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漫,你還挺有天賦的,雖然你造的廚房有點像化工廠,哈哈哈……」
……
「您的南瓜粥,女士,本店剛剛開業,有抽獎活動,您參加嗎?」
「不了,謝謝。」
南瓜糊是熱的,我把它攥到大衣裏,推開門走了出去——
砰——!
一個迎面跑來的小孩撞過來,南瓜糊帶著包裝盒掉在地上,擠壓的時候有一些灑在了我衣服上和手上……
我看著灑了一地的粥和被燙紅的手,愣在原地。
「快跟阿姨道歉……」
「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兒,你這多少錢我賠你吧?」
……
我緩緩蹲下,把盒子扶正,控制不住地痛哭起來。
我哭了很久很久,全身的水都要被我擠成淚,不管路人把我當成瘋子還是傻子,一直哭到虛脫,哭到失聲……
忽然,有個人蹲下,蹲到我旁邊,撫掉我的淚,握住我的手。
「怎麼了?林漫。」
那個聲音好熟悉,我緊皺著眉,奮力去想,去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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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他,費力看向他,可怎麼都看不清他的臉,所以我還在哭著,很絕望地處在好像隻有自己的那個世界。
……
「別怕,我是周楊。」
我睜開眼——
他蹲在我床邊,握著我的手。
我滿臉是淚地看著周楊,然後緊緊抱住他。
他撫了撫我的背,問我:「怎麼了?哭得這麼傷心?」
「今天是幾月幾號?」
「12 月 26 號,怎麼了?」
12 月 26 號,7 點 18 分。
我偎在周楊懷裏,告訴他昨晚的夢。
「我怎麼捨得把你一個人丟下啊,」他笑著摸了摸我的頭,「醫生不是說了嗎,病情在好轉,很快就能出院了,別老胡思亂想。」
我的心還是久久不能平復,緊握著周楊的手,微仰著頭告訴他:
「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一定要好好在一起。我相信醫生一定會把你治好的,但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要丟下我一個人,行嗎?」
「好,我們會好好在一起,我會永遠陪著你。」他笑著說,「我可沒有那麼偉大,愛會讓人變得很自私,你不知道啊,我巴不得天天和你在一起……」
我笑著看向他,覺得自己得到了這世上最讓人心安的誓言。
周楊出院是在來年三月,一個分外明朗的清晨,那天,他的病房裏多了很多人,親戚、朋友、同事……
他們來慶祝,慶祝周楊久病初愈。
否極泰來,我終於把每天都提著的心放下,松了口氣。
誠謝命運沒有讓周楊離開我。
是啊,誠謝,周楊終於好了,周楊終於可以拉著我的手說,
「辛苦了,林漫。我們回家吧……」
「好。我們回家……」
我們回到了那個屬於我們的家,一切依舊。
周楊從他的儲物箱裏拿出一個本子遞給我,那是一個做得很詳細的旅遊計劃本,我翻開,第一個地方是洱海,適合去的時間,出行方式,住宿,特色餐飲……關於那個地方的所有東西,他都有認真地寫下。
他說:「很早以前我就開始記了,現在已經寫了 29 個地方了,等你再想到有什麼喜歡的地方我就再寫。慢慢來,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
「年輕的時候,心裏裝著彼此,多看看世界;老了,心裏裝著世界,而我隻看著你。」這應該就是再好不過的人生了。
清明假的第一天,我們一起逛了萬歲山。
四月的天不冷不熱,暖陽照著微風,他牽著我,我們上了大宋海船,隨著人流從十字坡一直走到城寨沙場,買了糖人,看了很多場演出,賞了很多人文景色,一天下來,走了兩萬六千多步。
晚上九點,一身疲憊卻也一身暢快地躺在民宿裏,他計劃著第二天的出遊,我躺在他臂彎裏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周楊……周楊……」我哭著喊他的名字。
「嗯,我在。」
夢裏,有個人輕握住我的手。
……
醒來的時候,周楊端著一杯水蹲在我床前。
「怎麼了?做噩夢了?」
我一身疲累地坐起身,環顧四周,掃過屋內的陳設,確定又是一個噩夢。
我看向周楊,環上他的脖子抱著他:「最近老做些奇怪的夢。」
「好了,別怕,」他拍拍我的背,認真的告訴我,「有我保護你呢……」
我夢到我在一個墓前喊著周楊的名字,稀裏糊塗說了好多話,感受很真切,以至於我在夢裏,卻哭濕了枕巾……
周楊告訴我他不想再回商場工作了,他計劃開一家廣告公司,因為那是他大學時候的專業,現在又剛好有個同學也想做這個。
我告訴他:「你盡管放手去做,大不了我養你!」
「好——」他反應過來,笑著撲到我旁邊撓我癢癢,「哪有你這麼咒自己老公的!」
「哈哈哈哈,開玩笑,開玩笑。」
四月中旬,他開始著手公司的事,每天都忙到深夜,但無論多晚我都會等他回來,我告訴他慢慢來,別太累了。
他說不累,他說每次仰頭看到樓上我為他留的那盞燈,他就覺得一身輕松。
——
周楊和朋友一起建的公司發展勢頭很好,可能是成立初期,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輕松自由,回家的時間也不大規律。
但他每天都有給我打電話,問我到沒到家,督促我一定按時吃飯,下班回家的時候會問我有沒有什麼想吃的,他帶回家給我。
他週末一般還是會在家,我在廚房劈裏啪啦做著飯,他在茶幾前認真地伏案工作。
……
「周楊——吃飯啦!」
他走過來,把我的碎發掛到耳後:「你坐那吧,我來盛飯。」
「不行,我最近都胖了,你老給我盛那麼多。」
「胖點挺可愛的吧。」
「嘁,人渣的話我可不敢信!」
……
「這麼多?」他挖了一大勺米飯,向我確認。
「再,再去了這塊兒……」我隔空比劃給他。
6 月初。
我自己在家吃過午飯,刷碗的時候感到身體有些不適,吐了很多次,坐著公交到醫院做了檢查,意料之喜。
我打電話給周楊,他有點兒生氣,問我為什麼不提前打電話讓他陪著來醫院,又羅裏吧嗦了好一會兒……
我笑著調侃他怎麼這麼小孩兒脾氣,再三推脫,他還是堅持說馬上過來接我,讓我找個地方坐會兒。
我遠遠看著他朝我跑過來,然後輕輕把我擁進懷裏。
他說他手頭的事情很快就會忙完的,很快就能騰出時間來陪我照顧我。
我拍拍他的背,告訴他:「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踏踏實實搞自己的事情吧。」
他把我從他懷裏撈起來,一臉無辜地問我:「你該不是變心了吧,你以前可都是很黏我的。」
「嗯,有可能吧!」我拖著長音逗他。
他把我臉上的肉撅在一起:「不愛了是吧?」
「愛,愛,愛……」我一邊打他的手一邊回他。
7 月底,周楊公司遭遇變故,資金鏈一下斷了,公司不能正常運營,甚至開始出現虧空。
周楊沒有告訴我,但和他在一起這麼久,不管他再怎麼隱藏,那眼底可見的低沉還是被我看到了。我託人打聽,瞭解了他的境遇。
晚上八點,他毫無異樣地進門,在鞋櫃旁換鞋。
我走過去抱住他。
他長吐了口氣,問我:「怎麼了?」
「你不需要抱抱嗎?」
「需要。」他把我抱得更緊了些。
良久,我抽出身,從口袋裏拿出兩張卡和一個房本。
「這張是我從小到大攢的壓歲錢還有獎學金之類的,這張是我參加工作後攢的,這個房本是老家的房子,我的嫁妝。」我笑著看著他,「不少呢,都給你,你那合夥人再想想辦法,應該差不多了。」
「萬一我失敗了呢?」
「那就從頭再來。」
「萬一我不能——」
「無論什麼我都願意和你一起面對,同甘共苦。」
他拉起我的手放在他手裏握著。
我告訴他:「我們是一家人,我希望,我站在你身後,是盾而不是負擔。」
「呵,沒想到我媳婦兒不僅是個富婆,還是個聖女。」
「那當然,還不快給本王倒杯水去!」
「諾。」
「哈哈……」
19 年的雪來得特別早,我拖著日漸隆起的孕肚,徘徊在電影院大廳等周楊赴約。
電影大廳裏人來人往,直到最後一場放映完,人盡散去,周楊還是沒有來。
期間,我給他打了三個電話,一個未接,兩個「馬上就到」。
他跑進來的時候,我頓時把提著的心掉進肚子裏,然後轉為生氣。
我知道他有工作要忙,可這是週末,我一度懷疑若一直放任他,他會不會變成一個工作狂?
「我錯了。」他隨著我的步子往前走。
「我非常生氣,並且不想原諒。」
雪地被我踩得滋滋作響,哈出的霧氣在路燈下分外搶眼。
「求求你了,咱先回家,回家你怎麼著都行。」
「怎麼著?」
「不是,我給你賠罪,你想怎麼著都行。」他抱著我胳膊求饒,「醫生說孕婦老生氣不好。」
「孕婦?孕婦成你給我的代名詞了嗎?」
「不是,不是,大王,上車吧,外邊這麼冷,我可要擔心死了。」
「你那員工們才更讓你擔心吧。」
「怎麼可能,你肯定永遠是第一位啊。」
……
我繼續向前走,周楊跑回車裏給我拿了件大棉襖,把棉襖裹在我身上,抱著我。
寸步難行,我隨他回了家。
他一進家門就著急忙慌地給我端茶倒水,把我安置在沙發上。
我捧著水杯,他盤腿坐在毛毯上裹著我的手,而後抬眼問我:「今天吃晚飯了沒?」
他眉眼帶笑一臉柔和的樣子,讓我頓時沒氣可生了。
他說最近確實很忙,但忙過這一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