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正當我在思考該怎麼反應時,青青恰好來尋我,我像找到了救星,一把推開唐瑾,走到青青身旁。
小姑娘的眼神延伸,望見了岸邊的另一人。
「顧先生,近來可好。」
顧平生剛剛一直未曾出聲,我差點忘了,他還在。顧平生轉過身來,朝青青雙手合十道:「王小姐,別來無恙。」
合十禮,許佛生。顧平生一直隻對青青如此行禮。
青青眼中漸生悲戚:「今日我找了你許久,是想告訴你,父親為我選中了夫婿,平州大將軍之子路致,大將軍年事已高,下月我便需前往遙城完婚。」
說完,便也遙遙回了一個合十禮。這是青青第一次回他以合十禮。
隔得很遠,我看見,顧平生的合十禮微微抖了抖。
我握著青青的手,很是心疼,不知道為何隻一下午她的親事就定了,還定得這樣匆匆。
青青十二歲時貪玩,元宵節上被歹人所擄,歹人擄人後恰逢大雨,露宿歸林寺,之後便是老套的英雄救美。由於驚嚇過度,青青一直無法開口說話,就這樣,在歸林寺住了三個月,顧平生也照顧了其三個月。直到,王家家奴來歸林寺上香看見了青青。
貴女終是歸家,但是芳心已然暗許。
隻是王家嫡女不會嫁與前朝舊臣,皇家也不會允許前朝名將之子迎娶世家嫡女。
有情人難成眷屬。
輕嘆一口氣,我便拉著青青走了。
17
千秋宴結束當晚,我便去了父親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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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我想退婚。」
父親坐在案幾旁淡淡地說了句:「知道了。」
我原以為還要費一番口舌,心中早已為唐霄列了不堪為君的種種罪狀,卻不知都不用說出口。
見我面帶疑問,父親笑道:「當初你要嫁給唐霄那小子我就不是很贊同,但想著既然你喜歡,多教幾年就是了,但不是為父說你前人的壞話哈,那唐霄是真的朽木不可雕…之後,父親仿佛終於找到了宣泄口,跟我說了整整一個時辰他和祖父這些年教導唐霄的心酸。出門時還塞給了我一大沓銀票,叫我不要太傷心。」
翌日,我便帶著侍女出了門,實在是,這銀票太多了。
千秋宴正宴剛過,之後各家各族還會自行舉辦各類宴會以慶賀,林林總總延至月餘,故前來慶賀的各國使臣都仍未離開。
行至賢客樓,恰好遇到了也是出門散心的青青。
「阿寧姐姐。」青青淡笑著跟我打招呼。
以往因為我繼母在王家輩分大,這姑娘總是調笑地叫我表姨母,如今一場訂婚倒是讓她沉穩了起來。
我應了一聲,便與她一同進了大廳。
18
大廳內人滿為患,原是今天有策論會,恰好天下才子聚集,迎面一望,聚賢臺上一位青年正在激動地闡述天下初定這新的大離朝應怎樣平定安邦,在他講到「當今首要之事便是大力恢復農桑」時,一聲不合時宜的「不妥」在一旁響起。
一青衣男子大步走到臺前,正是女扮男裝的江月璃。她身著男子長衫,頭發挽起,耳垂上的耳洞卻清晰可見。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姑娘還真是……能作啊。
江月璃一上臺,臺上的學子便看出了她是女子,但礙於禮節也沒有戳破,隻是淺淺拱手道:「這位公子有何高見。」
江月璃自信一笑:「當今首要之事應是廢除世家!」
此話一出,賢客樓內一片哗然,看見群眾的反應,江月璃也甚是滿意,繼續道:「世家壟斷田地,把握仕途,致貧寒者無緣登天子之門。人生來平等,無需這世
家門閥將人分作三六九等,千年糟粕,今當取締!」
一陣寂靜。
青青站在一旁說道:「阿寧姐姐,你挖她祖墳了?」
我淡然道:「她自己挖的。」
臺上的學子終於反應過來,終究也不再客氣,反駁道:「姑娘說笑了,您說世家壟斷田地,可事實上若不是世家派人開墾,很多田地至今荒蕪。您說世家把握仕途,可若不是世家,我們這些學子求學無門,朝堂之上也盡是皇親國戚。您說人人生來平等,那為何,您可以衣食無憂地在這高談闊論,而她卻要在這賣花。」
學子,一手指了指一旁的賣花女。
江月璃欲還想再說什麼,突然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我,嘴角一笑:「世家之事終究還是世家之人最為了解,謝小姐以為呢?」
19
話語所指,大廳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門口的我們。
再也不能一旁看戲,我帶著青青走入廳中,讓小廝上了壺茶,才道:「江小姐如今官至幾品,抑或說,江小姐可曾讀過什麼書?」
江月璃不明白我為何這樣問,反問道:「我讀什麼書和取締世家有什麼關系?」
大堂內才子聚集,聽見我這樣問一瞬間便反應過來了是為何。
「聽聞江小姐三月之前還很痴傻,如今恢復不過月餘便開始指點江山。此前你曾說我天天居於後宅,我也奉勸江小姐多出去看看,看看世家是否真的欺壓百姓,看看我世家子弟是否天天居於內宅。朝政並非兒戲,江小姐既然沒有為官從政的經驗,那便……多看看書吧。」
話畢,廳內學子也是一臉贊同。他們雖大多也無從政經歷,但耳濡目染,或是學讀史經,才敢出來大議朝政。此前便對江月璃所言不贊同,如今得知其此前痴
傻,更是覺得其所言瘋癲。
眼見情勢不對,江月璃還想說什麼。
一道玩味的聲音從二樓傳出:「江小姐欲取締世家,江大人可知道?還是說這是皇兄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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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瑾背著手從二樓走下,身後跟著的一臉淡漠的顧平生。
見到唐瑾,剛剛還有點慌張的江月璃突然又淡定了起來,拱手道:「見過齊王。小女子剛剛那番話無任何人授意,齊王亦為離國皇族,難道不覺得世家,太過掣肘?」
說完,覺得自己仿佛猜中了唐瑾的心思,面上一臉自信。
唐瑾笑了一下,一揮手將旁邊桌上的茶壺掃到了江月璃腳下,熱水濺在江月璃下裳上,驚得她尖叫連連:「齊王殿下這是何意!」
唐瑾斜倚在樓梯上,轉了轉手臂說道:「沒什麼意思,就是看看,我這肘,掣不掣。」
嘴上說著玩笑話,眼神卻帶了些冷。
可能從未被人這樣對待過,江月璃的眼中突然帶了一點淚,顯得異常可憐與委屈。美人委屈,必有護花使者。
果然,小廝還未來得及收拾,在江月璃侍女的帶領下,唐霄便氣喘籲籲地趕到了賢客樓。
一進門,看到江月璃身上的水漬,氣都還沒喘勻的他就指著唐瑾道:「七弟,你好大的膽子!」
唐瑾抬腳向我們這邊走來,路上抬眼望了他一眼:「臣弟不知,皇兄何出此言。
一國親王懲治一個庶女,算哪門子的膽子大。
氣喘勻了,唐霄也反應過來了自己言語中的不妥,補充說道:「七弟這樣對一個女子,確實不是君子所為。」
看見唐霄如此明目張膽地護著江月璃,一旁的青青終於忍不下去了,站起身道:「齊王這樣確實不是君子所為。連天。」
其身旁侍衛應聲而動,將周圍茶桌上的茶壺齊刷刷全都掃向了江月璃。
要說她剛剛隻是下裳有點湿,現在便是徹徹底底的落湯雞了。
唐霄連忙從一旁扯下旁邊的窗簾,奔過去蓋在江月璃身上:「王青青!你..」我猜他是又想說青青大膽,結果話到嘴邊想起了剛剛吃的癟,又咽了回去。
青青是王家嫡女,對上江月璃,如此隻能說無禮卻不能說不敬。
火氣撒不出,唐霄估計是想在我這找回面子,轉頭便把所有的矛頭都對向了我:「謝寧,這都是你挑唆的吧,你這樣善妒無禮,今後怎可主持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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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頭一次恨這朝廷為什麼會有休沐的制度,如若不然,今早我父親便會上奏陛下取消婚約,我也不用如今在這裡受氣。
我坐在座椅中,看著聚賢臺上的那對男女:「若你不滿我所為,可奏請陛下解除婚約。否則,就別在這又當又立!」
身後唐瑾恰好走到茶桌旁,啪啪地拍起手來,補充說道:「皇兄若是不好向父皇直言,臣弟願意代勞。」
一句話,又把唐霄氣個半死。
江月璃見自己的太子殿下受氣,又支稜道:「你謝寧今日堵了我的嘴,還能堵天下人的嘴嗎,賢客樓主設這聚賢臺想必就是為了讓被世家權貴欺壓的百姓可以暢所欲言,今天是我第一個在這裡發聲,但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我看了看她,果然,這姑娘清醒之後就想著戰鬥了,就沒出去看過。
我拂了拂手:「這賢客樓確實是為了讓天下有賢能之人暢所欲言,但卻不是為了所謂的被欺壓的百姓,因為這賢客樓,是我謝家的產業啊。」
22
我謝家能綿延千年,自家底蘊是一方面,還有一點,便是世家聚賢。
朝堂之上,有一半官員由謝家舉薦,但他們卻並不都姓謝,相反,他們大多都為外姓之人,或為我謝家學堂學子,或為我謝家門客。凡是有賢能又投門無果的人便可來這聚賢臺,策論驚豔則賢客樓主便會將其舉薦為我謝家門客。
江月璃怕是隻打聽到賢客樓中有聚賢臺,個中細則卻未打聽到,如今知道這賢客樓為謝家產業,本就湿漉漉的臉上更顯可憐。
或許是這裡陣仗太大,將一條街上的公子小姐都引了過來,其中恰有江月璃的嫡姐江月容,這江月容也是可憐,江月璃穿過來以前她在家中很是受寵,在京中也是有名的大家閨秀,這穿越女一來,便傳出了其迫害庶妹,蛇蠍心腸的傳言,以
至於原本的親事也被退了。
江月容進了樓中,看了一眼渾身湿透,臥在唐霄懷中的江月璃嘆了一口氣:「月璃,跟我回去吧,朝堂之事不可妄自非議。」
江月璃立馬可憐地往唐霄懷中縮了縮:「姐姐也要幫著外人數落我嗎?我原以為,至少血親骨肉,是站在我這邊的。」說完,一滴淚適時地滴落。
真是,好演技。隻是這演技用得也太不看場合了。
見此情形,剛剛與江月璃辯論的少年出言:「看來江家還是有小姐要讀書的,江小姐還是快跟你姐姐回去吧,久病還能痊愈已是幸事,莫要不惜福。」
被人如此嘲諷,江月璃反而不說話了,隻默默地扯了扯唐霄的衣袖,還真是軟硬兼施啊。
唐霄也是默契,立馬給那少年施壓:「何人插嘴,報上名來!」
少年不卑不亢向唐霄施了一禮,回道:「啟稟殿下,學生乃河東劉紹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