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咱去醫院再看看行嗎?我陪你去。」
「我給你輸了那麼多血,你的命也算有我一份,你聽聽我的話行嗎?」
我舔了舔唇,移開目光。
「哥們,我現在全身都湿了,我怎麼去醫院?你先等我換身衣服?」
「衣服?我包裡有套備用的。我今天本打算去健身。」
路聽瀾單手拉開拉鏈,另一條手臂沒動,將我牢牢圈著。
「江遙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換好衣服我帶你去醫院。」
我剛要開口,一件寬大的T恤兜頭而下,將所有話都堵了回去。
幹淨冷冽的雪松香氣,讓心跳亂了幾拍。「等等,褲子我自己換!!」
我拼死守住最後一點尊嚴。
路聽瀾的手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松開。
「江遙,你躲了我這麼多天,我怕你去醫院的路上再跑了。」
「我得留一手你知道吧?」
10
艹啊!!
路聽瀾你TM是人嗎!
Advertisement
什麼叫揣著我的內褲我就不會跑了?
你哪個凰片裡學的壞毛病?!
老子這輩子最討厭掛空擋了!!jisfreezing!
我一臉生無可戀地跟著路聽瀾去掛了號,抽血檢查。
趁他繳費,我悄悄和醫生商量:
「我知道我胃癌,但我兄弟腦子不好使,我怕他鬧。」
「能不能先出個假報告糊弄他,我回去和他慢慢說。」
「你剩的時間不多了,早點告訴他。」
醫生拒絕幫我造假,但心軟找了份廢棄的報告寫我名字,糊弄路聽瀾。
我在心裡編好一套說辭。
剛推開門,撞見了一張怒不可遏的臉。
檢查報告也被他奪走了。
「呵呵我就知道,一個胃炎硬裝吐血嚇唬棉棉,真挺沒意思的。」
「如果不是被我撞見,你打算偽裝成胃癌,讓我們全家心疼你是嗎?」
「那我告訴你,你就算是死了,我們都不會掉一滴眼淚!」
江宴高高在上地望著我。
目光裡閃爍著洞察一切的戲謔。
11
好荒唐。
這就是我苦苦追尋的親情嗎?
咽下喉嚨裡那股血腥味,我笑了笑沒有解釋。
我怕開口罵他,會忍不住吐出來。
路聽瀾看到會擔心。
「說完了嗎?說完了就滾。」
江宴皺了皺眉,似乎從沒聽過我這種語氣和他講話。
他拉住我的手臂。
「我不管你鬧什麼,今天是暮暮的生日,跟我去挑個蛋糕回家吃飯!」
被認回江家那一年,全家都討厭我,隻有江宴問我生日蛋糕選什麼顏色
我以為他是不同的。
後來才發現,那是給江暮的蛋糕。
江暮死了十年,家裡依然記得每個與他有關的日子。生日,祭日,第一天上小學,第一次考滿分…
十年裡的每一次我都在賭。
賭江宴給江暮選完了蛋糕,突然想起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我不要什麼隆重的儀式,不要漂亮的蛋糕,也不要他陪我去洛杉磯看NBA。
一句生日快樂就好。
什麼都沒有。
我不想再做江暮的替身了。
「誰要吃這頓飯,惡心。」
「江遙你什麼態度?你瘋了?」
「就這態度,不愛聽滾。」
江宴怒不可遏,揚手甩我巴掌。
落下的一瞬間,手腕突然被路聽瀾用力攥住了。
「他叫你滾,聽不見嗎?」
「江遙的家人都是什麼東西啊。」
12
江宴常年健身,竟然沒能掙脫路聽瀾,氣紅了臉。
「我管教弟弟關你什麼事?現在的大學生就這種素質?」
路聽瀾一拳把江宴推倒在長椅上,臉色陰鬱:
「他是你弟弟?那他病危的時候你怎麼不接電話不籤字?我以為他家人都死了。」
「人是我救回來的,我要對他負責。」
「什麼病危?江遙哪次病危不是自己胡鬧?」
江宴周身泛起一股戾氣。
目光落在我領口時,突然愣住了。
脖子被路聽瀾搓紅的地方,還沒消下去。
身上明顯寬松很多的衣服,和路聽瀾是同款。
發梢湿漉漉的。
像事後。
細看下去,江宴的臉色古怪起來。
「你們兩個什麼關系?」
「江遙你還要不要臉?!你們倆都是男的!你不嫌惡心嗎?!」我正要開口,路聽瀾突然伸手環住我的腰:
「我就是喜歡他怎麼了?我喜歡這個人,和他是男是女無關。和別人也無關。」
我僵硬地愣在那裡。
心好像栓了塊石頭似的直沉了下去,任由路聽瀾攬住肩膀,轉身離開。
江宴震驚地看著我們,根本無法接受這一切。
他黑漆漆的眸子裡填滿了憤怒,痛恨。
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愫。
13
路聽瀾對我表白了?
他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他為什麼會喜歡我啊?
因為我救過他一次嗎?
想不通。
先躲著吧。
我拒絕了路聽瀾的晚餐邀請,逃到學校外面租房躲了一個禮拜。
宿舍所有人都發現我們不對勁。
周五晚上班長約我去打球。
到了球場,才發現路聽瀾也在。
「遙哥你最近憔悴得不像樣,要不你倆別吵了,好兄弟有什麼說不開的。」
班長撞了撞我肩膀。
見我不說話,又撞路聽瀾。
「小路你說說,你們為什麼吵架?」
路聽瀾緩緩抬眸。
停頓了幾秒。
直白的愛意毫無徵兆在空氣裡炸開。
「因為我喜歡他。」
「我爸媽很早就去世了,我被霸凌的時候是他救我,我被小混混搶錢的時候是他幫我,我考倒數想退學的時候是他鼓勵我,也許他連我名字都不知道,但我很早就喜歡他了。」
「為了追他我跳級考來A大,和他讀一個專業,找老師換了宿舍。」
「隻跟他單獨吃飯,隻讓他坐我的床穿我的衣服,隻跟他打球,隻跟他爬山旅遊看極光。每年生日我都給他準備了禮物,我連命都能給他。」
「我喜歡他從來沒藏著掖著。」
班長瞪大了眼睛,好一會回過神來說:
「遙哥,仔細想想好像確實是這樣,小路這就是在追你诶。」
「你給個回信唄,行就行,不行還做好兄弟,咱都男的又不矯情什麼,拿得起放得下!」
我盯著蒼白的掌心,似乎想從裡面尋找答案。
悶熱的空氣死一般寂靜。
突然,一道軟糯發顫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聽瀾哥哥,喜歡江遙是什麼意思?」
「江遙你還要臉嗎!勾引別人的男朋友不覺得惡心嗎!你們都是男人啊!」
江棉站在我們身後,恨紅了雙眼。
14
「我什麼時候和你交往過。」
路聽瀾冷臉站了起來。
江棉發瘋似的尖叫,抄起奶茶杯向我砸來。
「江遙你給我道歉!搶走我的江暮哥哥,現在連男朋友都和我搶嗎!」
「賣屁股的髒東西你怎麼不去死啊!」
路聽瀾擋了一下,可我更快,接住奶茶杯反手潑了回去。
讓江棉嚇得呆住了。
「你嘴巴放幹淨點,從小到大我不是這樣教你的。」
「我是你哥,不代表你的脾氣要照單全收。」
「江暮是車撞死的不是我害死的,我不欠你什麼!這麼想江暮,你下去找他啊?」
江棉恨得雙眼噴火,憤怒如毒藥一般在心中蔓延,臉色變得猙獰可怕。
那一天。
我最終沒能和路聽瀾好好談談。
江棉在學校所有賬號裡發布了我是同性戀的消息,控訴我勾引別人男朋友,滿身髒病。
然後哭著跑回合租房,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她合租的閨蜜告訴我,她在燒什麼東西。
【江遙哥我有點害怕,我剛才發現大門外有東西擋著,打不開,屋裡的煙越來越多了,我想逃到鄰居家陽臺...
女孩發來的語音在一聲悶響後戛然而止。
路聽瀾顫抖地抓住我衣角:
「江遙你別走,你給我個回答好不好?求你別裝作不知道了。」
「哪怕拒絕也好,你給我個答案….」
夏夜湿熱的風,撲得人眼眶發酸。
我緩緩抬起手蓋在了路聽瀾眼睛上。
「我要去個地方,別跟來。」
不是不回答。
而是心髒抑制不住在狂跳。
想擁抱,親吻。
理智卻告訴我。
這條爛命不配。
15
江棉和閨蜜在學校附近合租。
害怕她有危險,我一直和她閨蜜有聯系。
當我趕到樓下時,大火和濃煙剛從窗口冒頭。
「別進去,裡面起火了!」
我快速報了119,招呼路人一起疏散樓裡的居民。
意識到江棉的閨蜜逃不出來。
我猶豫了幾秒,用一桶水打湿身體衝了進去。
反正都會死。
做件好事,換條命,總不虧吧。
那天是我第二次接近死亡。
我用最後一絲力氣把江棉閨蜜抱出來。
跪倒在大門外。
一張嘴,全都是黑黑的血。
我看見了警車,消防車,救護車。
還有江宴害怕到六神無主的臉。
他第一次那麼小心地擁抱我,連聲音都在發抖。
「江遙你不要命了嗎!你演給誰看啊!」
「你身體一直很好,為什麼會吐血。」
「江遙你看著我,你裝的對嗎,你又在騙我們心疼了!」
昏睡的江棉被消防員抬下來,江宴連看都沒看一眼。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我拼命在人群裡尋找。
還好還好。
路聽瀾不在。
我可不想讓他心疼。
16
「哥哥我沒想害死人啊,我鎖門燒炭的時候真沒發現淺淺還在屋裡….怎麼辦怎麼辦,江遙能幫我作證嗎?」
「江遙到底什麼病啊,他還能活嗎?」
「是他自己要衝進去,與我無關!!」
不知睡了多久,江棉哭啞了的聲音在耳邊亂響。
一個清脆的巴掌扇在她臉上,嚇沒了所有聲音。
「爸媽已經到樓下了,我瞞不住。至於江遙….他要是有事我不會饒了你。」
「哥你說什麼?你為了江遙打我?你不是最討厭他了嗎?」
「我討厭他可我沒想讓他死!」
我被吵得睜開眼睛,透過面罩艱難呼吸。
江宴立刻按響了床邊的急救鈴,恰好爸媽也到了。
一家人圍在我床邊,主治醫生滿臉嚴肅地宣讀我的病情:
「你們做好心理準備,他……」
話音未落,走廊裡傳來幾聲巨響,一個瘦小的身影撞開房門,跌到了所有人面前。
剎那間,空氣都凝滯了。
「江暮,江暮哥哥?」
江棉爆發出一聲尖叫,迫不及待撲到了江暮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醫生念完「胃癌晚期」四個字,誰也沒有聽見。
「我不是江暮,你認錯人了。」
「怎麼可能認錯,你就是我兒子暮暮啊!天吶我就知道你還活著,快讓媽媽看看,這些年你怎麼過的啊!」
「我不是江暮,不是….媽我好想你。」
一家人簇擁著瘦弱的少年離開病房,完全忘記床上還躺著一個我。
從小到大,我無數次沉浸在這個噩夢裡。
夢見有一天江暮回來了,全家徹底拋棄我,把我丟進垃圾場,下水道,自生自滅。
當夢成為了現實。
我才發現也沒那麼可怕。
走不進的世界就不要硬擠了。
難為別人,作踐自己。
我閉上眼睛安安靜靜等待生命流逝。
突然間,黑暗之中有人抓住了我冰冷的右手。
「別睡。」
17
「求你了江遙,別睡。」
手背上匯聚又向下滑落了幾滴淚珠。
路聽瀾將我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聲音沙啞顫抖。
「你疼嗎?」
原來他看見了。
看見了我怎麼衝入火場,又半死不活地爬出來。
看見了我吐血。
看見了醫生怎麼搶救,又怎麼宣判,而我全家沒一個人在乎。
因為我的一句「別跟來」。
他快要瘋了,疼得幾乎喘不過來氣。
「江遙我知道為什麼了,我都知道了,但你聽我說好不好。」
「就算生命隻剩一天,能不能讓我愛你一天?他們不要的我要,他們不在乎的我在乎。」
「求你可憐一下我啊….」
心髒處的鈍痛變成了尖銳的一柄刀翻攪。
路聽瀾顫抖著掏出手機,給我看我的22歲生日禮物。
他包下了整間餐廳,準備了很多玫瑰花和球星的籤名籃球。
可惜晚餐被我拒絕了。
21歲生日,他準備了刺激的滑翔傘和NBA總決賽門票。
可惜我中途轉機離開,把江棉留給他獨處。
20歲,他熬了三個月翻譯出我最想看的外文書。
可我被江宴寒了心,根本沒發現有禮物。
總奢望愛。
其實我一直被他愛著。
我說不出話,隻能用力湊近路聽瀾。
甩掉氧氣面罩,碰上了他的唇。
路聽瀾。
我對你,從來都不是可憐。
18
江暮重返江家的那天,我正式和路聽瀾交往了。
我們搬出宿舍合租,治病,做畢設,幾乎形影不離。
我鼓起勇氣去面對治療方案,哪怕治愈後的生存期隻有五年,也積極面對。
不久之後的畢業典禮上,校方邀請了優秀企業家分享
我看見了爸媽。
和他們引以為傲的兒子,江暮。
「我希望當代大學生都有艱苦樸素的精神。像我兒子江暮,他一個人默默扛起了原生家庭的重擔,勤工儉學十年,靠自己的能力重返校園,我們來聽聽他分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