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護士輕手輕腳地往後退。
我想了想，還是先去看我媽。
自從三個月前病情加重後，她總是昏睡。
碰到一次清醒，太不容易了。
14
病房裡，護士照例詢問我媽的身體情況。
問完本來要走了，轉頭發現隻有我一個人，順嘴又問了句：「方小姐，你男朋友走了？」
「他不是……」
「什麼男朋友？」我媽震驚。
我還來不及解釋什麼，護士已經叭叭叭地說了一堆。
聽到周承然又帥又有錢，我媽的臉上並沒有浮現出任何的喜悅，反而滿眼都是擔憂。
等到護士走後，我媽拉著我的手問：「凝凝，你跟媽說實話，是真的男朋友嗎？還是……」
她怕我又去找陳培章。
對上她憂心忡忡的視線，我一時著急，嘴巴在前面飛，腦子在後面追——
「是男朋友，以前的同學，你別擔心！」
我媽眼神往門口一轉，我頓時感覺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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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回頭的瞬間，我媽問：「是他嗎？」
「……」
周承然不是走了嗎？
造謠戀情被當場抓包，還有比這更社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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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承然沒有拆穿我，還很配合。
我媽大概是睡太久腦子還沒清醒，被他三言兩語一哄，就覺得這人很不錯。
甚至還暗示我可以託付終身。
我隻能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周承然回頭衝我挑了下眉，得意的樣子有點欠揍。
不過他很快就被電話叫走了。
雖然表面上風光無限，但背地裡卻忙成狗。
臨走時，他讓我下午五點去他公司。
我腦子還在抽風中，怔怔地問：「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嗎？」
周承然：「你說呢？」
哦，採訪的事！
……
這次我沒有遲到，也沒有被攔。
整個採訪都很順利。
唯一Ŧûₖ不愉快的，是在離開的時候遇到了黃清若。
她帶著一臉故友重逢的欣喜走向我，卻在無人聽到的角落罵我：「方凝，你真賤！」
我冷冷地看向她：「你瘋了嗎？」
黃清若：「你該不會以為承然真的想跟你和好吧？他在報復你！他也要讓你嘗一嘗，被人拋棄的滋味！」
「哦。」我平靜地點點頭，「應該的，我拋棄他一次，他拋棄我一次，很公平。」
黃清若被我的話徹底噎住。
看她張著嘴又說不出話，我輕笑起來：
「昨天早上不是周承然不讓我進來採訪他，是你讓人把我攔在外面的吧？」
周承然在開會，她假傳聖旨。
黃清若被我說中心事，眼底很明顯地閃過一絲心虛。
但這些年她自欺欺人慣了，所以很快又找回了氣勢：「承然說他不記得你了，這不是你親耳聽到的嗎？」
「是我親耳聽到的，但我不在意。」
黃清若終於被我激怒，猛地抬起手，想要打我。
16
這一巴掌，被周承然攔了下來。
黃清若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的周承然，慌亂到語無倫次：「我、我隻是想跟方凝擁、擁抱一下！」
周承然面無表情，眼含兇光地盯著她。
信不信她，已經很明顯了。
黃清若在最初的慌亂過後，忽然笑了起來，表情很詭異：
「周承然，你到現在還要護著她是嗎？」
「你知不知道，她跟別的男人有過孩子！」
這一顆重磅炸彈投下去，饒是周承然再穩如泰山，眼底也還是浮上了不可置信。
他轉向我，無聲詢問：這是真的？
是真的。
在跟他分手一個月後，我檢查出了懷孕。
陳培章立刻給我安排了手術。
我有過掙扎，但是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那時候我沒錢，還要照顧我媽。
可那個孩子不是別人的，而是周承然的。
黃清若見我想開口解釋，搶在我前面把手機遞給了周承然。
她早有準備，手機裡存著很多照片。
我的病例、手術記錄、出院單，一應俱全。
黃清若氣急敗壞道：「她現在回頭找你，不是因為她還愛著你，而是因為你有錢了！周承然，你非要當這個冤大頭嗎？」
周承然沉默了很久。
每一秒，對我來說都很漫長。
黃清若挑釁地看著我。
我猜，她肯定在照片上動過手腳了。
周承然也應該在心裡默默地推算了日子，然後發現那個孩子是在我們分手後才有的。
他不說話是在懷疑我嗎？
我深吸一口氣：「周承然，如果我說，那個孩子是你的，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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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該說是我低估了周承然對我的感情，還是黃清若低估了周承然對我的感情。
在我說完這句話之後，周承然的眼底再也沒有半分對我的懷疑。
黃清若直接發瘋：「你連這種鬼話都信？周承然，她在騙你！我把證據都給你看了，她絕對是在騙你！」
「不要在公司大喊大叫。」周承然淡淡地回她，「明天你去人事部辦離職吧。」
話落，周承然拉著我走掉。
身後還有黃清若的聲音傳來，但是我已經聽不清她在罵什麼了。
到了車上，周承然沒有立刻啟動車子。
他沉默的時候總給人一種壓迫感。
我側頭看了看他，緊繃的下顎線已經說明，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周承然。」
「說。」
簡短的語調下，全是克制的怒火。
我用了最短的話說清楚原因：「那時候我別無選擇，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媽死在我面前。」
「還有呢？」
「對不起。」
「又是對不起！」周承然突然暴怒，「你除了對不起，就沒有別的話可以說了嗎？」
我不知道說什麼。
內心對他的愧疚如潮水般湧來，我感覺自己幾乎要溺斃其中。
周承然氣得呼吸都急了，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
他能在短短幾年時間裡成為上位者，早已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
可他面對我，好像總是沒有防備，很輕易地就泄露了自己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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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我和周承然就斷了聯系。
他沒有理由找我。
我更沒有臉去找他。
醫院裡的護士看我總是一個人進進出出，忍不住來找我八卦：
「你男朋友呢？怎麼最近都沒出現啊？」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我媽也問我：「小周呢？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他就是最近比較忙。」
「那你給他打個電話。」
到底是親媽，我是不是撒謊，她一眼就看出來了。
思索再三，我決定坦白：「媽，其實周承然不是我男朋友。」
「那你們是什麼關系？」
「同學。」
「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我媽又看出來了。
我隻能再次坦白：「前男友。」
「那你還喜歡他嗎？」
喜歡。
特別特別喜歡。
確定周承然沒有放下過我的那一刻，我心底的激動難以用言語表達。
可我配不上他。
經濟上我可以拼命去縮短距離，可真誠呢？
不真誠的人是我。
「媽媽，他是個很好的人，我很喜歡他，但他應該有更好的人相伴。」
「可我們凝凝也很好啊！」
在媽媽的眼裡，自己的孩子總是最好的。
我開始哭，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我媽抱住我，輕輕拍著我的背：「媽媽是過來人，能明白你現在的感受，如果真的很喜歡小周，你再努力努力？」
「可以嗎？」
「別給自己留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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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這麼勸我，是因為她自己留下了遺憾。
陳培章曾經很明確地跟我說過，他討厭我，不是因為我私生女的身份，而是因為他恨我媽，恨屋及烏。
富二代和灰姑娘相戀，遭遇全家族反對的戲碼並不稀奇。
但陳培章當年是鐵了心要跟我媽結婚的，哪怕因此失去億萬家產的繼承權。
可我媽最後卻負了他。
所以他恨，恨了很多年。
哪怕知道我媽偷偷生下了我，他的恨也沒有減少一點。
後來得知我媽生病，他更是沒有絲毫憐惜，反而借此來要挾我。
雜亂的思緒被手機鈴聲打斷，是主編的電話。
他給我安排了一項工作，要去隔壁市出差三天。
「事情緊急，你現在就回家收拾一下東西出發吧！小蔡在高鐵站等你匯合！」
「好。」
……
周承然是在我收拾東西收拾到一半的時候出現的。
隻按了一下門鈴。
我去開門慢了，他就砰砰敲門。
要不是從貓眼裡確認了門外是他，就這架勢，我都不敢開門。
「你找我有事？」
周承然看我一眼，什麼都沒說，直接越過我進了屋裡。
我的行李箱就打開攤在地上，裡面裝著的衣物一目了然。
瞥見內衣內褲就在視線所及之處，我有點不好意思，俯身想要把行李箱合上。
周承然卻突然發了瘋，一把扣住我的手腕。
我整個人被他拽過去，額頭差點撞到他的下巴。
「方凝！」他的呼吸裡夾雜著明顯的怒氣。
我震驚且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後來我才知道，這一刻我的反應落在他的眼裡，居然是害怕和心虛。
周承然咬牙切齒：「你拋棄上癮了是嗎？又要走？」
20
原來是我離開醫院的時候，護士見我急匆匆的樣子，問我去哪，我說去隔壁市，被剛好來醫院的周承然給聽到了。
他大概是 PTSD 了，一聽到我要去隔壁市，下意識就認為我又要跑。
可我媽還在醫院呢！
我真要跑，也得帶上我媽吧？
「周承然，你跑過來之前為什麼不先問一下我媽？你也可以給我打電話。」
某人死抿著唇不說話。
但我猜得到，他肯定是太急了，滿腦子就想著攔下我，沒有想其他的。
「周承然……」
我試著去拉他的手，他別別扭扭地側身躲開。
還瞪了我一眼。
我笑了：「你都追到這裡來了，現在才想起來面子，是不是有點遲了？」
「我追過來是因為上次幫你媽轉到 vip 病房的費用你還沒給我！」
「可我沒錢給，以身相許好不好？」
周承然的身體很明顯地僵了一下。
其實以前我追他的時候，就喜歡打直球。
周承然，你喜不喜歡我啊？
周承然，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後來瑣事纏身，經歷了諸般無奈，反而變得小心翼翼。
因為我知道，說出口的話做不到，也會很傷人。
「你如果還沒有想好要不要跟我復合，你可以先考慮，我要出差三天，等我回來，你再給我答案好嗎？」
「戶口本在嗎？」
「什麼？」
「先去民政局登記，然後你再去出差。」
「……」
21
我覺得周承然應該是瘋了。
要不然，哪有一復合就結婚的！
而且我也沒說要嫁給他。
往後的歲月還很長，誰知道會出現什麼變故？
說不定他會遇到更好的人，不要我了呢？
「現在選擇權在你手上，你可以慢慢考慮，周承然，你別怕，我不會跑的。」
「我很怕。」
他的聲音很輕，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把眼底的情緒全部遮住，不讓我看。
「那天收到消息，說你要來採訪我，前一晚我就沒睡。」
「我一直在想，現在的你變成什麼樣了，還是跟分手時一樣厭惡我嗎？」
「其實我跟胡嵐打聽過你，也偷偷去看過你。」
「我就想著，隻要你露出一點點破綻，讓我知道你也在想我，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你復合了。」
「可你真狠啊，五年，一點破綻都沒有。」
不是沒有，是不敢有。
我怕一旦露出破綻，會引來更多的嘲笑，我自己也會垮掉。
至少在我媽還活著的時候，我不能垮掉。
22
雖然結婚登記的事暫時被我按下了，但周承然一直抓著我的手。
到了高鐵站，跟小蔡都碰頭了，他也不肯松開。
小蔡的嘴巴震驚得都能塞下一個雞蛋。
「方姐，你倆這是……」
「和好了。」
「恭喜啊！」
我笑著點點頭，然後對周承然說：「你回去吧，等我回來給你打電話。」
「提前打電話，我來接你。」
「……」
要不是知道他本性如此，我真要跟小蔡一個反應了——瞪大雙眼，仿佛見了鬼。
畢竟採訪他的時候，那份高冷和現在的黏人，簡直判若兩人。
……
周承然走後，小蔡立刻拉著我八卦：
「方姐，你怎麼搞定周總的？」
「我要是說我什麼都沒做，你信嗎？」
小蔡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本來不信的，但剛才我親眼所見, 不得不信。」
我被小蔡逗笑了。
許是心情好，有了傾訴欲。
時隔多年，我終於再次跟人提起了周承然。
溫柔而平和, 滿目真誠地說：「我很喜歡他, 喜歡了很多很多年。」
23
出差回來的那天，周承然告訴我，黃清若要出國了。
「她什麼時候走？」
「今天。」
話音落下, 黃清若的電話剛好打到他的手機上。
我發現原來的備注若若已經改成了全名黃清若。
周承然眼睛都不眨就掛掉了電話。
「你怎麼不接？萬一有工作上的事？」
「她已經不是我們公司的員工了。」
差點忘了，那天黃清若想打我的時候, 就已經被周承然開除了。
我問他黃清若有沒有要賠償。
周承然嗤笑一聲：「她 P 照片造謠公司老板娘, 還有臉問我要賠償？」
「可你之前給她的備注是若若。」
「那是在見你前特意改的，你眼睛都不眨就拋棄我, 我改備注氣你一下不行？」
「……」
行, 就是覺得有點幼稚。
周承然還說, 他們公司是禁止辦公室戀愛的，公司裡的員工其實都知道，他和黃清若清清白白。
至於那些同學，人家沒問, 隻是私下八卦，他也不好逢人就提起這事。
「可黃清若為什麼會在你公司上班啊？」
「託你的福。」
「……」
當年我跟周承然提分手後, 就搬到了陳培章名下的一套房子裡, 還換了電話號碼。
周承然找不到我，隻能從黃清若那裡打聽我的消息。
那時候我和他都還不知道黃清若的心思, 一來二去的, 他心裡還感激黃清若。
後來創辦了公司ṱûₐ, 黃清若又恰好失業，提出要去他的公司上班, 他自然沒法拒絕。
24
周承然給我媽找了最好的醫生。
雖然不能徹底治好我媽的病, 但她終於不用常年在醫院住著了。
我媽出院那天, 說要去廟裡還願。
半年前我陪她過來上香的時候，她曾許願我能得遇良人。
如今周承然在我身邊，她很滿意。
周承然輕聲問我：「上次來的時候你沒有許願嗎？」
「沒有。」
「為什麼？」
「因為過去這五年，總是事與願違。」
母親重病, 愛而不得, 生父憎惡，職場不順。
怕許了願沒有得到庇佑，會責怪神明。
可神明有什麼錯？
都是人心在作怪。
我仰頭看著周承然，問他：「你有什麼願望嗎？」
「有。」
「是什麼？」
「希望你歲歲平安。」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慢慢牽起了我的手, 與我十指相扣。
他的眼底覆著一層湿氣, 但唇邊的弧度是上揚且愉悅的：
「方凝，我希望你歲歲平安，哪怕之前你不在我身邊，我也一直希望你平安。」
「我也是。」
分開的那五年，偶爾聽到他的消息, 我都會很高興。
我愛的人，平安地活著，還變得越來越好了。
「謝謝你，周承然。」
他低頭笑笑, 又在我眉間輕吻了一下：
「以後你想許願就許願，對我許願，我會讓你心想事成。」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