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她雙眼一彎:“大師兄吃了我的魚,我也算是有那麼一點用了。”
崔敗:“……傻魚。你站遠些。”
眉尾微微一挑,手中掐起一道奇異的劍訣。
隻見他腰間佩劍離鞘而出,懸在了冰玉池上方。手訣一變,劍體寸寸破碎,就像叫花雞剝了泥殼一樣,現出底下的真容。
殿中無風,魚初月卻感覺自己好像站在了漩渦中心,心底泛起原始本能的戰慄,再一瞬,怪異的感覺消失了,她被眼前出現的這道劍影攫去了心神。
清透的劍身,目光落上去,仿佛看到了一座沉寂萬年的冰川,古樸、滄桑、厚重。一紅一黑兩道劍紋自劍尖蜿蜒至劍柄,像兩條隨時會破劍而出的飛龍。
不知是冰還是火的紅黑薄霧氤氲在劍身周圍,直覺告訴魚初月,這些霧氣碰不得,沾到一星半點,就能致命。
崔敗手訣一變:“離。”
他的聲音與平日大為不同,仿佛帶一點重音,像是穿過無盡時光,自遠古落到了這一刻。
真言一出,隻見黑紅兩道劍紋緩緩剝離劍身,化成一黑一紅兩條霧龍,盤旋在劍身邊上。
魚初月屏住了呼吸,心中緊張,不敢弄出絲毫動靜來打擾他。
少頃,崔敗手中法訣再變:“斷。”
隻見劍身之上出現一道裂痕,發出清脆的‘咔擦’聲。
魚初月仿佛看到一座冰川在眼前剝離。
大約有三分之一的劍體脫落下來,細而秀氣。
她感覺到了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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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光一轉,見崔敗的面色肉眼可見地蒼白了幾分,唇色變淡,眉間隆起‘川’字。
他黑眸微沉,神色鄭重。
魚初月心髒猛地一沉,張了張口,卻知道此刻說什麼都遲了。
看見這一幕,她再笨也能想到,崔敗是要把自己的劍分一半給她。她曾見過他召喚劍影,知道他的本命仙劍非同一般。
她抿抿唇,心頭泛起了濃濃酸澀和感動——他待她,當真是無話可說。
在她心情大起大落時,崔敗已成功將劍體一分為二。
劍指一撥,被截肢的冰劍被他撥到了一旁,黑紅兩道霧氣重新鎖了上去,隱隱有一點反噬之勢。
崔敗沒去理會,他操縱著新生的秀氣冰劍,落入冰玉池中。
左手往身後一撈,抓住魚初月的手,極自然地放到唇邊,咬破她的無名指,將迫出的元血彈向池中劍。
元血融入劍身,魚初月隻覺腦海泛起冰寒銳意,意念一顫,便見池中的冰劍也隨之一顫。
這是認主!
冰劍認主之後,隻見她制造的滿池紅魚搖頭擺尾,興高採烈地撲向她的本命劍,一隻接一隻撞上去,化成一縷縷細細的紅霧,沁入劍身。
“這隻是劍髓。”崔敗道,“無事你便用靈氣化物溫養它,直到養出真正的劍體來。你這魚,正好派上用場。”
魚初月語聲微哽:“大師兄,你這般待我,我……”
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唇。
“為長遠考慮罷了。”他道,“養好你的劍,他日你我雙修時,雌雄雙劍亦在雙修,好好喂它,便是為我。”
他的模樣要多嚴肅有多嚴肅。
魚初月下意識就挺了挺小胸膛:“是!”
旋即,後知後覺地紅了臉。
他說什麼?雙修……喂它就是喂他?怎麼聽著那麼奇怪呢。
她居然想也沒想就那麼一本正經地答應了。
她羞得落荒而逃,裝模作樣站到了池子邊上,凝出紅魚往裡扔:“騰、騰出一點位置來了,趕緊補充些魚進去,讓它快快成長……”
崔敗看著她通紅的後頸和耳尖,唇角浮起了微笑——有種和妻子一道看孩子長大的錯覺。
隨著一尾尾紅魚沁入冰劍,魚初月腦海中的劍影越來越清晰。
她能感覺到,它現在隻是一個幻影,想要凝出真正的劍身,距離還遠得很。
崔敗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與其我出手替你煉制法寶,倒不出讓你自己將它養出來,他日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
魚初月轉頭看他,見他的臉色白到透明,心中頓時泛起一陣劇烈疼痛。
他將自己的本命劍拆一半給她,無異於自切神魂。
她怎會不知道,什麼為了長遠利益,為了他自己的修為,通通都是借口。
他就是為了她。
他不想讓她感激,所以故意提起雙修,把她羞跑。
她偷偷蹭了回去,牽住他的手,仰起臉來:“疼嗎?”
崔敗呵地一笑:“這算什麼。”
她踮起腳尖,用自己柔軟的唇貼上他那色澤變淡的薄唇。
正待深入,他抬起手來,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推離少許。
“魚初月。”他的神色極為嚴肅,甚至有幾分冷厲,“你把這當成交換?”
她趕緊搖了搖頭:“大師兄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唇角緊抿,黑眸冷冷沉沉地盯住她。
“不是,我真不是那個意思!”她急紅了眼角,眼睛裡泛起了晶亮的水霧。
他忽然發現,這樣的魚從來不曾見過,看起來十分可愛。
“那是什麼意思。”他壓著嗓音,也壓住了試圖上揚的唇角。
他不動聲色,貪婪地注視著她臉上每一絲最細微的表情變化,不舍得眨一下眼睛。
心情有些詭異。
旁人都說舍不得心上之人掉眼淚,但他不一樣,他好奇死了,他想知道她眼睛裡那滴晶亮的大淚珠落下來是什麼樣子。
他想看她的每一面,笑的魚,哭的魚,氣鼓鼓的魚,心虛的魚,他都想看。
想把她的每一個表情都收集起來,烙進神魂裡面去。
至於此刻兩個人正在說什麼……他已經把這件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
魚初月並不知道這個狗男人這麼盯著她,是在盼她眼中的淚水掉下來。
她有些委屈地為自己辯解:“並不是什麼交換,而是喜歡大師兄,心疼大師兄,才情不自禁親吻的。”
正在等她哭的崔敗:“!!!”
故作冷淡的表情瞬間破碎。
他退了一步。
耳朵和臉頰迅速泛起了一層紅暈,此刻他臉色蒼白,這一點淡淡的紅,就像是雪地裡落了紅梅一般醒目。
他急急轉動靈氣,壓制住沸騰的氣血。
瞬間抹去紅暈。
他淡定道:“知道了。”
“大師兄不生氣了嗎?”她的黑眼睛裡浮起了光芒。
“嗯。”
他轉向一旁,藏好彎起的眼睛。生什麼氣,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魚初月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暗自琢磨。
他此刻必定是元氣大傷。
從前他要越階戰鬥時,總會從她身上取些血。後來,他漸漸便不舍得咬她了,無量天那次感受最深,他一次又一次抵開她的牙齒,不讓她傷害自己。
其實他還是需要血的吧!
眼珠一轉,她打定了主意。
“大師兄,有蟲子爬我!”隻聽魚初月低低地驚呼一聲。
崔敗回身望向她:“嗯?”
她皺眉呲嘴,用後指點著後衣領:“快,它要爬進去了。”
崔敗不疑有詐,垂頭望了下來。
白皙纖長的頸部令他眸色轉深,視線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哪有什麼蟲子。
“嗯?”
她把手一勾,摟住了他的後頸,腳一踮,將側頸送到他的唇邊。
指間化出小小的刀刃,割開頸脈。靈氣控制著傷口,緩緩洇出一絲誘人血線。
“大師兄,”她輕輕在他耳畔道,“蟲子把我皮膚咬破了,別浪費啊。”
頭偏開,天鵝般的雪頸帶著少女清香,撞入他的神魂。
他無奈而隱忍地嘆息一聲,再難抗拒這樣的誘惑。
薄唇覆上傷口,不知是吮還是吻。
她摟住他,口中溢出的輕吟更叫他意亂神迷。
許久,二人緩緩分開。崔敗眼尾發紅,魚初月眸光迷蒙。
“大師兄……其實你這樣……我一點兒都不疼,也不難受,真的。”
崔敗緩緩舐去唇角那抹血痕:“嗯,看出來了。”
她垂下頭,臉頰不住發熱。
忽有一道流光從遠處劃來,帶出清越的破空之聲。
有人來了。
“大師兄,出事了!”一個男聲傳入洞府。
崔敗長袖一拂,冰霜落下,給冰玉池覆上了冰蓋。
雙眼微合片刻,再睜開時,眸光恢復一片清明。
二人走出洞府,見到來者是濯日峰弟子,行色匆匆,眉眼間頗有些焦急。
“濯日子聖人醒來,狂性大發,大打出手,濯日峰弟子死傷無數!長生子聖人與純虛子聖人令我喚大師兄過去,恐是靈藥出了問題。”
崔敗眯了下眼睛:“走。”
距離濯日峰稍近些,便能看見整座山峰之上處處燃著熔巖明火,與原本熱火朝天的景象不同,此刻的濯日峰就像是經歷了一場慘烈戰役之後的戰場,放眼望去,處處流淌著巖漿,黑石上偶爾便能見著一蓬爆開的人形血花,觸目驚心。
雖然仍是四處冒著熾熱的硫磺蒸汽,但整座山峰卻是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雙腳落地,遍體生寒。
二人趕到之時,長生子和純虛子早已把發狂的濯日子制伏了,合力將他封印在八卦禁制中,拖到濯日峰的中心廣場,由十六道捆仙索牽制在廣場正中。
濯日子鬢發散亂,此刻仍發著狂,正像不知痛一樣,一下下猛烈地撞擊束縛他的禁制。明黃色的八卦禁制被他撞起道道漣漪,暫時倒還算是穩固。
“崔敗!”長生子瞬移過來,白眉緊鎖,語速很快地說道,“快快快,快快看看濯日子到底怎麼回事!”
崔敗撥開他,走到廣場中心,隔著禁制,與滿目癲狂的濯日子對視。
“長生師兄,”一身富態的純虛子雖然也著急,但天生一張笑臉,看起來便有些不緊不慢,“都這時候了,就趕緊把玉華師妹放出來吧!煉藥一道,畢竟隻有她才得了師尊真傳,其他的事,可以稍後再議嘛……”
“別吵吵。”長生子道,“待崔敗看完再說。”
純虛子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地退到一旁。
魚初月環視一圈,見濯日峰的傷者都聚在不遠處的大殿中,其餘三峰的人已趕了過來,正在忙碌救治。
許多山巖都破碎成一隻巨大的手掌印形狀,長度約有十丈,一望便知是濯日子在狂亂狀態之下轟出來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