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途中,她借與路燈頻頻擦身形成的片片昏金柔光,偷偷望沈弗崢靜默的側臉,目光順他手臂,也去看他握方向盤的手指。
然後不自然地扭開視線,肩上攏著他的外套,伏在車窗邊。
車河夜海,金粉塵寰。
她枕著手臂,眯眼吹風,感覺自己不會醒了。
她說累,從停車場坐電梯上樓這截路都不肯親自走,沈弗崢來副駕駛抱她,將修直的脖頸給她摟。
鍾彌依戀地貼上去蹭蹭,隱隱嗅到情/欲味道。
沈弗崢把她丟到柔軟大床上,她閉著眼,渾身散熱又軟綿綿的,兩臂朝前伸,連姿勢都懶得換一個。
稍緩了緩,她聽到“咚”的一聲。
往床頭看,一隻銀表被扔在床頭燈下。
她和這表有點過節。
剛剛在車上,光滑堅硬的金屬貼著她腿部皮膚,頻頻刮蹭,直到冰涼機械蘊透她隱秘的體溫。
她枯水小魚一樣在他手裡一下下抽搐時,它佔據沈弗崢手的另一部分,表針也一下下跳動。
與她共享,也為她銘記瞬間。
此刻,表的主人兜頭脫下薄衫,扔一旁,逆著燈影,勾勒一副好身軀,往床邊走。
細伶的腳踝被抓,隻消輕輕一拽,裙子開花一樣蹭翻。
他膝蓋壓進床邊,有新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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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腳腕上有一條腳鏈,撥弄紅色的碧璽石,是一隻啞鈴鐺。
躺著說話會不由氣短,鍾彌看著靠近的人說:“排練的時候戴,鎖扣好像壞了,我摘不下來。”
他俯身下來,奪走她的呼吸。
那種醉酒的缺氧還沒緩過來,鍾彌陷入第二重的窒息,微醺的感官反而清晰,察覺細密的吻迤逦開來。
像隻被搓揉絨毛的水蜜桃。
在強炙的日照中,果子熟透,鮮紅處稍稍被碰,便搖搖欲墜,一樹熟爛的甜蜜,他勞作許久,最後不客氣地重重一擊討來收成。
耀目白光一瞬暈散。
她懷疑自己墜落枝頭,桃子皮開肉綻,翻出熟透的紅,在下面,摔成一灘甜水。
他用手去碰,黏的。
大概可惜,又將唇憐愛地貼上去。
鍾彌想說瘋了,她還沒洗澡。
被桎梏住的兩條細腿水深火熱裡走一遭,最後松開時已然脫力,僵麻坍倒,仿佛魚擱淺在沙岸上的小尾巴,累到動彈不得。
僅剩一口氣似的,瀕死一樣靡麗。
餘光裡,那人離去又回來,隻空空披著一件深藍如墨的絲袍。
手裡拿回一件金屬小工具,精致復古,似鉗似剪,匍在她腳邊,濃密眼睫垂下一片專注的灰影,為她解開腳鏈,最後咚一聲,同他手表歸宿一樣,扔在床頭。
他去找自己的手機。
剛剛響了,但剛剛沉浸其中,完全不想管,此時高大身影移動,攪亂滿室旎光。
她不想說話,視線卻追逐著他。
屏幕冷光投在他事後面孔上,是鍾彌熟悉的餍足又漠然的神情,輪廓深冷。
在他身邊越久,她越能感覺到這人的表面溫和像是後天練出來的,同沈弗崢本人不沾邊,但他已經能熟練駕馭那副翩翩公子知禮識節的好殼子。
所以少有人能察覺,他其實本性薄情,待人蔑然。
比如,連平時跟他父母見面聯絡,他都隻當一樁需要應付的公事來。
他能做得很好,叫人無可指摘。
鍾彌低低喊他:“沈弗崢。”
他偏頭,將視線分來,不知是不是離開了冷光源的緣故,他表情沒有變,望她的眼神卻顯得很柔,問她還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
“我想喝水。”
他走過來問:“現在要不要洗澡?”
鍾彌點點頭。
隨後聽到他打電話吩咐樓下廚房的聲音,浴室裡也在哗哗淌水。
她這個澡,從疲累泡到漫長,中途沈弗崢還叫人端來果盤小食和飲料供她補充體力。
她穿上睡袍出去時,沈弗崢不在房間裡。
床頭昏燈依舊亮著,那隻男士銀表發低調寂暗的光,躺在紅碧璽的腳鏈旁。
鍾彌走過去戴起來,男表太寬,在她腕骨間松松晃蕩。
休息夠了,有種深夜來精神的清明感。
她突發奇想去他的衣帽間逛逛,想著畢業匯演那天他來學校觀禮,穿什麼好。
沒想到有意外收獲,鍾彌在他衣帽間的玻璃櫥櫃裡發現一雙女鞋。
那袋子她一眼就熟悉。
是第一次來這棟別墅,她提在手上的東西,裡頭裝的,是那雙緞面綴珠好看卻不合腳的高跟鞋。
不得不承認,人的心境也是時過境遷的。
這雙不合腳的昂貴鞋子,如今已經不能勾起什麼難過回憶。
她將鞋子取出來,放在地上,心態平靜地將腳往裡踩,那種被擠壓到不舒服的感覺,如記憶回溯,浮現腦海,好似在為她接下來腳尖的痛覺做鋪墊。
猛然站立,後腳跟輕松貼到鞋底。
鍾彌一愣,朝鏡子裡望去,她的確沒有任何不舒服地駕馭了這雙鞋。
她困惑。
那天跟靳月在門店,這雙三十六碼的鞋子叫她多難受,她記得清清楚楚。
店內導購也說了,國內專櫃斷碼,隻剩這一雙,去國外總部調貨不確定要等多久。
鍾彌去翻看鞋碼。
數字不會騙人,三十七碼。
是三十七碼。
鍾彌喉嚨處有種空窒漸漸蔓延開來,叫她看著鞋子陷入失語。
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
她不知道沈弗崢是怎麼知道她那天在門店試的鞋碼並不適合,也不知道他當時是怎麼在兩天後就將這雙鞋送到她宿舍的。
沒有她擔心的削足適履,走不長遠。
他一開始送給她的,就是最合適的。
她誤會了沈弗崢。
可他從來沒有解釋過一句,這雙鞋從那晚開始就在這棟別墅裡,在他的衣帽間裡,這麼長時間,有無數次機會,他可以告訴她,彌彌,你誤會我了。
但都沒有。
這個人好像從來不為自己做過的事,多做解釋,沒有花言巧語包裹的空頭支票,沒有男女之間的互相角力,他是真的如他所說的,他是完全傾向她的。
他說的每句話都具備效力。
他說她如珠似寶,能取悅她的東西,也該有和她相匹配的分量。
她都感受到了。
無關攜恩求報的討好,不是費勁展示,你看我為你做了多少,隻是去做,隻是將那些分量一點點放到她手中。
讓她自己去感受。
你是什麼,與你相匹配的又該是什麼。
鍾彌呼吸很輕,她怕驚擾了自己眼底的酸澀,會克制不住這種想落淚的衝動。
她的家庭教育從小灌輸給她的就是清醒自信,你很好,所以你值得,你應該得到世間的愛意,你不必受寵若驚。
可怎麼忍得住呢?
牙齒一下下咬著拇指關節。
明明早已對所有示好有了防備,小心翼翼,不讓自己完全陷進去。
但她還是得到了一份超越她想象的愛,在一個,並沒有多少愛的男人身上。
她曾經以為,這棟別墅是燈火煌煌的孤島。
其實不是。
沈弗崢才是那座孤島。
她在這片海域漂泊許久,抵觸過這裡的輝煌,也曲解過這裡的燦爛。
而今,終於上岸。
第48章 戲中人 她也會是燈火處瞧不清明的一面皮影
那雙鞋子, 鍾彌放回了原位。
從衣帽間出來,她反將臥室閉合的窗簾全部打開,人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 靜靜望著外面森然無邊的夜。
若此刻,有人從別墅外路過。
她想, 她也會是燈火處瞧不清明的一面皮影。
昔日翻戲本子的紅塵看客,他朝, 終也要赴一場屬於自己風花雪月。
你我皆是戲中人。
沈弗崢在書房辦公, 鍾彌沒去打擾他。
慧姨來詢問完明天鍾彌想吃的飲食,叫她早點休息,跟她說沈先生回這邊一般不會辦公,一旦進書房,應該是急事, 大概都要弄到很晚。
鍾彌說還不太困, 夜宵吃得有點多,想四處逛逛。
慧姨問是否要她陪同。
翻出一件沈弗崢的黑色針織開衫套在自己身上,男裝的袖子長到足以遮蔽手指尖, 鍾彌揮揮袖筒, 微笑說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