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隻是他的臉色非常陰沉,那雙本就沒有情緒的眼睛裡仿佛淬了冰,染上一層寒霜,比冬月裡的雪都要凍人。
薛茗倒沒太注意他陰沉的臉色,隻覺歡喜,趕忙爬起來走到他身邊,“你終於來了,我被這過路仙纏住了,你快救救我。”
燕玉鶴沒有應聲,冷漠的眼眸一轉,落在那男子身上。此時他已經跪伏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燕玉鶴求饒,嘴裡還說著什麼“殺了我損陰德”之類的話,卻不料燕玉鶴並不搭理,抬步走到靈龛前,將插在上面的劍拔出,而後手起劍落,一下就把這破舊的靈龛劈成了兩半,小石像更是粉身碎骨。
嘴裡喊著陰德的男子慘叫一聲,身上開始滋滋冒煙,不過短短十幾秒的工夫,就像水蒸氣,在薛茗眼前蒸發了。
燕玉鶴收了劍,一抬手,絳星就展翅飛起來,化作一個小紙鶴,飛入他的袖中。薛茗快步走過去,見那靈龛已經碎得徹底,不由好奇,“他說他是靈物化身,你這樣殺了他,沒有影響嗎?”
燕玉鶴的臉色仍舊不大好看,但許是薛茗主動與他說話的緣故,此時已經緩和了不少,淡聲回道:“他已心生歹念,當除。”
薛茗問:“是不是他方才騙我往那石像上滴血的緣故?不過我臨時反應過來了,沒有割破指頭。”
燕玉鶴回道:“他想拉你取代他,守在這條山路上,隻要靈龛徹底損壞,魂魄就會跟著一同消散。”
薛茗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膛,“幸好來這裡之後被坑了很多回,多長了個心眼,不然還真讓他得逞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過路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有什麼作用呢?”
燕玉鶴語氣平淡:“過路靈龛大多修建在兇險之地,可保護誤入歧路之人回頭離開,免於遇難。”
第35章
薛茗一聽這話,感覺雙腳馬上就粘在了地上,挪不動了,“等等。”
燕玉鶴停下來,隔著兩步的距離側身回頭,平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的情緒向來很淡,但由於眼睛實在生得好看,因此就算沒有情緒做點綴,也並不顯得黯然,如同無波的湖水,澄澈清明。
薛茗本來有話想說,對上這目光就突然走神了。她想起鹿蠻先前所說的話,雖然當時的確心猿意馬,但此刻與燕玉鶴面對面,又清醒不少。
這看起來並不像是動心的眼神。薛茗想,不是說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眼神是藏不住的嗎?從燕玉鶴的眼睛裡就能看出,他完全就是以一種很平常的心理看待她。
“什麼?”燕玉鶴見她直愣愣地不說話,便出言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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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茗回神,這才想起自己有話說,緊張地問:“你不是說過路仙一般都建在兇險之地,咱們再往前走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燕玉鶴道:“不必擔憂。”
薛茗心說別看這回答就四個字,其實裡面的學問大著呢。她追上燕玉鶴的腳步,繼續問道:“這個不必擔憂意思是說前面沒有危險,還是那些危險你能解決?是你不必擔憂還是我不必擔憂?”
燕玉鶴偏頭看她一眼,“總之不會讓你死。”
薛茗道:“不會死,那會受傷嗎?”
燕玉鶴在這時候竟然表現得出奇地有耐心,並無半點不耐煩,回答:“也不會讓你受傷。”
薛茗聽到這話,頓時就把心放回了肚子裡,不再多問,老老實實地跟在燕玉鶴身邊下山。
這條山路比想象中的要長,天空一直都是火燒雲的場景,映得天地一片火紅,好似玫瑰開了遍野。清風徐來,薛茗感到一陣涼爽,風裡還有稻草獨有的氣味,混合著不知道什麼花朵的香氣,有一種別樣的香甜。
薛茗往遠處眺望,隻覺天高遠闊,風景瑰麗,是不可多見的美景,倘若不是身在鬼界,不是被這些危險的東西糾纏,當下就是最愜意的時刻。
她不免想著這些事情解決之後,她該去哪裡,這天下那麼大,她去做什麼,日後如何生活。薛茗轉頭朝燕玉鶴看了一眼,似欲言又止,誰知燕玉鶴五感極為靈敏,馬上就察覺到了,道:“想說什麼?”
薛茗摳了摳手指頭,問道:“你說……等你將姜箬鳴解決了,我還能去拜你們師門不?”她想著學習一二術法傍身也是好的,畢竟這個世界瞧著也不太平。
“不能。”燕玉鶴語氣沒有起伏道。
“好吧。”薛茗撇撇嘴,但也表示理解,雖說那些事並不是她做的,但到底也是這身體原主犯下的罪,不是每個人都像燕玉鶴這樣善惡分明。她伸了個懶腰,將手別在後腦勺處枕著,仰頭看著魚鱗一般的火燒雲,嘆道:“天大地大,總有我容身之處。”
燕玉鶴沒應聲,接著往前走了一會兒,他卻突然開口,“同門不可通婚。”
“啊?”薛茗疑惑地朝他看了幾眼,一時沒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等了會兒也不見他解釋,便自顧自打圓場道:“那你們的門派規矩還挺森嚴,我以前看的話本裡都是師兄師妹相親相愛呢。”
燕玉鶴道:“我對他們沒有興趣。”
薛茗滿腦門的問號,實在不懂他在說什麼,覺得兩個人可能不在一個頻道,因此哈哈笑了幾聲敷衍過去,沒將話題深入。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沉默著走山路,薛茗走得力氣耗盡,雙腿又酸又疼,連闲聊的力氣都沒了,眼看著天邊的太陽一點一點地落下山頭,趕在夜幕降臨之前,兩人終於來到山腳。
正如薛茗所猜測,山腳的確有村落,雖然看起來並不繁華,但房舍整齊,道路潔淨,周圍栽種著不知名的樹,正是茂盛的季節清風過境便哗哗搖晃起來,樹下坐著闲聊的老人,道路交織處是半大的孩子們跑著玩,還跟著幾條小貓小狗,相當熱鬧。
薛茗看著,還以為來到了桃花源記裡,沒想到在鬼界竟然也能看見這樣的景象。樹下闲話的老人看見了二人,馬上熱情地笑著招呼,“二位從何而來啊?”
薛茗不知如何應答,轉頭朝燕玉鶴望了一眼,就見他神色平緩道:“我們夫妻二人本回鄉探親,路過此處我夫人身子不適,便想來這借宿幾日。”
薛茗見他說得坦然,也不好露出什麼羞赧的神色,把悄悄紅了的耳朵藏起來,而後立馬裝出痛苦的樣子,半倚在燕玉鶴的手臂處,嘆道:“哎呀,難受~”
幾個老人極是熱心腸,立即起身張羅著給兩人帶路,其中一個姓馬的老妪是個寡婦,早年有個兒子也不慎遇難,有空房可給二人暫住。薛茗聽了覺得心酸,連聲道了謝,背著燕玉鶴湊到老妪耳邊輕聲道:“婆婆,我們不白住,我這相公出身富裕,屆時你討報酬時問他多要點。”
馬婆婆笑了笑,道:“那空房我日日打掃,闲著也是闲著,給你們住無妨,不要什麼報酬。”
薛茗隻當是客套話,跟著馬婆婆來到房中,進門就看見是帶著院子的小戶,正對著門是主房,給她和燕玉鶴住的房間在主房的後頭,與廚房挨著。院子裡養了雞和狸花貓,見陌生人進來了頓時飛奔散去,一時無比歡騰。
馬婆婆將二人引去房間,還熱心腸地對二人道:“衣櫥裡放了我兒子以前的舊衣裳,都是幹淨的,小郎君先將就著穿,我去別處給你夫人借兩套幹淨衣裳來。我們村許久不來外人了,既然你們來了這裡便是緣分,我一個老婆子自己住這房子也著實孤單,你們不嫌棄,多休息幾日也無妨。”
燕玉鶴淡聲道謝,對這份熱情不冷不淡。薛茗笑著回應道:“這是哪兒的話,你不嫌我們麻煩就好。”
馬婆婆又簡單說了幾句,告知了兩人在何處打水,洗漱和吃飯之類的事情,之後才轉身離開,說是去給薛茗借衣裳。薛茗關上門,房中一下子暗下來,燕玉鶴順手點亮了桌上的燭臺。
房子的確被一直打掃著,看上去相當整潔,桌子上也沒有落灰。整個房間並不大,床鋪貼著東牆,遠沒有拔步床那樣氣派,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張木板床榻,且窄窄的,雖說能容得下兩個人睡,但姿勢稍微放肆點就會覺得擁擠了。
燭光幽幽,照亮了燕玉鶴的臉,他坐在桌邊沉默不語。薛茗在房中走了一圈,來到燕玉鶴邊上坐下,小聲說著悄悄話:“咱們要在這裡住幾日呀?”
燕玉鶴道:“且先看看情況。”
到目前為止薛茗並未感覺這地方有什麼兇險,她開始充滿惡意地想,或許是這村子裡住了不少惡鬼,一到入夜就開始出來覓食,又或者說這個地方被詛咒了之類的,總之應該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麼平和安祥。
薛茗一想,又開始闲不住,仔仔細細地檢查著屋中的東西,怕藏了什麼奇怪的玩意兒或者是什麼不起眼的地方設下了陣法。燕玉鶴安靜坐在那裡,看著她瞎忙活。
馬婆婆很快去而復返,敲門送上了給薛茗借的衣裳,同時還送了一些吃食來。
薛茗道謝後拿進屋,見燕玉鶴並沒指出食物有問題,就坐下來悶頭開吃。外頭一陣響動,也不知馬婆婆在忙活什麼,過了會兒又來敲門,竟是送上來個大木桶。她說這是冬天用來泡熱水取暖用的,夏日擱置了一段時間,被她洗幹淨了,現在送來給薛茗洗澡用。
薛茗現在心眼子多,面上笑著朝馬婆婆道謝,關了門就轉頭問燕玉鶴,“這馬婆婆為什麼對咱們那麼熱情?是不是有詐?不是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嗎?”
燕玉鶴搖了搖頭,起身脫下了外袍,露出裡面穿著束袖的長衫,向她問道:“你洗嗎?”
薛茗滾了一身的泥土,下山時又出了不少汗,立即道:“我洗呀。”
燕玉鶴沒再說話,推門出了房間。薛茗好奇地跟上去,見他竟然在院中的井邊打水,一桶一桶地打上來倒進及膝的大桶裡,足足打了七次才將大桶灌滿。其後他俯身將大桶拎起來,動作看似很輕易,手臂上的肌肉卻隱隱通過衣袖顯露出來。
他將木桶抬進屋,往大的浴桶裡灌,水聲哗哗響,薛茗站在邊上看,燕玉鶴低垂著眉眼,做事時很認真。她後知後覺,這是他在給自己備洗澡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