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許莼看看含笑的他,又看了看那副畫,心中忽然一股熱氣升起:“九哥,是特意找了這副畫說給我聽的吧?”因為昨夜自己抱怨兄弟?
謝翊笑了:“也許也有真心的時候,但無非都是利字當頭,防人之心不可無,你為人極聰明,世情也通,自己當心就好。”
第33章 添花
許莼回到靖國公府的時候, 臉上表情並不高興。大門還在響著鞭炮聲,他從角門進了內院。
盛夫人卻已提前侯在內院二門附近接著他,看了眼許莼衣著, 微微松了口氣:“衣服還行, 你祖母和你阿爹都在前面了, 你兄弟也在,你多少賀上一賀, 切莫露出不高興的樣子,禮物我都準備好了。”
許莼滿心不自在:“多謝阿娘,我知道的, 大哥得中了第幾名?什麼時候殿試?殿試以後就授官了吧?”
盛夫人道:“說是五十三名, 名次不錯了, 聽你伯娘說, 今上因為年輕,親政後點的三甲,大多年輕, 菰哥兒才二十歲,若是殿試卷子答得好,都給試官選中到了前十, 能夠親自御前對答,那一甲出身極有希望的。”
許莼道:“那是好事, 阿娘不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與他點錢替他謀京官吧。”
盛夫人沉默了一會兒:“錢是小事, 就是一會兒, 無論你祖母說什麼, 你都別在意, 別計較。”
許莼詫異道:“能說什麼呢?阿娘怎麼這麼說。”
盛夫人道:“我也是才知道的, 你祖母之前已和你父親說過了,說憐你伯父早喪無子繼嗣斷了香火,你伯母守寡多年,無人供奉養老,你大姐姐在外面也沒有個兄弟撐腰,打算將菰哥兒過繼給長房,記到你伯父名下承嗣香火。你父親已應了。”
許莼站住了,滿臉匪夷所思轉頭看向盛夫人:“大哥讀了這麼多年書,衣食盡皆阿娘供給照應,延師備考,哪樣不是阿娘操心,如今好容易中了進士眼看要封官,長房就要摘桃兒?”
“大哥也願意?大哥也早就知道了吧?大伯母那邊是翰林世家,仕宦累世,祖母真是打的好算盤,先用二媳婦娘家的錢讀了書,養大了孩子,然後再用大媳婦娘家在仕林中的關系給大哥哥疏通官場。兩個兒子都後繼有人,這可真是許家好光彩!”
盛夫人輕輕咳了聲,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你大哥過繼出去,對你是好事,少了個庶長子壓在你頭上,你就是正兒八經的嫡長子了。你一會兒仔細回話就好,莫要忤了你祖母和你父親,橫豎這事對你有好處。”
“至於錢不算什麼,莫說菰哥兒一個人用不了多少,便是整個靖國公府的用度,也用不了多少,菰哥兒雖然性子清高些,倒也不會忘恩負義,他是要做官的,官聲重要。再說阿娘也不把這些放在眼裡。”
許莼站著不動,眼圈卻微微紅了:“阿娘是生意行中難得的女陶朱,心胸又如孟嘗君一般寬大高義,自然是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莫說不過是個庶子,便是我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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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喉嚨卻哽住了,說不下去,又怕落淚,直接轉了身就往內院走去,盛夫人心中大驚,料不到許莼反應這麼大,連忙快步跟上去,然而已到了太夫人院門口,她也不敢再說什麼,隻好整了整衣服跟了進去。
幸而這一路許莼到底將眼淚忍了回去,進去立刻做出了個笑臉:“祖母!聞說大哥得中了?可是天大好事!我已讓人早早備下禮了,就等這一天了呢!”說完上前就給許菰作揖。
太夫人喜氣洋洋:“是該好好賀上一賀,會試才取兩百名貢士,第五十三名!才二十歲呢!我們許家後繼有人!來日你們兄弟相互幫扶,光大門楣,極好的。”
許莼看許菰站在下面給自己還禮,面上倒也不怎麼喜色,隻自己親爹懵懵懂懂滿臉憨笑,盛夫人悄無聲息也走了進來站在了太夫人身後,她身旁的白夫人滿臉笑容,下面站著的幾個庶弟庶妹們滿臉羨慕。
很快又有人來報韓府遣了婆子過來道喜了。太夫人連忙一疊聲叫賞,卻又忽然想起來:“光高興了,忘了問孫女婿這次中了沒?”
白夫人面上微微一僵:“讓僕人一大早一並看的,韓家哥兒並沒中,想來學問還要多磨個幾年。”
太夫人有些得意笑了:“韓家哥兒也還年輕,許多人考到皓首窮經也未必能中呢,且耐心些吧。像我們菰哥兒一般年紀輕輕二十歲便中進士的,能有幾個呢。”
白夫人臉上僵硬笑著,並不接話,太夫人卻又吩咐盛夫人安排家宴,好好先自家人賀一下,明日要大擺宴席。
許菰連忙道:“祖母,還要準備殿試的,且若是殿試對答不好,也有可能要黜落的,還是先不必大擺筵席了。”
太夫人滿臉笑容意猶未盡道:“本朝就沒有進了殿試還黜落的先例,你就放心吧,貢士是已穩穩到手了,如今就看殿試能不能更進一步了,看這名次,至少二甲,老大媳婦到時候翰林院那邊疏通疏通,留在翰林院,清清貴貴侍君上幾年。”
白夫人連忙笑道:“自是應當的,我寫信回家和我阿爹說,我阿爹自然是無有不應的。”
許菰看大家滿臉興頭,本不想說,但還是低聲道:“祖母、伯母,不必著急,殿試過了再說吧。”
太夫人道:“你到底年輕,不知道,等殿試名次後,就未必來得及了,當然若是你能在一甲,那自然無礙,若是在二甲,那就須得好生謀了。”
正說著話,大姑娘許葵卻已進了來,她笑道:“祖母在說什麼?怎的隻敢想二甲?我看菰哥兒能展望一甲的。”
太夫人滿臉笑容:“可不是麼?我和你母親說話呢,正打算讓人活動,殿試後爭取給你大弟弟謀在翰林院裡,你弟弟還謙虛,說待殿試後再說呢。你怎的來了?不在家陪你夫婿,你弟弟中了他沒中,你不陪他隻怕他要遷怒你。”
許葵笑了:“貢士已穩穩到手了,以弟弟之才,殿試怎可能還黜落?二十歲的進士,誰見了不誇呢?便是我婆婆平日裡看到我說要回娘家都碎嘴個半天,今日卻忙著喊著叫韓郎,說陪你媳婦回家去看看,也和你妻弟請教請教學問。韓郎哪裡會來,隻說身體不舒服。”
太夫人這搖頭:“你婆婆這可不對,他不中心裡正難受,你也當在家陪陪你夫君,還是莫要急著過來了。”
許葵呵呵一笑,竟然還有些幸災樂禍:“我早就說他不成,學問火候不到,果然又是名落孫山,但也是意料之中的,倒也沒什麼。我看家裡也並沒指望他,他也沒覺得怎麼樣,還四處下帖子,要舉辦賞花宴呢。弟弟難得中了,我自然要過來賀一賀的。”
許莼一旁冷眼看著她們左一句右一句說得熱鬧,整個房裡仿佛都是長房的榮耀,心中想著,果然這事必然是早有打算,籌謀許久了。光蒙著我們二房了,不對,興許也隻瞞著我娘和我,算準了我爹萬事不反對,我娘呢萬事不計較。
他心中想到此,越發煎熬,看了眼親娘,果然看到他娘也在看自己,滿眼擔心。
他心想,不就是演戲嗎?這有什麼難的,花團錦簇歡歡喜喜錦上添花,誰還不會呢。
當夜宴會上許莼喝了個酩酊大醉,卻也沒宿在府裡,醉醺醺仍是堅持回了竹枝坊,之後便病了一場,接連半個月不曾回府,太學也告了假。
第34章 探病
謝翡隨著蘇槐小步走進了文心殿內, 這裡是皇上日常看書的地方。四處收拾都極簡單,古董花瓶都無,隻書架上滿滿都是書。
謝翡進去要行大禮, 謝翊正拿著本書在看, 頭也不抬, 隻道:“起來吧,兄弟之間, 不必多禮。卿今日來,是太後那邊有什麼事嗎?”
謝翡道:“謝陛下。”
他小心翼翼不著痕跡地看著謝翊臉色,回稟:“太後娘娘一直潛心清修, 沒有什麼事, 隻有靜妃娘娘寫了手書, 託臣面呈陛下。”
謝翊淡淡道:“哦, 勞卿費心了,隻是以後不必再接範氏的信。蘇槐,拿去燒了。”
謝翡:“……臣遵旨。”聞說這位靜妃娘娘為太後侄女, 自幼進宮陪伴皇上,與皇上青梅竹馬,感情甚諧, 早早就已立為皇後,究竟是如何鬧到今日這般, 實在也猜測不出,但朝臣們都猜測與太後必有關系, 畢竟如今母子情分也隻剩下了面子情了。
謝翡想了想還是開口道:“靜妃娘娘說, 皇上恐不會看, 隻讓臣面稟一句話, 事關其幼弟。”
謝翊道:“她既深知吾的脾性, 何必託你再稟這一句,你又何必冒著忤君的風險,想要稟這一句。無非你也覺得範牧村確實有才,此次會試得入殿試,恐朕因為範氏之事,遷怒於他,黜落範牧村罷了。”
謝翡跪下叩首:“臣不敢,範牧村確與臣交好,其人才情過人,但臣不敢以私害公,陛下將照應太後之重託交給臣,臣不敢私相傳遞,隻能如實稟報。”
謝翊微微一笑:“你不敢因私害公,卻覺得朕會因私怨而在國家選拔良材之大典上報復雪恨。”
謝翡不敢再說話,謝翊淡道:“朕若遷怒,他就沒有參加會試的資格。”
謝翡連連叩頭:“臣死罪。”
謝翊有些意興闌珊:“起來吧。來和朕下下棋。”
謝翡起來,隻敢在榻下站著,輕輕挨著榻邊靠著,看已是春暖天氣,數日晴好,謝翊仍是穿著絲綿,這榻上冬日的虎皮墊也還未撤下,心下微微有些打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