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為我已經學會了遊泳。
在離開親情束縛的新世界裡,我如魚得水,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朝著自己童年的夢想前進。
我不需要誰來拯救我於水中。
因為我應景。
生來就是應該是靠自己的能力,在更廣闊的大海裡探索的那一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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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備考繁忙,但是從不缺勤請假。
我每天雷打不動六點起床在學校湖邊磨耳朵,踩著點到達教室。
過去幾周,周五這個時候,我都應該在階梯教室的最高處,最角落看到一雙與我打招呼的手。
還有笑容燦爛的江率。
但今天沒有。
習慣是很可怕的東西。
和多年來六點起床的生物鍾,讓我不用鬧鍾就可以準時起床一樣。
聒噪的江率不在我身邊,我竟然覺得有些詭異。
我皺著眉頭坐在空位上,隔壁同學跟我說:「同學,江率同學今天生病不能來學校,請了我來佔位置。」
我才知道江率生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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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心裡他壯得和牛差不多,竟然還會生病?
他生病了不能來上課,還記得請人幫我排隊,就是就是不記得和我說一聲嗎?
好歹做了一個多月的同桌诶。
一連串問題縈繞在我腦海,像一團黑霧。
在一連拼錯了三遍「riposte」這麼簡單的單詞之後。
我煩躁地丟了手中的筆。
還是決定去他家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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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率是本地人,但爸媽常年在國外做生意。
市中心三百平的家裡,就住著他一個人。
我問他家密碼的時候,他夾藏私貨告訴我:「嘻嘻,你的生日。」
我大為震撼。
生病了為了撩妹,還要特地爬起來給密碼鎖換密碼。
搞不好他對我真有點真心在身上。
我進門的時候他穿著白背心癱在沙發上打遊戲。
健碩精壯的身材在背心的包裹下一覽無餘,男性荷爾蒙的氣息撲面而來。
相比於溫文爾雅的靳白來說,江率顯然是更有攻擊力的那類。
但他頭上貼著的退燒貼,和裹著的紫色庫洛米毛毯卻給他增加了一絲柔弱人夫感。
「你來啦?」
他笑咪咪地丟了手中的遊戲手柄,自覺帶上了口罩。
我看到了他眼睛因為發燒帶出來的紅血絲,看起來病得有些嚴重。
他說話鼻音也很重:
「我上網查過了,病毒感冒一般三米就不會有傳染風險。但你的身體健康不容有誤,為了安全起見,你就以我為圓點,在五塊瓷磚之外和我說話比較好。」
我提著果籃,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
煩,受不了別人處心積慮為我著想。
有點吃這套。
還有,江率真的太像一條.
忠心耿耿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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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趕不上變化。
我萬萬沒想到為什麼隻是來江率家看看他的,最後卻在他家學習了起來。大概是因為他家那扇能俯瞰整座城市cbd車水馬龍的落地窗吧。
從小到大我一直夢想著能在落地窗前學習,從清晨第一縷陽光學到落日餘暉。
而他家剛好落地窗前有一個超大的書桌和護眼臺燈….面對這配置,試問誰的學習癮不犯?
我厚著臉皮:「江率,我有一個無理的要求。」
「你說。」
「我能在你家落地窗前讀會書嗎?我保證不打擾你。」
「.其實你還能再提更無理一百倍的要求,我也可以答應你的。」
他聽著有點失望,也有點震驚。
「你讀吧,我回房間睡會覺,待會阿姨會來打掃衛生。」
於是這一讀,我又真不顧此行目的地讀了四個小時。
我讀書的時候很沉浸。
因而摘下耳機,一抬頭看到外頭萬家燈火通明的時候,不是沒有被嚇到。
打掃衛生的阿姨來了。
我在床邊伸懶腰之際,阿姨拿了個牛皮本子到我面前,她說這是她打掃衛生收拾出來的日記本,不知道該放哪。
我有些震驚江率這樣的人還會寫日記。
接過本子,沉甸甸一本,發皺的內頁意味著這本日記本已經陪他走過挺長一段歲月了。
好純愛的江率…..
你到底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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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還真有。
因為江率的日記本放在桌子上,被風吹起的時候,我在內頁裡不小心瞥到了我的名字。
焯。
我驚呆了。
我拿著本子心情復雜地在江率房間門口踱步
聽到裡面傳來一聲虛弱的聲音:「對了。粉夾子裡的東西你可以隨便看。」
日記本裡確實有一個粉紅色的愛心夾子,夾住了大概十幾頁的樣子。
「2021.9.2今天哥做好事了,出校門口買包煙,結果幫一個小學妹搬行李來著。不怪我愛心泛濫,主要我看別人都是拖家帶口一起來的,就她一個人哭唧唧,眼睛那麼紅,好像我小時候養的那隻兔子。」
「2021.9.10打球路上又碰到兔子學妹了,當時怎麼沒發現她這麼漂亮啊。看來我媽說的對,不要讓女生哭,女孩子還是不哭的時候好看。」
「2021.9.13今天幫我舍友運營吐槽牆號的時候好像碰到兔子學妹了.…雖然是匿名,但是從她剛開學一個人哭著自己坐火車來讀大學的經歷就猜出來是她了。老子一個大老爺們在電腦桌前一邊安慰她一邊嘎嘎哭。草,我真不是人,當初居然還讓她自己拿了兩個小包。早知道當初應該多幫她拎一袋子。」
「2021.10.5去校門口網吧上網又碰到兔子學妹了,她在那裡兼職當網管,尼瑪,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原來她叫應景。我逗她,找她要了好幾次泡面和香腸,不過她一直埋頭讀書,都沒認出我,沒良心的兔子學妹。」
「2021.10.6不能再去網吧了,江率!」
「2021.10.7不能再去網吧了,江率!」
「2021.10.9尼瑪,老子日記裡怎麼全是應景?腦子裡也天天想著她,哥也太純愛了吧。我懷疑我是戀愛了。」
「2021.11.7靳白,我操你大爺。」
「2022.11.15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加上應景微信。我把她朋友圈屏蔽了,還有靳白。媽的,很煩愣頭青。」
「2022.12.13操,哥真他媽憋屈。一次戀愛都沒談過,被誤會成渣男13469464次。累了,長得帥真是老天爺對我的懲罰。」
「2022.1.16666,還叫我一起跨年,晦氣,跨年,跨你媽個舅。」
「2022.2.7真有人談戀愛三個月不分手嗎?毀滅吧,靳白。」
「2022.9.15我今天跟靳白說:「如果你照顧不好應景的話,還是我來吧。」他竟然當著羅錦心的面和我打了起來。真是傻逼一個。今天應景也來了,她哭的時候確實沒有笑著好看。」
「2022.9.18我不用漂亮去定義你,我用你去定義漂亮。真他媽漂亮。」
我心情復雜地將日記本關上,捧在懷裡。
敲了敲房門,我聽見我的聲音有些澀:「江率,故意給我看這個幹嗎?」
他大聲說:「太含蓄不是個事。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愛要大聲說出來。」
「哥追姑娘用點心機,不磕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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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江率沒辦法。
我腦袋一片轟鳴,心跳快到無以復加,離開他家的時候幾乎落荒而逃。
順著日記裡的文字,我的思緒也回憶起剛進大學那段。
舅舅舅媽的女兒那年也讀大學,我自己來學校是情理之中的事,隻是看到幾乎每個同學都是父母陪在身邊,一家其樂融融的,還是沒忍住哭了一路。
那時候我很愛哭。
那天確實碰到了好心的學長,但我忙於悲傷,沒記住他長什麼樣。
開學沒多久,我在學校牆上看到了樹洞的宣傳。那是一個可以隨意宣泄負能量的地方。
那天我剛接了舅舅舅媽告訴我中秋節不要回家的電話,舅媽告訴我,他們一家人要去海南旅行,家裡沒人。
「一家人」這個詞她或許是隨口說的,但讓我心裡堵得慌。
當晚我注冊了一個小號,去超市買了三瓶啤酒,生平第一次喝酒,拉著那個樹洞就聊了三個小時。
那個樹洞和我說:
「很遺憾,人生不是白紙,各有底色。但公平的是,我們都隻有一支筆。隻要你願意,大可以用這支筆好好去畫完人生這張圖。」
「還有,歡迎你來到全國最頂尖的學府。這麼濃墨重彩的一筆,我想你爸爸媽媽也會為你高興的。」
這句話,竟然是江率說的。
去網吧兼職網管這段經歷我自己都有些記不清了,事實上大學裡我找過很多份兼職。
與拿快遞之類的相比,那確實是一個很清闲,可以一邊背書一邊工作的職業。
但最後因為老板看我天天隻顧著背單詞,又不願意穿兔女郎套裝,最終把我辭退了。
至於第一次加江率微信,我記得是一次吃過飯後,靳白主動讓我加的。
他說:「這是我最鐵的兄弟,你們以後會經常見面。」
而江率則是很拽地抽著煙,看都沒看我一眼:「誰他媽是你兄弟,誰他媽經常見面。」
當時我以為是江率不太喜歡我,也沒很往心裡去,加上微信發了名字之後,我們就沒再聊過天。
我還曾經問過靳白:「江率是不是不太喜歡我?」
靳白笑眯眯摟住我:「他看不慣我比他幸福吧,畢竟有這麼好的女朋友,誰都眼紅。」
這事也就這麼過去了。
現在想來,原來這些看似沒什麼的過往,原來都有江率的參與嗎?
如果真是這樣。
那還真是。
相見恨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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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
我備戰一個多月的同傳技能大賽如期在我們學校舉辦。
海內外近三十所高校的頂尖高手齊聚一堂。
競爭壓力很大,賽前我一度緊張得想吐。
全靠江率的垃圾話給我解壓。
功夫不負有心人。
最終我沒有辜負指導老師的眾望,如願拿下了項目單人第一名。
領獎臺上,聚光燈打在我頭頂,無數鮮花與掌聲以及照相機圍繞著我。
主持人問我有什麼想說的。
我接過話筒,看向觀眾臺上不顧旁人眼光、瘋狂向我招手示意的江率,激動得有些想哭:
「曾經有個人和我說過,人生不是白紙,各有底色。今天我得到了這個獎杯,我想就算是灰黑色的卡紙,也可以五彩斑斓。謝謝大家。」
也謝謝你,應景。
謝謝你愛自己。
謝謝你不放棄。
謝謝你握著手裡這支筆,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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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選修課。
卸下心中一塊大石頭,我踩著輕快的步伐,提前半個小時就來到了教室。
我本想今天輪到我給江率那小子佔個位置了。
但他竟然來得還比我早!
偌大的教室,就他一個人坐在最角落向我招手:「早上好啊,冠軍大人。」
像昨天他在臺下那樣。
我踩著階梯朝他走過去。
「你每天到底都來多早?」
「今天最早。」
「為什麼?」
他揚著眉毛,笑得一臉得意:「猜到你會早來啦,想早點見到我的女神。」
我目光停留在他脖子上的暗紅。
突然想到什麼:「第一次看到這個,我以為這是草莓印來著。」
我也是後來在他家裡看到了藥膏,才知道他有玫瑰糠疹。
他捂住脖子,笑得不懷好意:「哇,你小子,這麼早就開始吃我的醋?」
「啊對對對。」
我敷衍著他,邊從書包裡掏出單詞本。
江率直接一個瞳孔地震,按住我的本子:「還背?不是比完賽了嗎?」
我不認同地將本子抽出來:「我想做一個優秀的同傳家,語言學習是一輩子的事。」
「那我什麼時候能成為你一輩子的事?」
他聲音突然低沉下來,目光如炬看著我。
氣氛也陡然有些變得粘稠。
「什麼?」我抬眸看他,心跳如雷。
「我的意思是。」
「應景,這門課我聽得很認真,戀愛理論已經掌握得差不多了。所以..」
他頓了頓,可憐巴巴看向我:
「能不能讓我也實踐一次?」
「我真的很想拿滿分,姐姐,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想,人的想法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流動的存在。
同一個座位上,明明不久之前我還對著江率的示好萬般抗拒。
可如今,我已經對他的眼神沒有任何抵抗力了。
大概是他已經知道了我身上最脆弱最黑暗的那部分,但仍然願意選擇像小狗一樣擁抱我。
昨天慶功宴,我和江率談天,開誠布公,聊過我對靳白的感情。
我說靳白像我的浮標。
江率那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問我:「那我像什麼?」
我沒給他答案。
但今天我想到了。
我牽住江率的手,溫熱的觸感讓我一陣酥麻。
肉體上的連接直通心靈。
「江率,你是人生這片汪洋大海裡,我最想牽手同遊的那個拍檔。」
「那就實踐實踐吧,畢竟績點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片刻沉默後,江率的眼睛有些泛紅。
「操。」
我聽見江率低聲罵了句髒話。
「我有個不合理的要求。」
「你說。」
「能出教室一下嗎?我想親你,但感覺在教室不太合適。」
我與他一起笑了起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