蘇..!
這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再沒有什麼能拿捏我的東西了。
於是他也留不住我了。
我禮貌地他點點頭:「再見,顧總。」
我繞過呆立的顧知珩,瀟灑離去。
走出幾步,我突然想起什麼,回過頭道:
「顧知珩。」
他回過頭望向我,眼中帶著希冀。
我笑了
:「臥室裡,有我寫的最後一首歌,那是送你的禮物,慶祝我們認識三周年。」
8【顧知珩】
夏蘇走了。
顧知珩花了很久,才在周圍人的呼喚聲中回過神來。
他幾乎是一刻不停地趕回了家中,衝進臥室,四處翻找。
桌上沒有,櫃子裡沒有。
最終,顧知珩在枕頭下面,找到了夏蘇留給他的最後一件禮物。
他曾以為那是玫瑰或鑽戒,但都不是,隻是一首歌的小樣。
歌名叫作《再見》。
「感謝所有遇見,但終於能對你說出再見」。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再普通不過的歌詞擊潰了顧知珩。
他想起很久之前的深夜,他抱住夏蘇,讓她承諾永遠不會離開自己。
她明明答應了的。
為什麼騙自己?
她說了那麼多次愛自己,難道全是騙人的?
等等——
顧知珩站在臥室裡,突然覺得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
因為他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細節。
夏蘇從來沒有說過愛他。
是他自己一遍遍詢問。
而她對此的回應,永遠是沉默。
隻是顧知珩太篤定了,而夏蘇又太卑微了,於是顧知珩自動將那些沉默全都當成了默認。
所以她難道…..
從來沒有愛過自己嗎?
隻是為了資源,隻是為了前途。
顧知珩幾乎要發瘋了。
他打電話給了所有認識的圈內人脈,制作人、導演、綜藝策劃.
以撤資為要挾,威逼他們所有人,不許再和夏蘇合作。
很快,顧氏集團封殺夏蘇的消息傳遍了圈內。
夏蘇不是要資源要前途嗎?
如今她斷絕一切希望,一定會回到自己身邊吧?顧知珩自我安慰地想。
但是沒有。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
很多很多天過去了。
顧知珩等著夏蘇來找他,但夏蘇始終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