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然而此時副將淺野彥驚慌失措衝過來:“不好了將軍!那邊那兩艘旗艦瘋了一般地衝刺破圍了!”
最糟糕的可能發生了。
另外兩艘船的主將是赫赫有名的儂思稷和盛長天,他當時並不知道。他當時隻知道許莼當時年二十,剛剛出徵,並沒有太多的徵戰經歷,因此負責後勤押運調度等,卻因為前鋒船隊被襲,拒絕了撤退的命令,率著船隊來打一場讓任何將領來看都必輸的救援戰。
然而“澄風號”、“千秋號”原本隻是不緊不慢和他們打著消耗持久戰,被圍著也陣型不亂,穩扎穩打,然而當探到“萬歲號”前來援救他們後,兩艘船就如同瘋了一般一改之前戰法,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氣和熱血,竟然硬生生從他們的包圍圈撕開,衝向了前來救援的“萬歲號”。
這是後來世人們津津樂道的義氣千秋、赤膽忠心,赫赫勇氣長虹貫日,耿耿孤忠碧血丹心,戲劇、評書毫不厭倦地對這一場戰役進行了事無巨細的描述和不厭其煩的歌頌。
最後戰況一敗塗地,他是在切腹之前被對方的精銳護衛殺入船艙,將他狼狽捆上,一路押回了那艘“萬歲號。”
猶記得他當時尚且心有不甘,以為自己是中了圈套,畢竟誰會在船上備下這許多善於陸戰穿著甲衣的軍士?誰又能如此大膽地敢用這樣兩敗俱傷玉石俱焚的戰術?
他被押著跪在那主帥座前,仍然十分憤慨抬眼去看他,問道:“閣下莫非就是鼎鼎大名的遠東的黑狐方子靜?果然詭詐多計,我巖中秀月今日敗在你手下,不得不服!”
對方愣了下,抬起了面甲,露出了一張極為年輕的面容,一雙淺琥珀色的眼眸帶著生動活潑的好奇看向他:“怎麼你也會說我們的話?”
“為什麼叫遠東黑狐?遠東是什麼意思?”
“你叫巖中秀月嗎?是什麼人?你們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太過年輕的將領顯然並沒有什麼審訊人的技巧,隨心所欲地發問。
他一看到那面容,就知道自己錯認了,聲名縱橫海上十幾年的遠東黑狐,自然不可能是眼前這樣年輕的將領,更不該是這樣稍顯直白活潑的性格。
他真的是敗在這樣的黃毛小子手裡?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他滿心悲涼,卻被一旁的人呵斥:“還不答話!”
他雙肩被狠狠壓下,繩索勒得劇痛,他狠狠道:“你們殺了我吧!士可殺不可辱!”
然而上頭那個年輕將領揮了揮手:“別逼他,我看他很有文採啊!還會說咱們的話,倭人竟然也有這樣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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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悲憤道:“我們乃緋月之國!盛開著櫻花的美麗國家,不可辱我國家!”
堂上卻全都哈哈大笑起來,他憤慨怒道:“你們殺了我吧!”
許莼揮了揮手讓堂上靜了下來:“‘上士謀天下,中士謀國,下士謀生。’巖中將軍,想來你覺得你是上士了,但你可有上士的魄力和能力呢?”
巖中秀月一怔,他也算熟讀華夏經典,自詡才高,卻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著極年輕的武將,竟然也出口成章,隨口就能說出老子的《道德經》,他一時語塞,忽然心灰意冷,自覺落了下風。
許莼又道:“巖中將軍,好好配合答話呢,我們讓你這些日子就能過得舒心點,體面一些,看你也是個讀書人,雖然最後都是一死吧,死之前也不想太難受是不是?我們也不勉強你,你能答就答,不能答的就不答好了,倒也不必上來就要自盡。”
巖中秀月警惕道:“你們留著我想要知道什麼?”
他看著對面年輕又話多的將領,那一股想要立刻自盡的念頭淡去,此刻他卻不由自主想要從面前這個看起來很單純的年輕將領嘴裡套一些話,忍不住問道:“你莫非是方子靜的弟弟?我聽說遠東黑狐方子靜愛弟如命,有個年輕的弟弟在京城服侍君上。”
如此的話就說得通這個將領身邊為何會有如此多的精英護衛,而那兩艘船的主將知道他回援,拼了命也要衝出來救援他。
許莼看向他:“這可不公平啊,我問你話你怎麼都不答?你先告訴我,為什麼叫武英侯叫遠東黑狐?”
巖中秀月聽他叫方子靜武英侯,便知道對方應該不是方子靜的弟弟,但面上卻仍然絲毫不露,道:“遠東是西洋的人們對我們東方、南洋一代的稱呼,他們覺得他們才是世界的中心,因此我們是東方的東方,叫遠東,他們早已注意到這裡的富庶和強大了。”
“西洋海盜來到我們這邊掠奪商人,方子靜昔日為平南王世子,率著水師打了不少海盜,他詭計多端,戰術好用奇計,出奇致勝,而且手段十分狠辣,所有海盜抓到,也不審問,直接活生生吊在桅杆上風幹而死。他的座船又是純黑色的,好用黑色龍旗,被西洋那邊的商人稱他為遠東的黑狐,意為詭詐又殘忍。”
許莼這才明白過來,他此前心情激越,忽然放松下來,聽到此綽號,難免覺得有些好笑,和身旁的定海道:“等見到方侯爺了一定要告訴他這綽號。”又自言自語道:“我們自詡為中國,中原,原來他國亦如此覺得他們才是世界的中心。”
他不由自主旋轉著案上的地球儀,琉璃球面光華燦爛,巖中秀月都忍不住看向那看起來十分昂貴精美的地球儀,這不是一般人能使用的東西,今夜種種,實在超出他的認知,無窮無盡的子彈和弓弩,經過精心訓練的護衛,昂貴堅固造價不菲的巨船,以及那神秘能夠炸沉大船的魚雷……這樣配置的將領,竟然隻在後勤船隊?
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你究竟是誰?”
許莼被打斷了思索,看向巖中秀月,傲慢道:“你記著了,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許名莼,雖然如今名不經傳,但將來一定名揚四海。”
巖中秀月:“……”
敗在這輕狂小子手裡,真的很不甘心。
他強壓著那種被下克上不適感問:“許將軍打算如何處置我?”
許莼微微一笑:“將軍既然熟讀經典,想來聽說過我們的獻俘禮了。出徵大軍凱旋,要向皇帝敬獻戰俘,祭祀宗廟。”
他的手指靈活撥動地球儀,點在了那九哥所在的地方,中原的心髒之處,慢慢道:“你看起來是個很高地位的將領,應該是我捉到的最高級別的俘虜了,當然要把你獻給我們的君上了。”
他兩眼閃閃發光,真的太像個初出茅廬得到了一點成績就迫不及待炫耀表功的新手將領了。
巖中秀月:“……”
許莼卻想起這一夜戰死的英烈,眼中沉痛:“到時候禱告天地,祭告英靈,護佑我們國泰民安、河清海晏,武功震赫,四夷賓服。”
“從此威懾四海,敵不敢犯,兵戈不興,這樣就不會再死更多的戰士了。”
第168章 班師
長壺峽之戰其實整整打了兩日一夜。太陽升起又落下, 潮起又潮落,在夜色濃霧的掩護下,主將被俘虜的倭寇的們終於帶著殘船離開了戰場。
這場戰役在巖中秀月的眼裡是地獄一般的折磨, 但其實在許莼一方來看, 也並不輕松。船隻毀了一百多艘, 不計其數的屍體和斷帆殘橹在海面上漂浮著——戰場的清理開始了。
掛著天後娘娘旗幟的龜船在海面上巡邏,搜尋解救落水的軍士源源不絕送到了醫療船上, 醫療船已經增設為兩艘,一些尚且還活著的倭寇也被打撈了起來送往了專門關押俘虜的俘虜船,隨便扔了些食水和藥物讓他們自行包扎。
許莼大步走入醫療船內的, 冬海、關灣灣和幾個女醫師陪同著他, 他先去探了夏潮, 這娃到底還是貪近了, 撤離得太慢,下海遊的時候水溫太低,沒遊到安全的地方就被那劇烈的爆炸給波及, 暈了過去。
幸好放潛艇的蜈蚣船上幾個老水手都是盛家的老手了,放下了潛艇並沒有走,而是在長壺峽的岸邊等著他來, 一看到雷炸了,便立刻開了船往那邊趕, 派了數人下海去接應,到底將他撈了回來, 身上有些皮肉傷, 五髒六腑也傷了, 加上又受了涼, 估計要調養很長時間才能恢復。
冬海一邊解釋道:“早晨清醒過一下, 吃了藥睡了。外傷好治,內傷難調,幸而夏潮年輕,也救治得及時,下水前還提前服了護心丹,如今下了乳香、當歸、三七等急救傷藥給他服用,還得回去後慢慢調養了。”
許莼進去看了看夏潮面色青白閉著眼睛,但所幸確實還活著,摸了摸他手,鼻尖微微一酸,卻又知道如今自己是主將,不可輕易落淚,隻握了握他的手,又吩咐冬海好好治。這才起身出去,將醫療船上的傷員都走過探視了一回。
傷員們剛剛知道大勝的消息,他們抱著必死的決心死戰,又看到無數的戰友同袍死去,如今不免有劫後餘生慶賀之感,又看到許莼親自去探望他們,溫言撫恤,許以戰功,全都落淚激動不已。
水師不乏多年的老兵,第一次見到有專門的醫療船,有專門醫師藥侍來回照應,穿著玉白色女醫師們猶如天妃娘娘一般慈悲溫和又不可褻瀆。而這一次以少勝多的大勝,繳獲的俘虜,沉滅的敵船,戰利品都一一讓人張貼在艙房內,人人盡皆振奮,病也好得快些。
從醫療船回來,許莼才迎頭撞上了儂思稷和盛長天,兩人都掛了彩,胳膊上或是腿上都包了紗布,但看上去都面色蒼白,上來都擁抱了許莼,神情激動:“你個小子,為什麼不撤?
許莼隻是嘻嘻笑著,知道他們也是心驚膽戰被他的大膽之舉嚇到了,隻任由他們嗔怪也沒說什麼肺腑之言,畢竟兄弟之義彼此心知。
三人到底也不是普通人,並沒有拘泥於情緒太久,都很快坐了下來,三人一邊對戰事復盤,清點戰利品,安排傷員和接下來的行程,還有運糧清水這些,都要細細計算是否還夠返回,畢竟之前雙方打起來,都是互相往對方的補給船上重點招呼,這就造成了打完後兩邊的補給船都沒剩下多少,他們還有傷員,還有俘虜,不得不精打細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