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佟佳氏忙膝行上前,跪在太皇太後身側,“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深深地看了佟皇貴妃一眼。
當年,佟佳氏進宮,太皇太後其實不是沒動過讓佟佳氏為後的心思,隻是此女心胸狹隘,目光短淺,為後怕是一國之不幸。
萬歲爺心軟,念及母家舊情,縱容不喜佟佳氏,他日未必不會為難立佟佳氏為後的事。
康熙聽著太皇太後的心聲,心裡越發羞愧。
他為帝多年,竟然讓祖母臨終時還擔心他的私事。
“皇貴妃身子弱,皇帝,你可得答應哀家,日後不可讓她操勞宮務,得讓她好好養身子才是。”
太皇太後眉眼帶著慈祥的笑意,說出的話,卻叫佟佳氏臉色刷地一下白了。
佟佳氏不敢置信地抬頭看著太皇太後,“太皇太後!!”
後宮妃嫔都為之一驚。
太皇太後這話,是要徹底斷絕佟佳氏插手後宮事務,甚至封後的可能性啊。
今日這番話說得好聽是要讓皇貴妃養身子,可傳出去,佟佳氏一族的女子還有何顏面見人?
“孫兒答應您。”
康熙沒有猶豫。
這事他本來也是這麼想的。
佟佳氏身子一晃,險些軟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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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呆滯,直愣愣地看著康熙,似乎不敢相信康熙會這麼絕情。
但康熙,早就在收到太皇太後的信,知道佟佳氏在太皇太後身子不行後,第一時間把事甩給阮煙和鈕钴祿氏時,就對佟佳氏心生厭惡了。
作為副後,作為晚輩,佟佳氏不仁不孝不忠不義,沒有廢掉佟佳氏,不過是為了四阿哥,為了佟佳氏一族的面子。
慈寧宮鴉雀無聲,眾人噤若寒蟬。
先前那些疏忽太皇太後,怕擔責任的妃嫔都心裡惴惴不安,生怕太皇太後接下來要處罰的是她們。
但是她們高估了自己的身份,也低估了太皇太後的心胸。
若非不是為了替康熙解決佟佳氏這個麻煩,太皇太後才懶得去管佟佳氏的那點兒小心機。
“善貴妃,鈕钴祿貴妃。”
太皇太後的聲音很小,但在此時,再小的聲音,眾人也都不敢疏忽。
阮煙和小鈕钴祿氏連忙上前。
太皇太後看了二人一眼,視線停留在阮煙身上,“後宮事務,哀家就交給你們二人了,哀家相信你們。”
“臣妾二人定不會辜負您的厚望。”
阮煙和鈕钴祿氏忙說道。
一時間,不知多少妃嫔投來復雜的眼神。
太皇太後臨終託付,善貴妃和鈕钴祿貴人二人地位從此就更不同了。
阿哥們心裡也復雜,尤其是胤褆、胤祉他們也都希望太皇太後能提起他們的母妃,就算不為什麼權利,好歹惠妃、榮妃也能顧全下面子。
然而,上位者從不考慮下位者的想法。
就算是惠榮等人看直了眼,太皇太後也沒有提起他們。
太皇太後隻讓胤祺上了前。
胤祺哭的涕淚俱下,他養在皇太後膝下,又何嘗不是養在太皇太後跟前。
這些阿哥當中,和太皇太後感情最深的就是他了,一路奔波著急回宮的人也是他。
“好孩子,莫要哭了。”
太皇太後對五阿哥有著不同於對其他阿哥的慈愛。
她的手冰涼涼,將手腕的佛珠戴在了五阿哥手上,“烏庫媽媽是去長生天,你是好孩子,以後可要照顧好你祖母。”
一直沉默的皇太後忽然低下頭,一滴滴淚水落在了地面上。
“烏庫媽媽!”
五阿哥失聲痛哭。
太皇太後露出一個笑容,眼睛漸漸合上,她的雙手垂下,呼吸也停了。
慈寧宮瞬間安靜片刻。
緊接著,一聲痛哭聲響徹了紫禁城。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太皇太後駕崩,喪鍾響徹京城。
明相府、索相府各府均都換上披麻戴孝。
舉國同悲。
太皇太後年幼入宮,歷經三朝,從妃嫔到皇太後再到太皇太後。
滿朝文武莫有不敬佩她品德本事的。
她活著,雖從不插手朝廷事務,卻猶如一根定海神針,讓人心裡安定,因此,她的駕崩,不少人心裡著實有些難過。
恭親王深夜提著酒壺去了裕親王府。
裕親王皺著眉頭看著這個不像話弟弟:“太皇太後今日駕崩,你這是像什麼話,就不怕被人告上一狀,回頭撸了你這親王!”
恭親王混不吝地笑了下,把酒壺放下,“二哥,您就別念叨了,今兒個就你我兄弟,難道還不能說幾句真心話?再說,難道在你府上,我還不放心?”
裕親王張了張嘴,看著恭親王笑得扭曲的面容,到底還是閉上了嘴,在他旁邊坐下。
恭親王提起酒壺,倒了兩杯酒,“二哥,咱倆碰一杯,祝賀太皇太後早登極樂。”
他說完,不等裕親王反應,拿起酒杯就猛地一灌。
“何苦如此。”
裕親王忍不住說道。
恭親王冷笑:“您別以為我恨她,成王敗寇的道理我懂,他日等我額娘死了,我也找您喝一杯。”
裕親王一聽這話,便不言語了。
當年陳庶妃謀害當今聖上,被太皇太後發現,太皇太後捏著陳庶妃,愣是沒廢了她,活活折磨到現在,也是因此,當年後宮才沒再有人敢對當今聖上下手。
而恭親王因生母的罪行受遷怒,一直不得重用,直到康熙十年才得了親王位置,封號為恭。
這個恭,是恭順的恭。
太皇太後是把施恩的機會留給了當今聖上。
“二哥,那位我恨她,也服她,咱們大清,要是沒有她,真不一定有今天。”
恭親王似笑似哭,“來,這一杯咱們敬太皇太後!”
夜深似墨。
今夜不知誰喜誰悲。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聲
太皇太後的逝世對康熙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
康熙爺連續五日沒有上朝,每日守在慈寧宮靈柩前,滴水不進,莫說是後宮妃嫔,就是太子等人也都擔憂的不行。
分明是正月,除夕過了幾日,紫禁城卻絲毫沒有一絲熱鬧氣氛。
太監宮女們一個個謹慎小心,唯恐在這個節骨眼有哪裡做的不對,成了主子們的出氣筒。
“是太子殿下讓你來的?”
阮煙手裡捧著暖爐,皺眉看著錢德寧。
錢德寧弓著腰,臉上的褶子都帶著和氣,但沒人敢小瞧他,這可是毓慶宮總管太監,太子爺的人,他笑道:“貴妃娘娘,的確是殿下讓奴才來的,論理,太子殿下本想親自請您幫這個忙,隻是怕被人誤會,這才讓奴才來走這一遭,但太子心中對您那是絕對尊敬的。”
阮煙也不會以為太子打發錢德寧來是小瞧她的意思。
太子那樣的人,做事滴水不漏,既是有求於人怎麼會在這種細枝末節上有什麼差池?
“太子究竟有什麼事,公公便直說吧,若是本宮能辦的,自然就幫忙辦了。”
錢德寧臉色笑容越發燦爛。
“貴妃娘娘真是快人快語,是這樣的,萬歲爺這幾日都在慈寧宮,茶飯不進,日夜不眠,太子擔心萬歲爺,但萬歲爺不聽勸,思來想去,能勸得動萬歲爺的恐怕隻有您,所以才特地想請您去慈寧宮寬慰萬歲爺。”
阮煙明白了。
她悟了。
太子這是既想盡孝,也想賣她一個人情。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錢德寧一眼。
這個眼神,不知怎地讓錢德寧心裡一跳,總感覺仿佛善貴妃看穿了他們的打算。
“這事本宮也正有此意。”
阮煙微笑說道:“太子這麼孝順,想必萬歲爺知道了必定欣慰。”
錢德寧是既有些高興又有些失落。
太子知道後,也隻道了聲知道了。
“殿下,貴妃娘娘也太油鹽不進。”錢德寧小聲嘀咕。
胤礽筆下如走龍蛇,神色不變,“到底是貴妃,你真當她沒什麼心機不成?能坐到貴妃這個位置,哪裡是幾句話就能拉攏的。”
大雨連天。
雷雨交加,轟隆一聲驚雷聲過後,閃電撕開了夜幕。
外面暴雨傾盆。
阮煙看著窗外的雨,眉頭皺了皺。
春曉拿了披風過來給阮煙系上,“娘娘,要不等明兒個再去吧,這麼大的雨要是受寒了,可不得了。”
阮煙搖搖頭,“不了,既然要去,晚些去不如早些去。況且今日也是太皇太後的頭七。”
說到這裡,阮煙眉眼流露出幾分感傷。
鍾粹宮的輦子往慈寧宮而去。
沒多久,阮煙下了輦子,就著春曉撐著的油紙傘走入慈寧宮中。
慈寧宮門口的宮女太監們忙屈膝行禮。
阮煙擺擺手免了她們的禮,走進去,隻見康熙跪在太皇太後的靈柩前,阮煙不做聲,點了香插上後,跪在康熙身後。
朱漆的神牌上刻著太皇太後的谥號。
以前,阮煙覺得慈寧宮太過安靜,但今時今日,她才發覺相比起今日,往常已經足夠熱鬧。
她看著神牌,心裡想著的是往日太皇太後的和善仁慈。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
活著的時候免不了要想旁人的不好,可人一走,想著的就隻有她的好。
康熙眼睛裡滿是紅血絲。
在片刻過後,他才道:“既上了香你便回去吧,你身子弱,不能久跪。”
“臣妾跪在這裡也是臣妾的一番心意。”阮煙直白道:“況且您都跪了好幾天,臣妾跪一會兒又算什麼。”
康熙沉默。
這幾日他腦袋裡空空的,心像是被挖了一塊,整個人神魂不舍,不敢相信皇瑪嬤真的去了。
“貴妃,佛家說有輪回轉世,你說太皇太後是不是已經入了輪回?”
悲痛當中的人,說什麼都不值得稀奇。
阮煙想了想,道:“興許吧,若是快的話,不定已經投胎了。”
康熙再悲痛,此時也忍不住笑了一聲,但卻沒有訓斥阮煙胡扯。
他道:“那朕希望,皇瑪嬤下輩子能投入一戶好人家,這輩子她為我們愛新覺羅操心的太多,吃的苦也太多。”
“那頂好是投入大戶人家裡當個富貴小公子。”
阮煙一本正經道:“當女子就算了,女子太苦,在家要從父,出嫁要從夫,還要生兒育女,倘若丈夫花心,娶個三妻四妾,又要裝大度,不如做男人好,就算做的不好,他日悔改,也能落個浪子回頭的美名。”
梁九功在旁邊聽著阮煙的話,心都快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