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對面的人眉間滿是怒色,道:“豈有此理!匡扶正道!便看我等了!”
三言兩語間,芳草這麼一個不起眼的鄉野村姑,便成了兩派拉鋸爭鬥的憑據。無論何方輸贏,都逃不過一個下場,隻不過是比比哪個更慘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帝是這樣的→未必有多喜歡一件東西,但這件東西如果被納入他的屬權範圍,他就會掌控欲和佔有欲爆棚。
大臣和太後是這樣的→都希望自己才是掌控皇帝的那個人,所以一旦哪方掌控過了線,另一方就會立刻發難。
第17章 智囊越王(修)
蕭正廷不得不再進宮了。
他趕到永安宮時,太後正氣得摔打手邊的瓷碗,上好的祭紅瓷飛撞在桌角,碎裂的瓷片彈起來反倒劃傷了她的手指。
她疼得喊叫起來,永安宮內一時間變得更亂了。
蕭正廷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但等邁進門後,他面上表情又趨於柔和了,若仔細看,還能發現其中夾雜著點點憂色。
“母後。”蕭正廷疾步走上前,深深拜了一拜。
太後坐在椅子上,看也不看他,隻滿眼怒氣地盯著跟前的宮女。那宮女跪在太後腳邊,正顫抖著給太後的傷口上藥。
蕭正廷倒也耐心,又喚了一聲:“母後。”
太後這才冷聲道:“越王來做什麼?”
太後已順風順水太久,早忘記了上次吃憋悶是什麼時候了。近來發生的事,偏偏又件件樁樁都不合她的意。讓她退一步尚可,讓她退兩步三步,她就忍不了了。蕭正廷一張嘴,想必又是勸她的話……不聽也罷!
蕭正廷又上前幾步,盯著太後劃傷的手看了會兒,道:“母後生氣,怎麼反折騰起自己了?兒臣最近恰巧得了一盒藥膏,購自句麗國,塗抹於患處,待修復後不留一點疤痕。”蕭正廷嘆了口氣,道:“待回府後,兒臣便讓人送進宮來。”
見蕭正廷並未提起滿朝爭論的事,太後方才覺得胸口那股氣順了。她轉頭正眼瞧了瞧蕭正廷,見他眼底含著擔憂之色,不似作偽,太後那口氣徹底地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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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還有個蕭正廷與她站在一塊兒呢。她拿捏著他的權勢地位,再如何,他都不會背叛她。
太後臉上終於見了點溫和之色,她道:“越王有心了。”
“兒臣本分。”蕭正廷躬身道,並不邀功。
太後揮退了面前的宮女,將蕭正廷叫到跟前來,先恨恨發泄了一通,將那群大臣從頭到腳罵了一遍。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會兒倒是會來教訓哀家了……想在小皇帝跟前賣好嗎?早些時候做什麼去了?”她罵完了大臣,又接著罵那個送去養心殿的女人:“果然是鄉下丫頭,行為粗鄙,面醜心惡!竟然為哀家招來這樣大的麻煩,反倒讓這些狗東西將罪責都算在哀家的頭上了!”
蕭正廷口吻平靜地道:“此事並非母後之過,不管那丫頭聰明還是蠢笨,討喜還是引人厭惡,若有人要借題發揮,最後還是這樣的結果。”
太後眉心皺緊,問:“哀家這就讓人去將那丫頭帶回來……”說到這裡,太後緊緊咬了咬牙:“沒本事的東西!死了都是便宜她!”
蕭正廷道:“得有個藉口。”
太後皺眉道:“還要什麼藉口?就以冒犯皇上為名,處死即可。一個鄉下丫頭,難道還有人為她鳴冤不成?”
“那母後也得向祖宗請罪。”
太後眉毛一揚,不滿道:“哀家請什麼罪?你不也說了,這並非哀家的過錯,不過是別有用心的人,刻意利用此事來指責哀家嗎?”
“這是個明虧,您得吃。”蕭正廷說到這裡,話又一轉,道:“不然,就得改個藉口。”
“改成什麼?”
“將她傳到永安宮,以她舉止粗鄙、惡形惡狀、不尊太後為藉口,再行處死。”
太後雖然對朝堂局勢看不分明,又因手握後宮大權過分自負,不過經由蕭正廷這樣一提醒,她倒也明白過來二者的區別了。
拿冒犯皇上作藉口,便是將這條人命算在了小皇帝的頭上。不僅不能解決麻煩,反成仇怨。到了那些大臣的嘴裡,興許還要說她急於撇清關系呢。
但若是換成因冒犯她而被處死,便是將人命攬在自個兒身上了,隻要處理得幹淨果斷些。旁人倒也無從置噱。大臣們也不好再大肆宣揚,說一個丫頭冒犯了皇權,將皇上的臉面踩在底下……隻能就此息事寧人了。
太後是不怕背人命的。想來想去這個法子對她都是沒妨礙的。
太後這才終於露出了笑來,她看著蕭正廷,低聲道:“越王實在宮裡貼心第一人,真乃哀家的智囊也。”
蕭正廷忙又笑起來,道:“兒臣說過了,這是兒臣的本分,兒臣還想著對母後關系不夠呢。”
一番話說下來,解了麻煩的太後已是眉開眼笑。
等蕭正廷離去時,太後自然又賞了他不少東西。
瞧著蕭正廷的背影,太後還道了一句:“哀家的娘家……倒是比不上一個越王。出了事,隻會讓哀家收斂、忍著,規矩行事!除此外,別的辦法都拿不出來……要來何用?”
一旁的大宮女笑了笑,附和起來誇道:“倒也不是娘娘的娘家不好,隻是越王殿下太過出色,有他關心娘娘,為娘娘出主意,別的自然都靠邊站了。”
太後聞言,心下更覺高興。
大宮女一番話,又誇了越王,又奉承了她。
幾個小宮女也跟著道:“是呀娘娘,越王聰穎,年少有為,比旁的人強多了。這樣的人,對娘娘關心得緊,娘娘該高興才是,何必為那些小人生氣。”
“是啊,越王英姿,宮裡宮外不少人羨慕嫉妒呢……”
太後臉上的笑容卻突然收了起來,她轉頭盯著那幾個宮女掃了一圈兒,問:“你們也覺得越王好?”
幾個宮女心下忐忑,拿不準太後的意思,但還是小心地點頭,道:“越王是很好的……”
太後面色一沉,掐住了手上長長的甲套,冷笑道:“你們這些小蹄子,難不成還春心蕩漾,惦念著攀上越王?”
幾個小宮女這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跪地求饒,口呼:“奴婢不敢……”
“奴婢身份卑賤,怎敢肖想越王殿下……”
“太後娘娘饒命……”
太後冷嗤道:“收起你們那些心思,別做什麼攀龍附鳳的美夢!”
“若再讓哀家聽見這些話……”太後冷冷一勾唇,道:“就將你們都發配去給那些個太監對食去!”
宮女們臉色發白,戰戰兢兢,滿口道:“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
太後方才舒心了。
她對這種操控他人性命、地位的感覺,甚為著迷。隻要蕭正廷與她站在一處,她就不怕那些人使絆子……
且說這廂蕭正廷出了永安宮,待走出了老遠,他突然駐足,朝著養心殿的方向看了過去,道:“既進了宮,總該向皇上問個安。”
小廝點頭:“殿下說的是。”
說罷,二人便朝著養心殿去了。
眼瞧著越走越近,蕭正廷再次駐足,他朝一條巷道看去,那條巷道空空蕩蕩,別說人了,連個影子都沒有。仿佛上次所見,不過是他一時幻覺罷了。
想到這裡,蕭正廷自己也忍不住發笑。
難不成其實自己真見著了個仙女?
“殿下?”小廝見他不動,不由疑惑出聲。
“無事,走吧。”
二人一路到了養心殿。
皇上身體病弱,養在養心殿的後寢宮涵春室,蕭正廷求見後,便直接由太監帶著到了涵春室。
跨進門時,蕭正廷便見著了兩個打扮與宮女截然不同的女子。這兩名女子,一個五官生得溫柔大方,一個五官生得柔弱嬌怯,有幾分揚州瘦馬之態。蕭正廷心下了然,應當就是太後後頭送來的那兩個女人了。
到底是鄉野出身,這二人陡然撞見他,倉皇之下,連行禮都出了錯漏,更不要提抬起頭後,面上還泛起了紅,竟像是害羞了。蕭正廷看得心下好笑,飛快地收回目光,大步走進了室內。
芳草低聲問宮女:“那是誰?”
“越王殿下。”
原來還是個王爺。芳草拍了拍胸口,暗道,京裡頭的貴人真是一個長得比一個好看,氣勢也厲害。岷澤縣裡頭就是找遍了,也找不出這樣的人物來……
她與蕊兒來了這裡,真是上輩子修得的福分!芳草興奮地想。
蕭正廷進了室內,一股藥味兒當先撲鼻而來。
這涵春室,與他從前來時沒有什麼分別,並沒有因著欽天監那一卦而有所改變。屋子裡門窗緊閉,帷帳垂下,仿佛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單單是走進來,便讓人覺得憋悶、陰鬱,以及說不出的沉沉暮氣。
“臣見過皇上。”蕭正廷在床榻前站定,行了大禮。
蕭弋嘶啞陰鬱的聲音自帷帳後傳出:“……起來吧。”
蕭正廷站直了身子,口吻不冷不熱地問起了蕭弋的身體如何:“還請皇上保重龍體,臣前些日子前往句麗國一遊,聽聞句麗有名醫,若有機會,改日臣定將那位名醫請到京城來……”
蕭正廷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
因為他發現屋中的多寶格內,竟然放了一隻紅斑長頸瓶,瓶中插了幾枝長短不一的花,通體白色,未經修剪,但在一片黑沉之中,已經足夠扎眼,足夠美麗動人了。仿佛那晨間破開黑暗的曙光……顯得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但又莫名契合,為整個屋子添了一抹令人心情愉悅的亮色。
蕭正廷甚至覺得自己能嗅見那花的清香氣,大約還帶著晨露的味道。
皇上何時有這樣的雅興了?
蕭弋疾病纏身多年,長久的壓抑下,早被磨去了性情,變得陰鬱暴躁、性子多變。
這樣人,哪有興致愛什麼花草?
該是瞧天底下萬物都覺得醜惡厭憎才對!
作者有話要說: 幺兒的花,涵春室裡唯一的亮色。
蕭正廷也是個聰明人。
第18章 叫來聽聽
蕭正廷拜別皇上,轉身出了涵春室。
他並沒有急著離開,而叫住了一個小太監,問:“皇上近來喜歡花?本王最近恰巧得了盆墨菊,不如改日送進宮來,獻給皇上。”
小太監臉色有一瞬的怪異,但這絲怪異很快被他壓下去了。
他笑道:“越王有心了,皇上不喜歡花。”
“是嗎。”蕭正廷隻淡淡笑了下,倒也不再追問那紅斑長頸瓶裡放的是什麼。
他帶著小廝慢步離開了涵春室,離開時,他還轉頭掃了眼這兒的宮女。裡頭沒有一個像她的。想來那日她的打扮,應當也是位貴主兒。他已經弄清楚,宮中除卻三個自岷澤縣來的人,便再無旁的新進宮的女子。來時,他見了兩個。
就剩下那一個……
最早送來的女子,那個傻兒。
可想到這裡,蕭正廷又覺得未免可笑。
傻兒會是她嗎?不可能。
興許是小皇帝私底下養了什麼女子也說不準,畢竟年紀到了。
蕭正廷舒了口氣,這才大步離去。
蕭正廷前腳才離開,後腳楊幺兒便到了涵春室。
她走到帷簾外,隱約覺得裡頭的藥味兒更濃了些。不等旁邊的宮女伸手,她便先一步伸手打起了簾子,然後跨了進去。
屋內一片昏暗,顯得空間分外逼仄。像是她年幼時聽的故事裡,有野獸出沒的怪奇森林。
楊幺兒小心咽了咽口水。
她身後的春紗都跟著心肝顫了顫,心說今日涵春室的氣氛實在嚇人得緊,但她又不好攥住楊姑娘的袖子,便隻好眼睜睜地看著楊姑娘往深處走去。
楊幺兒低聲探問:“皇上?”她的聲音低軟,穿透帷帳,遞到了蕭弋的耳中。
蕭弋還仰躺在床榻上,沒成想楊幺兒今日來得這樣早。
楊幺兒加快了步子,她走到了床榻邊,然後大著膽子去撩帷帳,嘴裡還低低軟軟地繼續喚著:“皇上……皇上……”乍一聽,和撒嬌似的。
蕭弋知道她不是在撒嬌,而是在害怕。
她怯得聲音都抖了,但還是在固執地喊他。
當帷帳完完全全掀起來之後,楊幺兒俯身要去摸床上的人,卻被床邊的腳踏絆住了,一個趔趄摔了下去,她措不及防之下,攥住了帷帳的帶子,便又將帷帳帶得落了下來,剛好擋住床榻。
而她趴平在蕭弋的身上,有一瞬的茫然,連爬起來都不記得。
蕭弋伸出手,碰到了她的頭發,她的發絲也是細軟的,正如她這個人一般。然後蕭弋收回了手,淡淡道:“一頭扎下來,是朕身上有豆腐吃嗎?”
楊幺兒分外實誠地搖著頭,說:“沒有的。”
她屈指戳了戳蕭弋的手臂,又戳了戳他的胸膛:“硬的。”然後她又摸了摸自己的頭,摸了摸自己的胸,說:“疼。”
顯然是方才撞疼了。
蕭弋飛快地抓住了她的手指:“今晚吃金銀鴨子,吃不吃?”
光聽這個菜名,楊幺兒就露出垂涎的目光,她點了點頭,但又反應過來室內燭光昏暗,皇上興許是瞧不見的。於是她忙攥著蕭弋胸前的衣襟,道:“吃的。”說完,她才撒開了手,然後自己艱難地爬了起來。
“走吧,我們。”她催促說。
顯然那道金銀鴨子,比蕭弋的吸引力大多了。
蕭弋這才慢吞吞地坐起身,讓宮女們點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