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阮煙一琢磨。
這招數有點熟悉。
她又喝了口茶。
端嫔真是下血本了,上好的秋白露,清淡微甘,回味泛苦。
“既然貴妃娘娘有事來不得,咱們也別耽誤時辰了,升平署最近寫了好幾出新戲,姐妹們也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端嫔笑盈盈說道,讓人將戲單子先給了安嫔。
安嫔不好看戲,隨意點了出《西廂記》就給敬嫔了。
一輪下來輪到阮煙這裡的時候,她也不過湊熱鬧點了出《魚籃記》。
戲曲咿咿呀呀開唱。
生辰宴才正式開始。
糕點阮煙已經吃了三成飽,上來的菜色不冷不熱,加上鹹福宮膳房的廚藝也是中規中矩,菜色是硬菜,可是就是吃起來讓人覺得如嚼幹蠟。
她便吃的有些漫不經心,眼神落在戲臺上,倒是把那出《西廂記》聽出了幾分趣味。
刨除掉內涵,這戲曲曲調優美,唱腔渾然天成。
尤其是那小紅娘,眉目靈動,嗓子清甜,若不是知道是個小太監,誰瞧了不都會以為是個機靈活潑的小姑娘。
“郭貴人今日的面色倒是不錯。”
敬嫔突然開口關懷了阮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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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一瞬間安靜了一瞬,而後各種復雜的視線都朝安嫔和阮煙看去。
前些日子的傳聞,郭貴人突然搬到了景陽宮。
這裡頭的貓膩,宮裡妃嫔哪個沒私下在琢磨。
尤其是敬嫔自從郭貴人搬走後沒幾天後就病好了,綠頭牌又重新掛了上去,隻是萬歲爺卻連過問都沒過問幾句,敬嫔的處境何其尷尬,宮裡都有人笑話敬嫔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先前郭貴人跋扈的傳聞鬧得甚囂塵上的時候,不是沒人覺得這是謠言,不過都是打著落井下石的想法,想看郭貴人倒霉,如今倒霉的人成了敬嫔。
她們也樂見其成。
當然,她們也都等著敬嫔的反擊。
畢竟跌了這麼大的跟頭,敬嫔能沒反應?
今兒個湊到一塊,可不就是有好戲看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聲
“多謝娘娘關心,”阮煙放下茶盞,衝著敬嫔的方向露出個笑容:“妾身瞧著娘娘這些日子的氣色也好像好多了。”
敬嫔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無奈般的笑容:“本宮能有這好氣色,不也託了貴人的福氣。”
這話說的誅心。
隻有下面的人託上頭主子的福氣,阮煙雖是貴人,但份位的確低於敬嫔,敬嫔這話是反話正說啊。
“哎呦,敬嫔,要本宮說,這些事都過去了,你還惦記在心裡做什麼。”惠嫔手裡把玩著一把紅色綢繡花卉佛手圖紅木雕花柄團扇,看似毫無表情的臉上帶著幾分譏諷,“你要氣壞了自個兒,那得意的不還是旁人。”
惠嫔說這話,眼神朝阮煙看去。
花廳裡有的人此時幸災樂禍,這幾個月萬歲爺翻的牌子不算多,有幾個不起眼的貴人、常在,其中郭貴人次數算是最多的,並且還晉了份位。
這叫人怎麼不嫉妒。
也有的人此時是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夏貴人此時說道:“惠嫔娘娘說的可對,妾身平日裡也是這麼勸娘娘的。”
敬嫔聽見這話,眼神朝夏貴人斜去。
本來聽到惠嫔的話時,敬嫔心裡就有些不高興,她今日是想挑撥離間安嫔和阮煙,讓安嫔不敢信任阮煙,可惠嫔的話出來,她反倒是成了怨懟郭貴人搬出承乾宮了。
要知道這旨意是康熙下的,這事傳出去豈不是成了她對萬歲爺的吩咐有意見?夏貴人也不知是否真的懵懂無知,竟然還順著惠嫔的話說下去!
壓著心裡的火氣,敬嫔笑笑:“怎麼話就說到這了,本宮哪裡是惱郭貴人搬走,隻是不舍得郭貴人罷了。好歹郭貴人和本宮住了快一年了,這說走就走,本宮心裡實在是舍不得。”
她又對阮煙笑道:“你也是個心狠的,搬了後就真不來看本宮了,難不成是安嫔姐姐不讓你出來不成?”
安嫔撩起眼皮,丹鳳眼帶出幾分洞徹。
對於敬嫔話裡話外的挑撥了如指掌。
“敬嫔還真說對了,正是本宮不許她隨意出景陽宮的。”
敬嫔、惠嫔等人用驚愕的眼神看向安嫔。
惠嫔更是皺起眉頭,撥弄著手指裡捏著的團扇,“安嫔何必這麼大度,還替旁人遮掩?”
“替人遮掩?”安嫔嗤笑一聲:“本宮幾時需要給人遮掩掙人情?”
“當初她到景陽宮,本宮就告訴她少給本宮找麻煩,郭貴人倒是懂事,知道自己出門就會找來麻煩,所以從不隨意出門。今兒個可不就正驗證了,才出來一次,參加個生辰宴,就找來一籮筐話,本宮聽得都頭疼。”
她說到這裡,放下茶盞:“賀禮本宮也送了,時辰不早,本宮乏了,郭貴人,隨本宮走吧。”
“是,娘娘!”
阮煙立刻答應。
幾個宮女忙伺候兩人起身朝外走去。
花廳裡眾人都目瞪口呆。
誰也沒想到安嫔會這麼囂張,而阮煙竟然也一點也不給她們留面子,說走就走。
“這、這!”
那拉貴人氣得手都在發抖,“她們這分明是不給我面子!”
花廳裡一片寂寥。
沒人接這話。
一直作壁上觀的宜嫔翻了個白眼。
她們兩個何必給你面子?一個安嫔是七嫔之首,家世顯赫,連萬歲爺都得給三分薄面,一個郭貴人,萬歲爺喜愛有加,她們能忍到現在才走,已經很給面子了。
宜嫔心裡腹誹,面上不動聲色地喝茶吃點心。
她心思不在這裡,等點心吃到嘴裡,她才意識到這是剛剛郭貴人一直在吃的慄子糕。
宜嫔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第一個想法是放下糕點。
但下一秒她又想,就為她喜歡吃這糕點,自己就不吃,那豈不是輸給她了!
於是。
宜嫔就把剩下幾塊慄子糕恨恨地吃了。
因為安嫔她們的離開,其他人也覺得繼續留著有些尷尬,沒過多久,宴席就散了。
宜嫔本來都要走了,端嫔還讓人送了一盤慄子糕給她帶回去:“方才瞧見你愛吃,本宮讓人給你重新做了新的。”
“姐姐真是有心了。”撐得不行的宜嫔頓了下後,露出一個官方笑容。
“有心什麼啊,今日這宴席辦得,本宮心裡都委屈。”端嫔搖頭道:“那拉貴人氣著走了,回頭不知道又要怎麼鬧騰呢。”
宜嫔笑了笑。
她客氣地說道:“那拉貴人是懂事的,定然知道姐姐的辛苦。”
都到她面前還要裝。
她看著都替端嫔累。
宜嫔突然覺得郭貴人其實也不怎麼討厭。
至少郭貴人算是少有的實誠人。
這樣的人,相處起來輕松。
她眼神垂下,遮掩過一絲懊悔。
“娘娘今日真是辛苦了。”
剛回景陽宮,阮煙就用狗狗眼仰慕地看著安嫔。
安嫔被她看得怪不自在,抿了抿嘴唇:“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
“是,娘娘。”阮煙點頭。
等目送安嫔進宮後,阮煙才興高採烈地回自己小窩裡面去。
她發現有靠山真的棒。
尤其是靠山還真的能懟的時候。
她愛死安嫔了!!!
“小主就這麼高興?”言春笑著伺候阮煙換了鞋子和衣服。
“那當然了。”阮煙道:“我憋了一肚子火,但又不能發出來。”
上下尊卑這四個字從她進宮的時候就刻在她腦海裡。
她知道,要想活得久,就別輕易去挑釁這個規矩。
因此,無論惠嫔、敬嫔怎麼嘲諷,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都不能反諷。
否則這就是給別人遞刀子。
可安嫔不同,安嫔是七嫔之首,家世能打,她就算罵了,別人也得忍著。
“別說小主高興,奴婢剛剛聽著也都覺得解氣呢。”
言夏高興地說道:“這景陽宮雖然偏,可安嫔娘娘人不錯啊。”
“我也這麼覺得。”
阮煙伸了伸懶腰,想了想,道:“把我先前做的兩個荷包拿出來。”
在之前被康熙嘲笑過女紅差後,阮煙大徹大悟、終於肯下苦工學習刺繡了,然後她成功做了兩個自己還算滿意的荷包。
一個是繡竹子的,一個是繡牽牛花的。
對比了下兩個荷包,竹子的明顯好看很多。
因為竹子它筆直筆直的,好繡!
“這是?”
看著去而復返的郭貴人,以及她表示要贈送的禮物,安嫔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這荷包,太粗糙了。
言春等人低著頭。
她們不是沒想過勸阻主子別送這個荷包,但是她們看得出來,主子是真心想送這個荷包給安嫔。
“妾身親手做的。”阮煙道:“送給娘娘把玩。”
安嫔看著筆直筆直的竹子,都沒好說她宮裡手藝最差的宮女活都比這個好。
但郭貴人特地送來,也是她的心意。
“怎麼這竹子這麼筆直?”
她以前學女紅,繡的竹子都是微微彎曲,為的是個臨風不亂的意境。
“因為它不卑不亢。”
阮煙理直氣壯地說道。
安嫔:“……”
這莫非是在借物誇她?
安嫔對上阮煙那明亮的雙眸,竟有些狼狽地躲開。
她不是不知道阮煙感激的原因。
隻是今日這事,就算不是阮煙,她的脾氣也不是願意被人利用的個性。
面對這份赤誠的感激。
安嫔竟感覺有些過於灼熱,以至於不敢對視。
她錯開眼神,手指撫摸著那荷包,“那、那怎麼就一根竹子?”
“這說明這根竹子潔身自好,不朋不黨啊。”
阮煙語氣裡帶著三分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