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她嫉恨小鈕钴祿氏搶了宮權已久,此時見小鈕钴祿氏“狗急跳牆”,心裡竟有隱晦的得意,“本宮是皇貴妃,可宮權在你手上,本宮插手,名不正,言不順。這事,就交給你們兩個貴妃拿主意便是!”
佟佳氏還把阮煙也給捎帶上了。
阮煙怔楞了下,還沒開口,皇貴妃就拍板道:“這事就這麼定了,太皇太後的事要緊,二位貴妃可得盡快拿出主意來。本宮宮裡有兩支人參,回頭就讓人送來。你們可得照顧好太皇太後,若是太皇太後好了,將來本宮定然在萬歲爺跟前給二位妹妹表功。”
她沒說若是不好會如何。
畢竟皇貴妃雖然不要臉,但還是有腦子的,在慈寧宮說這樣的話,豈不是詛咒太皇太後?
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這事皇貴妃是丟給了鈕钴祿氏和阮煙,如果太皇太後不好,那兩位貴妃都難逃責怪。
阮煙和鈕钴祿氏這時候都沒有出聲。
仿佛默許了佟佳氏的安排。
小鈕钴祿氏是寧可佟佳氏不插手,這位皇貴妃一向隻有餿主意,要是插手,事情更糟更亂。
阮煙則是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和佟佳氏鬧。
現在這個時候已經夠亂夠糟了,要是再鬧,事情更麻煩。
“她倒是機靈。”
尋常人一睜眼發現自己失明大概沒有不慌張的,可太皇太後到底不是尋常人,即便發現自己失明了,看不到任何東西,她也格外冷靜。
蘇麻喇姑將奶茶送到太皇太後手裡,她的臉色前所未有的憔悴,但還是強撐著笑道:“皇貴妃如此行事,也精明太過,萬歲爺回來後肯定惱怒她的。”
太皇太後喝了口奶茶,淡淡道:“隻怕那時候皇帝哀痛過度,隻記得追究鈕钴祿氏和郭絡羅氏的責任,哪裡會想起她來?”
“太皇太後!”蘇麻喇姑失聲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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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眶一紅,手捂著嘴,忍住心裡的悲痛。
“您是長命百歲的人,莫要再說這種喪氣話了。”
太皇太後倒是遠比眾人更想得開,她睜著沒有焦距的雙眼,摸尋著想要將奶茶放下。
蘇麻喇姑忙接過奶茶,心裡越發酸澀。
“蘇麻喇姑,哀家今兒個在夢裡見到福臨了。他說他想哀家了,哀家也想他了,興許撐不過這一年,哀家就要走了。”
太皇太後的語氣很是和善,她握著蘇麻喇姑的手,“哀家現在就算走,也沒旁的擔心,隻是擔心你和琪琪格。”
“您既然擔心奴婢和皇太後,就不要走。”
蘇麻喇姑已經淚如雨下。
相伴四十多年,她和太皇太後的感情,早已不是主僕而是家人。
“蘇麻,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天真,人的壽命都是有數的,哀家這些年做了那麼多壞事,能活到現在這個歲數,已經是長生天保佑了。”
太皇太後笑著拍了拍蘇麻喇姑的手。
“奴婢隻知道,您是個好人,從未主動去害過別人。”
蘇麻喇姑咬著下唇,“就算老天爺要怪,也該去怪那些人!”
太皇太後笑了笑,她搖搖頭,對蘇麻喇姑道:“別孩子氣了,哀家時間不久了,你去讓善貴妃和鈕钴祿貴妃進來吧,哀家最後再為你們做一些事。”
蘇麻喇姑想阻止,她不是不聽話了,隻是怕太皇太後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就心裡再也沒有牽掛了。
但當她看到太皇太後沉著冷靜的神情時,蘇麻喇姑知道,太皇太後不會改變自己的主意的。
阮煙和鈕钴祿氏正和李副院判等人商量怎麼治太皇太後的“病”。
太皇太後現在的身體,不能用藥,連藥膳也都得挑選著看看什麼食材能用。
如今的情況,明兒個的頒金節是不能讓太皇太後出席,就盼著太皇太後至少能撐到萬歲爺回來。
聽到太皇太後請她們兩個前去,阮煙和鈕钴祿氏愣了下後,不敢讓太皇太後久等,忙整理了下衣裳進去。
阮煙二人進去,剛要屈膝行禮,太皇太後就笑著免了二人的禮,“不必多禮了,再說,如今你們行禮,哀家也瞧不見了,倒不如免了,大家都省事。”
她的語氣輕快,渾然不像是剛雙目失明的人,更不像是命不久矣的人。
阮煙看了太皇太後一眼。
她老人家穿著便服,手腕上戴著佛珠,神色從容,鬢發整齊,氣場不怒自威。
阮煙心裡對太皇太後越發敬佩,道了聲是,在宮女搬來的繡凳上坐下。
“哀家讓你們來,也是聽說皇貴妃把哀家的事甩給了你們。”
太皇太後開門見山說道。
阮煙和鈕钴祿氏神色都有些尷尬。
阮煙忙打圓場道:“皇貴妃身子不好,怕幫倒忙,這才……”
阮煙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太皇太後打斷了。
太皇太後微笑說道:“哀家知道她是什麼個東西。”
阮煙和鈕钴祿氏瞬間都愣住了。
太皇太後笑道:“怎麼?哀家說話太粗俗了?”
鈕钴祿氏張了張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頭,“您是快言快語。”
這話傳出去誰敢相信是太皇太後說的。
平時太皇太後多端莊啊,一舉一動都威嚴規矩。
“行了,”太皇太後擺擺手,“哀家都沒多久好活的人,也懶得裝了。擱在我們草原上,哀家能罵的話更難聽。隻是怕你們兩個小年輕,不好意思聽罷了。”
蘇麻喇姑在旁邊笑而不語。
很顯然,她對太皇太後的脾氣並不意外。
這麼一來,倒是顯得阮煙和鈕钴祿氏有些大驚小怪。
阮煙道:“是,臣妾也覺得皇貴妃該罵。”
太皇太後笑道:“她把哀家丟給你們兩個,你們心裡沒怨氣?”
阮煙忙道:“照顧太皇太後,是臣妾和鈕钴祿妹妹的職責,怎麼會有怨氣?再說,您一向寬厚仁慈,臣妾和妹妹都把您當祖母來看待,隻有高興能有孝順您機會的份兒。”
“是啊,臣妾二人隻怕日後還要經常來煩您呢。”鈕钴祿氏也趕忙說道:“您老到時候莫要嫌棄臣妾二人才是。”
即便知道阮煙和鈕钴祿氏說的是場面話。
太皇太後心裡也舒坦了不少。
沒人不會在乎被人嫌棄,太皇太後道:“哀家也知道你們孝順。不過,哀家也知道你們難處,有些事你們不好做主,哀家自己做主了。明日頒金節哀家就不露面了,皇太後會出席的,調理方面,讓太醫們開溫補的藥膳,你們隻管處理好後宮事務,讓人提前準備白事就是了。”
“至於萬歲爺那邊,信哀家會讓蘇麻喇姑代筆寫。”
太皇太後從容吩咐自己的後事。
她的神情舉止,仿佛在吩咐今日的晚膳一樣的從容。
阮煙和鈕钴祿氏兩人不知不覺被鎮住,竟從頭到尾說不出一個不字。
等從慈寧宮出來,阮煙和鈕钴祿氏才回過神來。
阮煙看向鈕钴祿氏,“既然太皇太後已經安排妥當,明兒個妹妹還得多費心,臣妾露了面就過來這邊照顧太皇太後。”
“是。”
鈕钴祿氏點頭答應。
阮煙回了鍾粹宮,安妃放心不下她,早已來鍾粹宮等候,見到她回來,忙問道:“太皇太後的事,怎麼樣了?”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聲
阮煙把慈寧宮的事和安妃一說。
安妃一聽太皇太後把一切都安排妥當,心下松了口氣。
她就怕萬歲爺因太皇太後的事遷怒阮煙。
“太皇太後到底是個明白人。”
安妃嘆息一聲,說道。
阮煙也跟著嘆了口氣,“誰說不是。”
太皇太後這樣的人實在太少了,她若是走了,後宮怕不知有多少人按奈不住了。
“你也不要多想了,早些休息,往後未必有休息的日子。”
安妃見阮煙惆悵,寬慰了一句。
從翌日的頒金節起,阮煙果然每日都不得闲。
雖然說她和鈕钴祿氏一塊照顧太皇太後,但是鈕钴祿氏還要忙宮務,照顧太皇太後的事多半還是落在阮煙身上。
喂飯,擦洗身體,說笑話給太皇太後解悶……
這些事,都是阮煙一手操辦。
“咳咳咳。”
熬得濃稠的粥放溫了,阮煙才敢端來喂給太皇太後。
可饒是如此,沒吃幾口,太皇太後也咳得臉頰通紅。
阮煙忙把手裡的碗遞給伺候的蘇麻喇姑,她伸出手給太皇太後拍了拍後背,等她把氣順過去,才拿帕子給太皇太後擦拭去唇角的髒汙。
太皇太後喘過氣來,整個人都有氣無力,她睜著茫然的眼睛,拉著阮煙的手,道:“哀家又弄髒了你衣裳吧?”
“沒有的事。”
阮煙衝皇太後和蘇麻喇姑打眼神,笑道:“臣妾身子敏捷,剛剛躲開了,您老人家多心了。”
“是啊,善貴妃的衣裳好著呢,姑祖母您別擔心。”皇太後沙啞著聲音說道。
她攥著手裡的帕子,忍著酸澀。
見多了姑祖母從容不迫的模樣,如今見姑祖母這樣狼狽,皇太後心裡哪裡能不傷心?
“那就好。”
太皇太後拍了拍阮煙的手,“哀家乏了,先休息,等回頭再用膳吧。”
“诶,那您睡吧。”
阮煙脆生生答應一聲,站起身來,替太皇太後把床褥整理好,放下帷帳,才跟著眾人出去。
等出去後,阮煙衝皇太後不好意思道:“臣妾去換身衣裳,等會兒再來陪您說話。”
“你去吧。”皇太後點點頭,說道。
阮煙剛才就在太皇太後身旁,怎麼可能沒被弄髒衣裳。
隻是為了太皇太後顏面不說罷了。
人到了要死的時候,真的是尊嚴全無,越是這樣的時候,尊嚴對他們就越重要,尤其是太皇太後,阮煙不舍也不忍心見她丟了顏面。
換了一身衣裳,阮煙才過來和皇太後說話。
皇太後雖隻會蒙語,但好在這幾年,雅莉奇學蒙語,阮煙也跟著學了七七八八,要和皇太後溝通不成問題。
皇太後今日有些著急,她不安地問道:“萬歲爺到現在還沒回信嗎?”
不是她心急,而是太皇太後這幾日的情況與日俱下,誰也不敢保證太皇太後到底能撐多久。
而太皇太後雖從未問起萬歲爺,可她們祖孫情深,她哪裡能不想再見見萬歲爺呢?
阮煙聽明白意思後,回答道:“送去的信是八百裡加急,想必這兩日會送達蒙古,回信也是這幾日的事了。”
就在阮煙說起這事的時候,紫禁城的信送到了康熙手上。
八百裡加急的信,一抵達蒙古就被送到康熙面前。
聽聞是太皇太後所寫,康熙顧不得正和朝臣議論的事,停下來道:“把信遞過來。”
梁九功忙把信呈到康熙手上。
左右大臣都不敢言語,禁聲站在一旁。
信上面是太皇太後寥寥幾語交代了下自己的身體狀況,康熙臉色一下變了,營帳內氣氛瞬間仿佛冰封。
大臣們連大氣都不敢喘息一聲。
康熙閉了閉眼睛,道:“你們都下去,梁九功,去把周院判和太子請來。”
梁九功答應一聲,眾大臣也都紛紛退下。
被傳召來的太子滿腹疑惑,可等聽到康熙問起周院判太皇太後的病情如何醫治時,太子一下明白皇阿瑪讓他來的原因了。
如今蒙古各部都雲聚在科爾沁,還有不少部族在趕來的路上,康熙不能提前走,無論如何他都得見見那些部落的親王臺吉,以表親近。
這事,攸關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