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該死的修羅場 3549 2024-11-21 13:26:00

  景春明回身,施了一禮,然後解釋道:“這一咒,為的是我自己,亦是為了枉死的無數同門。數百年來,屢有佛友慘遭橫禍,我恰逢心魔劫,便沒有潛蹤,隻身一人來到此處,為的便是引出真兇,以佛法渡之。若有孽力,隻我一人承擔。”


  崔敗唇角微繃:“若無人相救,你就死了。”


  “生死有命,那便該是我的劫。”景春明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魚初月的臉,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確實,是我命定之劫。這世間,誰又能跳得出因果呢?”


  “你心劫未渡。”崔敗道。


  景春明點了點頭:“是。心結,未渡。”


  他再施一禮,道:“先讓傷者歇息罷。”


  崔敗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攬住魚初月,架著她走進山壁下的小石窟。


  方才燒了半天佛子,這石窟處處被靈火炙烤得熱乎乎的,外面的冷空氣灌進來,蒸成了一蓬蓬靈氣濃鬱的水霧,溫溫熱熱地擠滿了整個洞窟。


  景春明從芥子中取出一個又一個蒲團,很快就在石窟中堆出了一張‘床’。


  魚初月平躺在蒲團堆裡。


  崔敗不知給她糊了什麼靈藥,短短一會兒疼痛便止住了,傷處酸酸軟軟,除了沒什麼力氣之外,好像並無大礙。


  “回天斷續脂?”景春明神色復雜地望著崔敗,“生死人,肉白骨的靈藥。”


  崔敗扯了扯魚初月的衣裳,將靈紗纏裹的傷處徹底掩在了寬大的道袍下,然後淡聲回道:“佛者好眼力。”


  景春明道:“七年前,回春谷谷主遇害,鎮谷之寶回天斷續脂遺失。莫非閣下正是真兇?”


  崔敗正正看了他一眼:“膽子很大。”


  景春明溫和無奈地笑了笑:“閣下也知道,佛修隻能直道而行。心中想到了,便隻能問出來,當然,閣下隻要沒承認,我便沒有理由與閣下拼命。那麼閣下打算承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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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初月幽幽嘆息,打斷了這兩個人危險的對話:“我想喝水……”


  景春明立刻起身離開了石窟,替她取水。


  石窟中安靜了下來。


  崔敗單手抱著劍,坐在她的旁邊。


  魚初月盯著崔敗放在膝蓋上的那隻手,看了好一會兒。


  “大師兄,我沒做夢吧?方才那幾個壞人,真的死了嗎?”


  “嗯。死了。”


  “那我就放心了。”


  “有仇?”他偏過頭,注視著她,漫不經心地說道,“和尚的眼神,與你,如出一轍。”


第18章 我渡你歸西


  和尚的眼神與她如出一轍?


  方才她挨了一劍,倒是真沒顧上去看和尚什麼眼神,隻知道和尚聲音挺好聽,念起經來更是多了一重莊嚴禁欲的味道,整個人好似罩著一層白光。


  就連把稽白旦、袁絳雪燒死時,那音色都是醇厚莊重得很,像是站在煉獄血海上方,度化萬千怨魂一般。


  眼神?什麼眼神?


  魚初月緊張地說道:“大師兄,我沒慧根的,你別想把我賣給無量天。”


  崔敗輕笑出聲。


  半晌,他正色道:“聽我說個故事。有個郎中,在街頭遇見惡少欺凌弱女子,當時正好有俠士路過,趕走了惡少。”


  魚初月微微睜大了眼睛,即好奇又驚異地看著崔敗的側臉。


  他竟是真的在給她講故事。


  “後來呢?”


  “後來,郎中到了約定的地方,發現求診之人,正是那惡少的父親。郎中記起那女子唾罵惡少的言語,知道眼前的病人是個魚肉鄉裡、貪得無厭的惡霸,心中一時義憤,便開出一副虎狼之藥,害那惡霸當場殒命。”崔敗語氣平淡,聲音回旋在小小的石窟中,像是史家筆下冰冷無情的判詞。


  魚初月張了張口,不知該說些什麼。


  崔敗微側了頭,目光有如實質,落在了她的臉上,捕捉她的神情。


  “小師妹,你怎麼看?”


  石窟外面的天光照進來,清晰地勾勒出他的側臉輪廓,無一處不精致完美。


  魚初月道:“大師兄是不是想說,我單憑外面的傳言,便認定洛星門作惡,行事就和這位郎中一樣,有失偏頗?”


  崔敗:“……”


  “大師兄,後來呢?”


  崔敗:“……既知道,還用問?”


  他逆著光,魚初月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聽出他的語氣隱有兩分不穩。


  故事講到一半,被聽故事的人猜中了結果,那真是叫人騎虎難下,講不講,都像是輸了一棋。


  魚初月此刻渾身綿軟,傷處雖然不痛,但卻有種很奇異的難受勁兒,直往骨髓裡面鑽,聲音不自覺又軟了幾分,隱隱帶上了淡淡的嗔意:“說嘛。”


  崔敗頓了一頓,慢條斯理地把臉轉向石窟外。


  半晌,吸了口氣,繼續用平平淡淡的語調說道:“後來方知,所謂惡霸,其實是個時常接濟鄉裡的鄉紳財主,財主兒子雖然任性紈绔些,卻從未做過真正的惡事。那女子是個暗娼,騙光了財主家馬夫的治病錢,財主兒子去找她討要,她便扮弱求救,騙過了‘俠士’與‘郎中’。”


  魚初月愣了會兒神,嘆道:“這位誤殺好人的郎中,莫非正是回春谷谷主?”


  “是。”


  “他先是違背了醫者之道,然後又知道自己錯殺好人,便無顏苟活於世嗎?”魚初月問道。


  她心中暗想,方才佛者問崔敗,是不是他殺了回春谷谷主,奪走了回天斷續脂,他當時還不肯解釋呢,真像一隻驕傲的大冰孔雀。此刻沒了外人,他終於願意道出實情。


  崔敗的剪影點了點頭。


  魚初月臉上剛剛露出笑容,便聽到他笑了下,輕飄飄地說道:“我告訴他真相,便是為了逼他自裁,好拿走回天斷續脂。”


  魚初月:“……”


  他轉過了頭。


  雖然逆著光看不見表情,但卻能看出他的雙眸深邃幽黑,閃爍著暗芒:“我要告訴你的是,洛星門作惡在前,殺掉他們,拿走應得的,理所應當。不需要那麼真情實感地憤慨。熱血上頭,容易犯錯。”


  這一瞬間,魚初月有種錯覺,眼前這個男人很像個亦正亦邪的師長。


  他這是在教她道理麼?


  她的心頭忽然微微泛起了一點酸。


  她知道,他在意的是最開始見到稽白旦和袁絳雪時,她眸中的殺意,以及刻意的‘釣魚’。


  繼心頭發酸之後,鼻腔也慢慢像是堵了些什麼。


  她吃驚地感受著胸腔裡那股酸澀的感覺,回味片刻,發現自己在委屈。


  她確實很委屈。


  那兩個人和她之間,隔了血海深仇,崔敗卻以為她偏聽偏信,先入為主就恨上了洛星門門人。


  但這不能怪崔敗,因為崔敗不知道內情。他不知道,她便不該怪他誤會她。


  她也不願讓他一直誤會著。


  “大師兄,”她伸出手,輕輕攥住了他的袖口,“我和那些人,真的有仇。”


  崔敗略有一點遲疑地轉過了頭:“哦?”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能看見她的眼睛。


  她認真地點了點頭,唇角微彎,道:“就……方才戰鬥太緊張激烈,反倒是衝淡了我復仇的心,到現在整個人都還有些雲裡霧裡,不敢相信真的手刃了仇敵。”


  崔敗沒說話,隻靜靜地盯著她。


  魚初月被他這樣看著,自己又看不見他的表情,沒撐兩下,便覺得有些奇奇怪怪的心虛,臉頰開始發熱,她慢吞吞地垂下了頭。


  他冷冷地笑了下。


  伸出一根手指,毫不留情地戳在她傷口邊上。


  “嘶——”


  雖然不是很疼,卻是嚇了魚初月好大一跳。


  “吃了這麼個教訓,還在雲裡霧裡?”他冷冷地說道,“真不該浪費那回天斷續脂。讓你疼著,怕是記得還深刻些。”


  “大師兄我錯了!”魚初月趕緊說道,“你能不能幫我重溫一下那兩個家伙的死法,讓我清醒清醒深刻深刻。”


  崔敗被她氣樂了。


  他一時沒留神,伸出了手,摁住了她的魚腦袋。


  正想推一把,忽然想起她受了傷,便收回力道,順手在她毛茸茸的腦袋上揉了一下。


  魚初月:“??!!”


  他動作一頓,慢吞吞收回了手,把臉轉向石窟外面。


  半晌,幽幽問了一句:“什麼仇?”


  魚初月正要答話,忽見光線一暗,佛者景春明出現在洞中口,擋住了光。


  “來,飲些水。”


  他看起來頗有幾分狼狽,袈裟都割了幾道口子,滿身泥味,一看便知道跑了老遠去尋水。


  崔敗伸手接過了景春明手中的葉碗,放到唇邊嗅了嗅。


  “是金血藤的汁液和著露水。”景春明道,“益氣補血,可有問題?”


  “無。”崔敗把葉碗遞給了魚初月。


  她飲下凝露,整個人又精神了幾分。


  景春明道:“東北方向有處斷崖,這金血藤露便是在那裡採的,崖下有金血果,於外傷更加有益。我嘗試許久,無法採摘。”


  崔敗眯了眯眼,側影中,上下眼睫微微碰在了一起,頃刻分開。他站起身來,道:“看著她,我即刻便回。”


  他閃身離開了石窟。


  景春明坐到了魚初月對面,沒逆光,她能看清他的臉。


  她衝他禮貌地道了謝,然後不動聲色地回憶起來。


  上次被展雲彩忽悠過來的佛修共有三位,其中一人是個白胡子大和尚,另外兩個仿佛都是小和尚。


  當時魚初月忙著保衛自己的頭發,並沒有細看。


  “佛者,心魔劫怎麼辦?”她擔憂地問道。


  “在渡。”他眨了下眼,俊秀的面龐轉向洞外,“你覺得,方才度化稽白旦和袁絳雪的方式如何?”


  魚初月吃力地抬起了大拇指:“好得很!”


  “是嗎?”他轉回臉,低低地道,“可,我有些不忍。”


  魚初月噗哧一笑:“佛者,對壞人不忍,便是對好人殘忍。”


  他搖了搖頭:“可她並未壞到家。本性不壞,也不算故意存著害人之心,卻因為虛榮貪婪,害了許多無辜性命。我也不知她這樣的人究竟該殺不該殺,可是不殺她,我心結難解,心劫難渡。”


  “你指的是……”魚初月慢慢蹙起了眉頭。


  稽白旦和袁絳雪殘殺佛子,取舍利供邪佛,如此作惡多端,豈是一句輕飄飄的虛榮貪婪就能帶過的?


  等等,景春明怎麼會知道這兩個人的名字?!


  無量天絕對沒有查到稽、袁二人的頭上,否則怎麼可能任由他們逍遙法外?


  魚初月的腦海中忽然記起了崔敗方才的話——


  “和尚的眼神,與你,如出一轍。”


  魚初月瞳仁緊縮,難以置信地慢慢抬起眼睛,那視線仿佛有千鈞重,她很吃力地挪啊挪,終於把它挪到了青年佛者的臉上。


  他口中的這個虛榮貪婪的‘ta’,難道是……


  她閉了閉眼,想象他有頭發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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