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梅逐雨確實不好意思,但他心中,自己的意願與武禎的想法相比,總是不值一提的。“你會疼的。”四個字說的好像即將決堤的河水,一股搖搖欲墜的感覺。
武禎已經將他衣襟拉開了,“好,那你就輕點。”
結果最後還是沒能輕點,武禎明白了,郎君不是夜裡兇,是翻雲覆雨的時候兇。雖然這次他好像記起不能用力,過程中三番四次的放輕手上的力氣,但到情動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加重力道。到最後,他也不抱著武禎了,就伸手撐在武禎身邊,抓著錦被,不碰她的腰和肩。
梅逐雨耳朵紅紅,略有些羞愧的坐起來穿好衣服,打來水給武禎擦洗。
武禎抱著被子坐起來看他,撐著腦袋安靜了一會兒說:“對不起。”
“嗯?”
“你不喜歡這樣,我還勉強你。”
“沒有勉強,你開心就好。”梅逐雨猶豫了一下,坐在床邊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我希望你高興,肆意。”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樣耀眼奪目。
武禎就撓了撓他的下巴,“看來郎君是真的很喜歡我了?”
梅逐雨點點頭,接著出門去了。武禎看著關上的門笑了一聲,起身穿好衣服,就靠坐在梅逐雨書房窗邊。這窗戶臨水,能看到大半個院子。武禎意外的發現,郎君這個綠意蔥蔥的院子,其實並不隻有綠色。窗外那池綠水邊上開了一大叢藍紫色的菖蒲花,水中有睡蓮,還未開,不過能看到一點粉色,伏在水中的蓮葉底下,幾尾紅魚在擺著尾巴。池邊草叢裡,有開著嫩黃色的小花。
雖然不像她院中花團錦簇的富貴,但清雅別致,在這漸熱的夏日中,令人格外舒適放松。武禎在這微風徐徐與夏日草香中睡了過去,梅逐雨回房,發現她在這睡著了,拿了輕軟的薄被與她蓋上。
她長得好看,睫毛濃長,那雙眼睛睜開的時候很明亮,讓人一看就覺得這樣的人該活得肆意瀟灑。
梅逐雨怔怔看了一陣,伸手虛虛拂過她的臉頰——真如夢一般,她真的嫁給他了。輕握了一下武禎垂下的手,又慢慢松開。
雖是夫妻,但他其實明白,武禎對他周到細心,卻並無他對武禎那一樣的心意。她坦蕩的一目了然,他也看的清清楚楚。不過,婚事能強求,心意卻不能。他隻不過希望如這樣的日子能過得更久一些,待日後,哪怕武禎不願與他在一起了,他也會好生看顧她。
他們婚後幾日,就到了端午,早一日,宅子門口掛上了艾葉菖蒲,屋內剪了幾枝菖蒲花,廚房灶間和各個藏汙納穢的角落裡都用艾草扎的把子燻過。這一晚武禎是在梅逐雨這宅子裡睡的,早上起來,邊上已經沒人了,她爬起來將臥房窗戶推開,果然就見後院裡,梅逐雨在舞劍。
這還是武禎前兩天才發現的事,她以為的那個文弱郎君,竟然還會舞劍,並且很有幾分樣子,哪怕手中拿著的是把尋常木劍,也能隱隱聽出幾分金戈之聲。她好奇問起來,梅逐雨說從前有師父教導,武禎以為他家中請過武師,便沒有多問。許多勳貴人家生下男孩,都會從幼時悉心教導,請個武師教導強身健體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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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武禎總算明白為什麼郎君瞧著不顯,卻有那麼大力氣。
當然,是自以為明白。
武禎靠在窗邊瞧了一會兒,見梅逐雨收劍,才向他招招手。
梅逐雨走到窗邊,武禎對他伸出手。梅逐雨擦了一把掌中的汗,握住她的手。
“你去年端午怎麼過的?”
“就在府中。”
“無趣,今日你跟著我,我帶你去玩,快,換一身衣服,穿那套紫色的缺骻袍。”
梅逐雨依言換上,回過頭發現武禎穿的竟然是那套被他藏在小櫃中的紅色圓領袍。他一愣神,武禎就拉著他上街去了。
兩人還未吃早飯,今日他們起得早,常樂坊坊口這邊幾家早點鋪子還沒關門,炸面條煮面片的,架著個大鍋蒸餅蒸糕的,還有熬了豆子粥的,各家花樣都不同。武禎聞著味道選了一家走進去。這家是做胡餅的店,店家手熟,面糊打漿往鍋子上一攤,裹上肉刷上油,兩面煎的焦黃,看著就好吃。
若是趕時間的,可以拿著一邊走一邊吃,武禎兩人不趕時間,就在店裡吃了。因為是端午,店家還專門送了兩個粽子並兩碗清粥。
吃過早飯,坊門開了,武禎帶著梅逐雨往曲江池那邊去。
兩人雖騎了馬但速度不快,等到了曲江池天已大亮,這個時間,曲江池邊早已聚集了許多人,有人在曲江池邊扎臺子,這是準備演雜戲;有奴僕裝扮的人在水邊樹下扎帳子,那是城中貴族奴僕,來給女眷佔位置的,待會兒這邊有賽龍舟,若不早早來佔個位置,怕周圍都擠滿了人,到時候連腿都插不進來,就沒法近前看龍舟賽了。
附近坊市裡的百姓也到的早,大多喜氣洋洋牽著孩子,他們一年之中忙碌的日子多,也就這些特殊的日子能帶著家中妻小出來遊玩,被家中大人領著出來的孩子格外多,嘻嘻哈哈的笑成一片,手中還拿著粽子與煮過的雞鴨蛋。
武禎瞧見周圍不少人手腕上都系著彩色的細帶,想起來這遭,左右張望了一陣,終於被她找到了個挎著籃子的老婦人。這老婦人籃子上掛了十幾條的彩色絲繩還有繡五毒的小香囊,武禎過去買了兩根彩色絲繩和兩個香囊,給梅逐雨系了一根,又將放了蒼術白芷和菖蒲艾葉的香囊給掛上,“差點忘了這個。“
梅逐雨忽然笑了一下,也接過她手中剩下的香囊彎腰給她掛好,口中道:“無病無災,諸邪避退。”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在尋常人眼中, 端午節日, 是個大好日子, 上至權貴下至普通百姓, 這一日都要清掃房屋, 佩戴艾草, 或者出遊沐浴陽光, 一年的寒冷在這一日徹底離去。但在一部分特殊之人的眼中,端午其實有著別樣的熱鬧。
開窗燻艾草的人家廚房裡, 從窗戶煙囪飄出的黑灰,有一部分與普通的黑灰不一樣,它們扭曲聚合,仔細看去,都是一粒粒芝麻大小的東西, 吱哇亂叫著在艾草煙灰中噗嗤噗嗤變成一團團灰燼,飄落在地上。
還有被從角落裡趕出來的黑灰色毛茸茸動物,普通人隻以為是老鼠, 可若真有人仔細看了就會發現, 那東西沒頭沒臉, 哪裡是老鼠, 分明就是個滋生於黑暗角落,喜好吞吃霉物的精怪。
還有人家門口門梁上, 扒著一塊塊鏽跡似的東西, 若那家人門口掛了菖蒲艾草, 那鏽跡就會慢慢剝落, 沉進泥土裡去,而有人家偷懶未掛的,門上就爬滿了這種‘鏽跡’,附近人家門上落下的‘鏽跡’也會緩慢爬過來。尋常人看不見,但這戶人家開門關門觸摸到這種‘鏽跡’的次數多了,恐怕這一年要生幾場小病。
除了這種極容易生出來,沒什麼太大危害的小精怪,還有些比較難纏的家伙。譬如曲江池底下,就湧動著暗色的潮流,看到的人隻以為是水裡的魚群或者水草一類,但武禎知道,那是河底休眠了一冬一春,被端午陽光喚醒的溺傀,這東西是淹死在河裡的人和動物骸骨上長出的,在水中看是與河水無異的透明,但站的高遠一些,就能看到陰影。夏日孩童易在水中溺亡,多半就是這些東西搞的鬼,一旦進入溺傀們匯聚的水域,就很難掙扎起來。
武禎不喜歡這玩意兒,每年夏天她和小蛇幾個都得在長安城各水域裡撈魚一樣的撈這些倒霉玩意兒,撈出來放在岸邊等陽光出來曬死,但它們長得太快,每年都撈不完。
除了溺傀,端午還會出現一種精怪,是武禎喜歡的,名叫‘陽鳴’。同樣長在水裡,但陽鳴對人無害,不僅無害還有益。到端午這一天,陽鳴就會從水裡破繭而出飛到天上,叫聲清脆好聽。這種精怪的生命隻有端午這一天,它們會挑選喜歡的人,落到那人頭上,被選中的人雖說不能百病全消,但也會感覺精神一震疲勞盡散。
武禎瞧著河面上好像掠過一陣風,河面起了波瀾,嘴邊忽然帶上笑,一拉梅逐雨的馬,追趕著那陣風來到了曲江池下遊一處。那陣微風停的時候,她們也停下了。
“怎麼了?”梅逐雨問。
武禎隻說:“沒什麼,我在找梅四他們幾個,可能是在這邊。”她裝作無意的看了看梅逐雨頭頂,見那些乘風而起的陽鳴,果然有兩隻落在梅逐雨頭上,頓時心裡舒坦了。
梅逐雨沒在意這些小東西,雖然他能看見自己腦袋上飛過去的陽鳴,能看見路邊緩慢挪動的一團陰影,能看見柳樹稍上飄飄揚揚的白幡子,能看見混在人群裡帶著妖氣的妖怪,但他身邊有武禎在,所以他表現的和普通人一樣,沒有任何異常。
見武禎左右張望,他問:“堂弟會過來?”
武禎點頭,“對,他們幾個年年都會參加賽龍舟。”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在對岸大喊著‘禎姐’。兩人眼神都不錯,馬上看出來河對岸那一堆穿著紫衣的青年郎君就是梅四崔九等人。
武禎等在原地,梅四等人果然深諳武禎性子,自己主動乘船過來了。一靠岸崔九就跳下船跑過來道:“禎姐啊,不是說好了在臺子那邊等著嗎,怎麼跑這裡來了,我們找了好一陣了。”
武禎:“忘了,是我不對,走吧。”
“等一下!”梅四也跑過來,“禎姐,你怎麼沒穿我們一樣的衣服啊,待會兒看著多不好看。”
武禎:“我又沒準備參加今年的龍舟比賽。”
一言出,剩下的郎君都慌了,“什麼!去年禎姐不也參加了嗎,怎麼今年不參加了!”“對啊,我們把前頭鼓手的位置給禎姐留著的,現在禎姐不幹了,臨時去哪找人來湊啊。”還有人哀嚎,“禎姐啊,我的親姐姐啊!您這是要玩死我們呢,我們都說好了今年一定要奪到個名次的!”
武禎聽他們哀嚎完了,才一指旁邊的梅逐雨,“我是說我不參加,讓他參加。”
一瞬間所有人失聲,看看瘦高身形的梅逐雨,終於有個少年弱弱的問:“他,會敲鼓嗎?”
問是這麼問,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是想問梅逐雨有沒有那個力氣,畢竟前頭那鼓也不是一般的鼓,想敲得響亮就得有點力氣,梅逐雨怎麼看都是個文弱書生,長得高有什麼用。
武禎看得懂他們那點小心思,似笑非笑,“怎麼,不相信禎姐推薦的人?”
趙嵩巖趙郎君與其他人不同,在其他人還在猶豫的時候,他已經真心實意的點頭了,“我相信。”她可是親眼見識過梅逐雨兇暴一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