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自今日起,這京城裡便要燈火通明、日夜不休,如此足足九九日,方才停歇。
而他卻同這些歡喜熱鬧分割開來,那些閃閃紅光都照不進他的心底去了。
……如今他進不得永安宮,自然也無法與太後說上話。
也不知何時,永安宮方才會解禁。
蕭正廷皺了下眉。這回他與眾人都勘錯了局勢,那位新帝如今分明是解了禁制、初初蘇醒的雄獅……
養心殿西暖閣。
蕭弋盯著床邊垂下的紅色絲绦瞧了一會兒,突然問:“近日楊姑娘都未再出門?”
趙公公道:“回皇上,未有。”
蕭弋的神色頓時放松了不少,他收起手臂,屏退了伺候他換衣的宮人。
“……大婚那日,她何時要起身?”蕭弋問。
趙公公道:“怕是沒得睡的,待到寅時一刻便要起身了……中間要梳洗、換衣,受命婦拜,再發冊奉迎,行大典……要好生折騰一番呢。”
蕭弋擰了下眉:“她又無父母親人告別……何須起得那樣早。”
大晉朝的新娘子都是要哭嫁的。
出門那日,所有族人都要擠在一處,眾人一一與新嫁娘交代三兩句話,再哭號一番,哭完妝都花了,還要補妝再上花轎。
趙公公卻是一怔,道:“……皇上,此事倒還有些麻煩。楊姑娘何來的兄弟?到時候誰背楊姑娘出府門上花轎?”
蕭弋擰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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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公公道:“越王殿下乃是皇上的兄長,日後便也是皇後娘娘的兄長,不若……”
還不等他說完,蕭弋便眉眼一沉,打斷了他:“不成。”
趙公公訕訕一笑,道:“奴婢出的盡是餿主意。”
蕭弋皺眉,陷入了深思中。
他是不願任何人來背她的。
李天吉獻出宅子給她住,尚可。
但蕭弋是瞧不上李天吉那一家子的,自然也不可能從他家中挑個人出來。何況並非親生兄弟,若是要此人背著楊幺兒出府上轎!這絕無可能!
莫說這般了。
就算是楊幺兒的親弟弟身在此地,他也是不允的。
半晌,蕭弋出聲道:“出宮。”
趙公公一驚,但他沒有任何異議,隨即便低下頭道:“奴婢這就去吩咐準備。”
宮中上下已經大約都在蕭弋掌控之中了。
太後的陰私手段極多,但在掌權一事上卻著實是個廢物。當然,她若不是廢物,恐怕便早早要效仿前朝女帝了。
如今蕭弋要出宮,自然不會半個人發現。
就算說出去,旁人都隻會覺得不可能。
皇上身體孱弱,又怎會行出宮去?
……
此時當是醜時三刻。
楊幺兒覺得身下一輕,她慌亂地揮了揮手。
屋中,立在床榻邊的挺拔身影淡淡道:“實在笨手笨腳,退下罷。”
幾個宮女忙低下頭,神色驚懼地收起了手。
蕭弋走上前,將楊幺兒一把抱了起來,輕松邁步上了馬車。
楊幺兒迷迷糊糊地撐開眼皮。
……咦?又做夢了?
馬車緩緩行駛,朝著皇城中最熱鬧的地方行去。
那裡掛滿了紅色燈籠,波光流轉,極是美妙。
城門口,有人進不得城門。
他們是一男一女,二人仰頭望了望城內的燈火,女子喃喃道:“……這便是大晉的京城,果真金碧輝煌、美輪美奂,甚是繁華也。”
第57章 私會之下
馬車緩緩行馳在街道上, 楊幺兒迷迷糊糊地想,今日這個夢怎麼這樣的長, 也沒有別的, 就隻有搖搖晃晃的馬車,她就不能做點別的夢嗎?
楊幺兒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眼底的困倦之色漸漸退去, 換上了清明之色。楊幺兒又眨了眨眼。咦?
咦!
楊幺兒撐著手邊的靠枕坐了起來。
幾乎緊挨著她的地方, 少年挺拔的身影正擋在那裡,他伸出手, 袖子往下滑了一些, 露出一截如白玉般的手腕。他打著簾子, 正往馬車外瞧。
楊幺兒就隻能這麼瞥見他寬大而又挺直的背,和那一截削瘦有力的手腕。
“皇上?”楊幺兒呆呆地道。
蕭弋聞聲, 扭過了頭。
他神色平靜, 默不作聲地撿起滑下去的披風,給楊幺兒罩上。他道:“你在外頭玩了幾日?”
楊幺兒怔怔掰著手指數, 但數著數著便不大記得起,她在外頭玩了多少日了。
蕭弋倒也不是真要從她口中問出結果,他道:“今日由你帶路。”
“我?”楊幺兒抬起白白嫩嫩的手指頭,指了指自己。
“嗯。”
楊幺兒眨了兩下眼,又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因為馬車內是暖和的,於是她的耳垂都是微微發燙的。她又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 戳了戳蕭弋的胸口。蕭弋閉了下眼, 眸色變得深沉起來, 好像她的指尖一點,就輕輕在他的胸口點了把火。
楊幺兒感受著手指尖傳來的觸感。
硬的。
“……不是夢。”楊幺兒乖乖說道。
蕭弋這才知曉,原來她還以為自己一直在做夢呢。
那前兩回,她不是也以為自己在做夢?
蕭弋將她天真又無辜的神色收入眼底,實在想要將她狠狠蹂躪一番才覺得舒坦。大抵就同見著了那毛絨絨的兔子,總想著把一身的毛都給揉亂是一樣的。
但蕭弋到底沒有真下手。
在人前他從來都是極為克制的,並不輕易暴露自己的性情。
他伸手攬住楊幺兒的腰,將她帶到了自己的懷中。
楊幺兒僵直地坐在他的腿上,有些手足無措,又像是怕將他壓壞了似的。她的眼珠滴溜溜地轉著,帶出點點水光。
蕭弋再度打起簾子,指著外頭行過的街道,問:“這是哪裡?”
面對他時,楊幺兒大多些時候都是有問必答的。她始終都惦記著,他要教她寫字的。楊幺兒便記著要做個乖些討喜些的人了。
於是蕭弋這樣一問,盡管這對於楊幺兒來說極為艱難,但她也真的開始嘗試回溯記憶,努力找出答案。
“……街、街上。”楊幺兒從狹小的窗口伸出手去,她的手幾乎與蕭弋打著簾子的手緊緊貼在了一塊兒,她緊跟著道:“賣糖,那裡。”
說完,楊幺兒努力思考了一下,還從腰包裡掏出了一小塊碎銀子,那是劉嬤嬤先前給她放小兜兒裡的。
她往蕭弋的方向推了推,道:“給皇上買。”
蕭弋松開了抓著簾子的手,反手抓住了楊幺兒的手指,他的手指探到她掌心的碎銀。蕭弋極少見到這樣的碎銀,觸手不規則,握在掌心並不舒服。但他還是摩挲了兩下,方才又放回了楊幺兒的掌中。
“停住。”蕭弋道。
外頭驅趕馬車的馬夫立刻就停住了。
蕭弋拿起帷帽,扣在了楊幺兒的頭上,又微微低頭,仔細給她系好了帽繩。
“下去。”蕭弋道。
楊幺兒不明所以攥緊手掌,把那塊碎銀攥緊了,然後就下馬車。
“等等。”蕭弋突然又叫住她。
楊幺兒:“唔?”
蕭弋先行打起帷簾,長腿一邁下了馬車,然後他才轉過身,朝楊幺兒伸出手。楊幺兒這下倒是明白了。先前她見過別人這樣做。於是她走出去,蹲在馬車的邊沿上,張開了手臂。
蕭弋一怔。
劉嬤嬤見狀,笑道:“前些日子,姑娘見著別家夫妻出行……”
蕭弋頓時明了。
原是有樣學樣,張開手臂等著他抱呢?
蕭弋伸出手,將她輕松抱了下來。
隻是等將人抱下來扶住站好,楊幺兒的帷帽都歪了,蕭弋忙又抬手給她端正戴好,這才抓住了她的手,牽著她往那個賣糖的小攤子走過去。
小攤子邊上掛了個紅彤彤的大燈籠。
燈籠底下就是插滿了糖葫蘆的稻草棍。糖葫蘆在紅燈籠底下被照映得更漂亮了,一顆顆圓溜溜、紅透了,那甜味兒似乎都飄到鼻尖了。
“買罷。”蕭弋道。
楊幺兒愣了下。
“不要給我買?”
楊幺兒:“啊。”她忙掏出碎銀遞過去,又指了指糖葫蘆。
小攤主見他們穿著不凡,當即臉上笑得恨不得笑出一朵花兒來,他殷切地問:“要幾個?”
楊幺兒回頭看了看蕭弋,蕭弋沒有任何的表示,隻是盯著她。於是楊幺兒隻好頭一回自己拿了主意,她抿了抿唇,道:“一個。”
攤主以為自己聽錯了:“您要幾個?”
“一個。”楊幺兒細聲細氣地說。
攤主都不敢接碎銀,哭笑不得地道:“一串花不了這樣多。”
楊幺兒隻好又回頭看蕭弋,但蕭弋還是動也不動,於是她隻好看劉嬤嬤,但沒有皇上的吩咐,劉嬤嬤又哪敢動呢?
楊幺兒便又將碎銀往前遞了遞:“這個,換一個。”
攤主瞧了瞧兩邊站著的人,見他們都沒有動作,這才戰戰兢兢地接過了那塊碎銀,然後取下一串糖葫蘆,遞給了楊幺兒。
楊幺兒接過來,心底大大地松了口氣。
她抓住了蕭弋另一隻手,然後掰開他的手指頭,把糖葫蘆塞了進去:“走。”
蕭弋握住糖葫蘆,這才問:“給我?那你呢?”
楊幺兒搖了搖頭,沒說話。
她都吃了好多回了。
蕭弋這才覺得那串糖葫蘆看著順眼了許多,連外頭那層劣質糖漿看著都是漂亮的。
但他並沒有立刻低頭去吃。他早已經習慣了警惕面前的一切食物。尤其是外頭的,更得倍加小心。
他便抬著手往前走。
等走了幾步,楊幺兒也發覺了他沒有要吃的意思。
她便停下腳步盯住了他。
蕭弋淡淡道:“這是朕的,你不能吃。”
楊幺兒便道:“你吃。”
“朕也不吃,這樣珍貴的東西,須得好生保存下來。一口吃了,豈不可惜?”
楊幺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頭,瞧她神色像是記住了。
蕭弋看向了前方,問:“那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