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朝簡問道:“那要怎麼辦?”
陳仰有一瞬的晃神,這話太熟悉了,他經常說。
“鬼打牆的話……”朝簡踢了下腳邊的石頭子,“道家是咬破食指,對著正前方彈出血珠就可以了,我試了,沒用。”
陳仰抽抽嘴:“你還試了什麼?”
朝簡的眼神有點躲閃,臉上也浮現一抹很可疑的薄紅。
陳仰想不出朝簡幹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他投過去一個鼓勵的眼神。
朝簡捏著後頸偏頭,半晌才動了動抿直的唇角:“撒泡尿,朝著那個方向一直往前走。”
“……”陳仰扶住額頭。
“陳先生,我是不是你接觸的新人裡面最蠢的一個。”朝簡低下黑色腦袋,悶悶道。
“新人沒有最蠢的,隻有更蠢,你不在那一行列裡面,肯動腦子,勇於嘗試是好的。”陳仰想了想,又不由自主地說了一句誇贊的話,“你的知識面還挺廣。”
“我平時無聊,會逛些冷門的論壇。”朝簡撇嘴,“綁了身份號進來這裡,我以為我看的那些能有用,結果發現都不行。”
“兩個世界運行的規則不同,一些東西不能通用,尤其是驅鬼方面。”陳仰敏銳的感知能力讓他本能地凝起心神,“附近有屍體。”
朝簡猛地抬眼。
陳仰看向一處:“血腥味是從那個方向飄過來的。”他抓著礦泉水,大步踩進茂密的荊棘裡面,“你跟著我。”
後面沒動靜,陳仰回頭發現他的小對象愣在原地,瞳孔裡有他滄桑泣血的身影,和一片燦爛日光。
“小朝同學,跟上!”陳仰啞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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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簡大步邁向陳仰。
屍體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年輕女孩,她是第一輪的“護林員”,現在她死了,身子趴在灌木叢裡,腦袋都碎了。
朝簡沉聲道:“人為的。”
陳仰看著眼皮底下的屍體:“是嗎?”
“嗯,如果是厲鬼殺的,她會被剝皮,不是這個死法。”朝簡確定道,“而且厲鬼也不殺‘護林員’,它隻殺‘盜賊’。”
“沒有了?”陳仰瞥瞥站在距離屍體幾步遠的少年。
朝簡的神情有幾分窘迫:“我看不出來別的。”
陳仰想直接告訴他答案,從嘴裡出來的話卻是:“那是因為你站得不夠近,過來。”
朝簡躊躇不前。
陳仰看他:“怕啊?”
朝簡還沒點頭,就聽到陳仰來一句:“怕也要調查,在這裡大多時候都隻能靠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陳仰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哦。”朝簡從黑褲口袋裡拿出一把小刀,蹭出刀刃,他握住刀湊近屍體的腦袋,小心謹慎地檢查,“碎爛的傷口邊緣一圈有點怪。”
“那是被瘋狂吸吮過的痕跡。”陳仰語出驚人。
朝簡一愣。
陳仰的視線落在他冷白的側臉上面:“你吃過果凍嗎?豆腐腦?”
朝簡白T的領口上面的喉結一滾。
陳仰走到朝簡身邊蹲下來,隨意扳過屍體血糊糊的腦袋:“有個人敲碎屍體的腦袋,湊過去把崩出來的腦漿吸走了。”
朝簡看向陳仰:“人還能那樣?”
“那就改一下,是怪物,人變成的怪物。”陳仰無意識地說笑,“看我幹什麼,我的眼裡沒有答案。”
朝簡蹭蹭鼻尖上的汗,對他展開尷尬又單純的笑容,還帶著點不太容易察覺的崇拜。
陳仰的嘴角壓了下去。
“不要瞎找瞎翻,先觀察。”陳仰望著朝簡撥動屍體四周的樹叢,脫口而出,“越是稀松平常的東西,越能帶給我們驚喜。”
說話的人呆住。
聽話的人眼睛黑黑亮亮,沒有絲毫陰鸷跟狂躁:“我知道了。”
陳仰垂眼:“嗯。”
曾經是我在牽著他走,後來換他牽我,他教我的,都是我教過他的。
這不是我早就知道的事了嗎?很早就清楚了啊,怎麼還這麼大反應,陳仰聽著胸腔裡咚咚咚的跳動聲,有短暫的頭暈目眩。
朝簡通過觀察發現幾片枯葉子上面有血跡,他根據血跡找到一個土坑,看見了裡面的血石塊,周圍還有凌亂的鞋印,以及一小塊掛在樹枝上面的破布。
那布被朝簡拽下來,湊近打量。
“布很老舊,如果是很多年前來過這的人留下的,會有風吹日曬的痕跡,我稍微用點力就能搓爛,這個沒有爛,顯然是剛留下的,可是隊伍裡沒人穿這麼舊的布料,這不是我們的人。”朝簡面色凝重。
“是啊。”陳仰點點頭,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裡,除了假扮的護林員跟盜賊,以及鬼護林員,還有一個東西混在裡面。那是會用石頭把人腦袋砸碎,再把腦漿吸走的怪物。
“快走!”陳仰突然變色。
朝簡反應算快的了,但比不上陳仰,他在陳仰那麼說的時候,體內的警報並沒有響。
陳仰拽起朝簡就跑。朝簡的個子比他要高一截,被他拽得腰直不起來。
朝簡什麼都沒說,任由陳仰抓著他,兩人一起躲進了一個……棺材裡面。
那棺材有一半嵌在山裡,一半露在山外,裡面的屍骸沒什麼腐臭味,陳仰跪趴在裡面,一隻手還緊緊抓著朝簡。
陳仰在心裡默數到4,一個身影出現了,那是個男人,他邊走邊搜尋什麼,脖子後面拖著一條黑繩子。
第一輪的“護林員”死了,第二輪開始了。
男人是第二輪的“護林員”。
陳仰短促地吸口氣,二十人的順序都通過抓阄排出來了,孫文軍是第十一個,香子慕排在十三,他是第十九個,而朝簡是第十八個,在他前面。
陳仰壓下紛亂的思緒,他緊盯著還在不遠處沒走的“護林員”,對方轉過來,一張胡子茂密的臉。
那一瞬間,陳仰整個頭皮發麻,那“護林員”就是去年在公交車上碰到的,一直看他的大叔!
原來大叔是我隊友,曾經的隊友,陳仰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他半眯的雙眼徒然一睜,對方朝著棺材這邊走過來了!
陳仰屏住呼吸,下一刻他的眼皮就猛地一跳,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去看旁邊的人。
被他抓著的手臂想要抽離出去,他收力一扣。
朝簡想要用自己引開外面的護林員,他這麼做,必死無疑。
陳仰用指間的力道回答他,不行!
朝簡不敢大力掙脫,隻能隱忍地克制著氣息聲,眼睜睜看著護林員靠近棺材。
“我們都要死,不如活一個。”朝簡用氣聲說。
陳仰不回應,他隻是用盡全力扣著朝簡,閉氣,心跳的頻率也不斷被他放慢,漸漸沒了。
朝簡很聰明,他發覺到了陳仰的變化,就有樣學樣,也開始控制自己的心跳跟呼吸。
棺材裡面像是沒有活人的氣息一般。
“護林員”走到棺材前,半蹲著往裡看,棺材裡很黑,死氣沉沉。
“沒有……”他的精神不太好,自言自語了句就轉過身。
把朝簡護在身下的陳仰聽見了大叔變得粗重的呼吸,他像是發現了什麼,突然朝著九點鍾方向竄跑。
緊接著,那個方向傳來了一聲驚恐的尖叫,夾雜著不屬於大叔的蒼老聲音:“抓到你了。”
風吹進棺材裡,裹挾著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
那個被抓到的“盜賊”任務者皮沒了,血肉模糊地吊在一棵杉樹下面。
陳仰撐著朝簡的肩膀,眉心緊擰,鬼打牆等於豬圈,他們是被圈在裡面的豬,如果出不去,都會被一個個抓到,殺死。
“鬼打牆怎麼破?”朝簡也想到了這一層。
“不慌。”陳仰的音量很小,“一會我帶你出去。”
朝簡沒出聲,過了會,他才開口:“陳先生,你能起來點嗎?”
陳仰:“嗯?”
“壓到你了?我不重……”陳仰沒說完就爬起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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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陳仰將朝簡帶出鬼打牆,背靠大樹喘氣,他一步一步走向終點,每走一步都受一層折磨,不知道他從審核任務結束到現在真正過了多長時間,精氣神太虛了。
朝簡在道謝,要是換個人,這個狀態的陳仰會敷衍地擺擺手……
“沒有幫你,我也要保命。”陳仰安撫把他當救命恩人的少年,笑笑。
朝簡看到他笑,也跟著笑,有點傻。
陳仰忽然說:“你往前跑。”
朝簡面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又過來了?”
“不是,”陳仰說,“你先跑。”他又說,“就跑一段路。”這補充裡面帶著苦澀的期望。
我忘記了奔跑的你是什麼樣子,剛才隻顧著逃命沒注意,現在我想看看。
朝簡不明所以,但他還是跑了一段,停下來回頭看陳仰,那意思是說,可以了嗎,不可以我再跑。
陳仰閉了閉眼睛,對他招手。
少年跑回來,陽光灑在他烏黑柔軟的發頂與線條平整的肩頭,風把他的額前發絲吹起來,露出他飽滿的額頭和深刻的眉骨。
他幹幹淨淨,一身明亮地跑到了陳仰身前。
“陳先生,你嘴巴流血了。”朝簡驚道。
“沒事。”陳仰舔掉下唇傷口上面的血跡,不在意道,“幹的。”他想喝水的時候,才發現水丟在棺材裡面了。
朝簡把背包拿下來,又背上,他看看四周:“你等我會。”
陳仰站在野草叢裡,望著那道熟悉的身影離他越來越遠,他眨了下幹澀的眼睛,喉間溢出壓抑的哽咽。
不一會,朝簡捧回來一把野果:“水沒了,我摘了這些果子,都是沒毒的。”末了又說。“我懂一些野外求生的知識,不會弄錯。”
陳仰伸手,少年捧著野果往旁邊偏了偏,他一臉茫然。
“紅的澀,你別吃那個,你吃黃的,黃的甜。”朝簡認真道,“我擦過了,你可以直接吃。”
“這樣啊。”陳仰拿了個黃的小果子放進口中,清甜的汁水在他唇齒間散開,他笑著說,“很甜。”
朝簡低眉吃起紅果子,太澀了,他不怎麼嚼,幾口一個。
陳仰抬起頭看著蔚藍天空,到底誰先喜歡的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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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點,遊戲暫停。
還活著十四人聚集到了一起,一個個都是渾身湿透,臉色煞白。
陳仰走到兩個老搭檔那裡,壓下激烈翻湧的情緒:“子慕,小文哥。”
這一站的他們不會知道,他剛從什麼樣的環境裡出來。
孫文軍上下打量陳仰,確定他沒受皮外傷才松口氣:“還好吧?”
“還好。”陳仰問道,“你們呢?”
“我躲的地方比較安全,沒有哪個‘護林員’路過。”香子慕得意道,“你們下午要不要跟著我。”
“你自己躲,人多容易暴露。”孫文軍說。
香子慕聳聳肩:“好吧。”
陳仰給他們小果子。
“好甜啊,哪來的?”香子慕邊吃果子邊問,有點髒的臉上滿是吃到好東西的愉悅。
陳仰說:“一個新人給的。”
“就那個,朝簡。”他把他未來的小對象介紹給他的搭檔們。
香子慕順著陳仰指的方向瞧了瞧,語言犀利又簡潔:“高,白,帥。”
陳仰動眉頭,香子慕對朝簡的初次印象不壞啊。
咽下嘴裡的果肉,陳仰講了朝簡分析屍體的一幕和他的隨機應變能力。
孫文軍推一下眼鏡:“作為新人,有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