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沒辦法了,陳仰隻能把人敲暈,抓一個敲一個。
其他任務者也有跟著學的,有的顧不了這個,直接抬腳踹,用拳頭抡砸。
朝簡是通關回來的黑戶,是個bug,不受規則限制,他和這個暴亂的場景格格不入,像個路過此地的修行者,遠離紅塵和生死,實際上他的希望和陽光就在這裡。
這會朝簡沒出手,因為那些遊客都傷不到陳仰。
“你站我後面!”陳仰回頭吼,“口罩戴起來,別被撓破臉!”
朝簡照做,挺乖的樣子。
下一刻,他就抓住一個想要往陳仰背上撞的人,將對方的脖子往後一擰。
陳仰把暈倒的人丟到旁邊草叢裡,他無意間掃動的視線一頓,錢秦幹嘛呢,怎麼站著不動?
短促地喘了幾聲,陳仰沿著錢秦的視線望向一處,他看到了什麼,瞳孔一縮。是那個錢秦小汽車的男孩!
那孩子的爸媽呢?怎麼不在他身邊?
陳仰很快就搜找到了男孩的爸媽,他們都戴上了耳機,沉浸在自己的魔幻世界裡,把他丟下了。
小小的身影被人群不斷推動。
有個人抓到了耳機,還沒戴上就被另外幾個人爭搶,那耳機飄啊飄,飄到了男孩眼前,他不受控制地伸出小手。
怪異的奇跡就在這一刻發生了!
男孩停住了手!
瞬息間,他的眼睛穿過人流的縫隙看過來,找到了錢秦:“大哥哥,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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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秦的視野裡,小孩童稚的臉漸漸變成了另一張臉,用一雙充滿信任的幹淨眼神看著他,傻裡傻氣的。
他想也不想就拎開了前面的隊友和遊客,一頭衝進了異變爆發的中心點。
別怕,哥哥來了。
第177章 黑色奇跡
陳仰看到錢秦往爆發地衝, 他下意識要去阻止。就在那一瞬,攻防線繼錢秦的離開有了個缺口後,又多了一個。
一波遊客趁機往裡湧。
陳仰立刻去攔, 等他再回頭的時候, 錢秦已經衝了進去。
“不行了!老弟, 我不行了……”張琦精疲力盡,外套裡面的衣服被汗水浸透。
陳仰的體力遠遠沒到極限,可他的精神力和心態也塌了。
“轟!”
人牆被衝破了,大量的遊客蜂擁而上。
耳機的搶奪事件再次發生, 那些原本聽著耳機的人被搶走耳機之後,整個人瞬間枯萎死去。
倒下的屍體越來越多, 廣場的景象仿佛末日煉獄一般。
“瘋了!他們都瘋了!”幾個任務者嚇得失聲痛哭起來, 他們的情緒像是能融進空氣裡的病毒一樣,眨眼間就傳染給了朝簡以外的所有隊友。
大家面露絕望,他們都是老任務者, 也提前知道今天十有八九會出現異變,可真的發生的時候,還是很無力。
混亂已經無法制止,死亡隻能越演越烈。
“旅遊節當天死了這麼多人,秩序和治安都崩了, 我們根本維護不過來, 旅遊節也舉辦不下去了,那厲鬼想看旅遊節的執念已經沒辦法完成了,我們是不是全都觸犯了禁忌?”阿緣捂住不知被誰抓破的手背,那口子挺深,滴滴答答的滴著水,她的眼裡都是血絲。
表姐不在她身邊。
表姐沒了。
一個任務者道:“不會, 這是規則的漏洞。”
眾人全都看向他:“漏洞?”
回答這個問題的不是那任務者,是喬小姐,她將劈開的指甲撕下來:“體驗館的黑色奇跡也是旅遊節的項目。” 這樣沒有硝煙的戰場,她講話的腔調依舊很有風情。
“遊客們正在享受不是嗎?”喬小姐嫵媚一笑。
大家不禁毛骨悚然。
“漏洞不止這個,還有一個。”陳仰嘶啞道,“看到紛爭,我們要積極面對積極處理,不能視而不見,剛才我們沒逃避。”
大家忙不迭點頭,他們的確沒想逃跑撤離。那人潮跟屍潮似的,他們這伙人盡了最大的努力,大部分都帶著傷,一身狼狽。
陳仰借著身高的優勢在人流裡尋找錢秦,沒找到,錢秦去哪了?
就在陳仰想要往裡走的時候,朝簡箍住了他。
“轟隆隆……”
猝不及防的,陳仰腳下徒然傳出轟響,這一片區域詭異地震動起來,他和其他人難以置信地望向天空。
隻見無數新的黑線憑空出現,全部飛射向天空。
黑線竟然還有第二批……
“天啦!黑色奇跡還有第二批!”不知道哪傳來了一道女人的聲音,聽聲音也就二十出頭,字裡行間充滿驚喜和期待。
“你們別搶了,天上又有新的耳機了。”看客的語氣。
陳仰的視線飛快掃動,他憑著直覺鎖住一個方位,那是個長發女人。
搶奪的人群逐漸平靜下來,他們目露渴望的看向天空,顫抖著喃喃道:“好多啊!好多的耳機!哈哈哈……”
這次湧出的耳機非常多,很塊的,紀念館西邊的空地上面便擠滿了人,他們每個人都帶上了耳機,此時他們的臉上都露出復制的痴迷和癲狂,笑容燦然,像是已經擁有了人生最大的幸福。
然後還有一大堆多餘的耳機飄在半空中,它們奇異的緩緩舞動著……
陳仰無意識地邁開半步,他猛地滯住,緊閉雙眼,全身肌肉繃直,額角滴下冷汗。
“大家……”陳仰剛想開口提醒隊友們,卻還是晚了一步,他說話的時候,已經有不少隊友走到黑線旁邊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耳機戴在自己頭上。
然後和所有遊客一樣,一動不動的彎腰站在了空地上面。
陳仰大吼著提醒隊友們穩住心神。
眾人也有意識到了,那耳機有一種驚悚的魔力。
魔力是有針對性地散發出來的。遊客優先,也最強,其次是當地的人。
最後是他們這些任務者兼工作人員。
“誰看到劉值了?”陳仰的喉嚨生疼,鐵鏽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沒人回應,誰顧得上這個啊。這時候找人是最難的,他們有些人的老隊友都找不著了。
陳仰不經意間捕捉到錢秦的身影,他倒吸一口涼氣,前傾身體吼:“錢秦!”
錢秦背著男孩,手拿著黑色耳機,不知在想什麼。
“他完了……”阿緣跟林書蔚異口同聲,他們看得出來,那個錢秦和陳仰合作過的次數一定比他們要多,但他們也看得出來,他活不成了。
陳仰被一口冷風嗆到喉管,他咳得肺腑劇痛。
朝簡把陳仰轉過來,摁在身前,不讓他再看老隊友。重置不是重生,人還是那個人,陳仰即便忘了過去,他還是重情重義。
這對任務者來說,是弱點,可陳仰就是會那樣。他站在一堆任務者中間,都是最閃耀的一個,強大又柔軟。
錢秦其實是聽到了陳仰的喊聲的,他沒回應是不想將自己抽離出來。
“會有什麼呢?”錢秦一隻手託著男孩,一隻手摩挲黑色耳機,“幻境嗎?我戴上了,是不是就能聽見小漢的聲音?”
仿佛有個人湊在錢秦耳邊,重復著說:戴上吧,戴上吧……
錢秦將託著男孩的那隻手伸到前面,和另一隻手一起握緊了耳機,他緩緩把耳機舉起來,腦袋湊上去。
摻白的頭發一疼。
“大哥哥!”男孩使勁揪著他的發絲,哭喊著說,“大哥哥,不要戴,我怕!”
錢秦聽到後兩個字,眼裡的空洞裂開,滲出一絲神採。
男孩拼命抱緊錢秦的脖子,小臉上淌滿了淚水,全往他的衣領上滴:“我的爸爸媽媽都死了,他們從這個世上消失了,大哥哥你能不能……”
錢秦打斷道:“你才這麼點大,就知道‘死’是什麼意思?”他再次用一隻手託起背上的這個叫他“哥哥”的小孩。
男孩閉著眼睛不敢看倒在地上的屍體,他哭得打嗝,小身子不停發抖,可憐又無助:“我……我想回家……”
“想回家啊。”錢秦轉過身。
陳仰正在看他,見狀立即用最大的音量喊:“快過來!”
錢秦沒有那麼做,他給小孩介紹一個勁對他揮手的陳仰:“那是我的老隊友,可我們不是一路人。”
男孩還沒鼓起勇氣瞧一眼,錢秦就繼續往下說:“我做人做事的方式和他不一樣,他也不贊成,不過你看……他還是擔心我的。”
“小朋友,你知道他那種人叫什麼嗎?”錢秦道。
男孩軟糯糯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善良。”
錢秦蒼白的唇原本是微張的,“爛好人”“集體意識過剩”“正義感泛濫”這些字都在他的唇間,準備蹦出來,他卻在聽到小孩的用詞以後頓了頓,下一秒就把唇抿直,吞下了那些字:“你說得對。”
錢秦沒有和陳仰對視,他又把身子轉過去,望著一地的屍體和那些戴著耳機不動的人。
“大哥哥,我想回家……我不要待在這裡了……求求你送我回家……”男孩緊緊扒著他的衣服,可憐的哭著哀求。
錢秦答非所問,聲音卡在喉嚨裡,低不可聞:“我不想回家。”
男孩哭出來的鼻涕泡蹭到了他的肩頭。
“我的父母以為我是獨生子,其實我還有個弟弟,誰都不知道,隻有我知道,就我一個人記得他,因為他沒了,我把他丟在了回家的路上。他的房間變成了一堵牆,我經常習慣的去他房間,就會撞到牆上。”錢秦淡淡道,“後來我見過他挺多次,都在幻境裡。”
錢秦笑了聲:“哦對了,幻境就是夢。”
好半天,男孩小小聲說:“我,我也做夢……”
“大哥哥的夢跟你做的夢不一樣,”錢秦凹陷的臉上露出一點笑意,“大哥哥的夢是夢中夢,就是永遠不會醒的意思。”
男孩懵懵懂懂,他還是沒把眼睛睜開。
世界已經不是他認識的樣子了,他沒意識到這是多恐怖的災難,隻是覺得害怕。
小孩子的心智和世界觀都沒成熟,他們沒有那麼多沉重悲傷的情緒,害怕是純粹的本能反應。
“我還要繼續往前走嗎?”錢秦忽然突兀地自言自語。
“要的!”男孩停止抽噎,激動地說道,“大哥哥,你走啊,我們快離開這裡,你往前走!往前走啊!”
錢秦的眼裡隻有一片黑暗的荒蕪之地:“沒有陽光。”
男孩用力點頭:“今天沒有,明天會有的!”
“明天也沒有呢?”錢秦無聲流淚。
男孩被問得呆了呆:“那後來,大後天,大大後天,一定有一天會是大晴天,不可能一直都是陰天的啊。”
錢秦愣怔半晌:“……你說的對。”
“大哥哥!走啊!!!”男孩趴在他耳邊,大聲哭叫。
錢秦一點點松開了手裡的耳機。
陳仰看著錢秦步伐平穩地穿過那片人間地獄,向著他們這邊的外圍走來。
隔著這麼長的距離,陳仰都能感覺得到錢秦的所有阈值都在快速上升。他從這場危機的死亡線退開的同時,也遠離了終點。
錢秦進不去最後一關的單人任務了,但他的狀態恢復了,肯定能活著離開這個任務。然後等下一次的被報名審核。
這次的他還沒準備好,下次他的勝算能大點。
陳仰重重喘息,他知道審核任務很難,然而他真的開始做了,才發現比他想象的要難太多倍。
阈值太低了,稍微被刺激一下就會產生巨大的反應,可次數一多,必然會適應那種強烈的感覺,從而變得麻木,然後,阈值自動提高。
阈值一高,就會失去考核身份。
所以要時時刻刻控制,要管理,要調整阈值。說的容易,想做到全看機緣。而機緣可遇不可求。
凡事都是雙面性的,知情有知情的優勢,也有同等的劣勢。陳仰在看自己瘋,但他不清楚要瘋到什麼程度,生怕瘋過了頭,不自覺地看淡生死,無欲無求,了無生趣。
他甚至都不敢擁住回家的信念,隻能把它藏在廢墟的最底下,催眠自己暫時忘掉。
陳仰有時候覺得還不如什麼都不知情,一切聽天由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要靠自己戰勝天命。他的理智世界正在全面崩塌,即將淪陷,心理防線也早就垮得亂七八糟,有好幾個瞬間都想殺了自己,自我解脫,這件事他不敢告訴朝簡。
後頸被捏住,陳仰閉了閉眼睛,他對朝簡扯了下嘴角:“我沒事。”
這麼說的人,身上卻籠罩著一種絕望的氣息。
朝簡將他的臉扳向錢秦那邊。
陳仰看著錢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