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武禎覺得姐姐這表情怪稀奇的,蹲在梁上看了好一會兒。
“怎會發生如此驚世駭俗之事,如今雖是暫時瞞了下來,但也不能隱瞞一世。”武皇後揉著額頭:“為今之計,隻有找兩位高僧前來看看了,看是否能助你變回原樣。”
白貓喵了一聲,用腦袋蹭了蹭武皇後的手。
武禎聽出了這話中的不對勁,腦中一下子冒出了個念頭。她跳下梁,悄無聲息更湊近了些,那邊武皇後繼續道:“素寒,你現在感覺如何,可還好?”
素寒?梅貴妃梅素寒?武禎爪子一頓,看來猜對了。這梅貴妃不知怎麼的,變成了一隻貓。接二連三的出事,還都是她身邊人,武禎若還覺查不出來是有人在背後搞鬼,那也不用當這個貓公了。
思索片刻,武禎忽然光明正大的跳出去,跳到了武皇後和那隻白貓面前。
武皇後被她驚了一跳,立刻將白貓抱起,警惕的望著突然出現的狸花貓。沒有驚呼沒有失態,比一般人鎮定多了。
“我可以幫助你們。”武禎貓口吐人言,卻是個沉沉的陌生聲音,一點不似她平常的聲音。
“我可以幫梅貴妃恢復人身。”她說:“不過,我要是幫她恢復了,武皇後要給我一樣東西。”
聽她說能幫忙,武皇後眼中全是疑慮和思索,但聽到她說條件,武皇後反而放松了一些,有所求總歸更讓人放心。
“你想要什麼?”她謹慎的沒問其他事,對身份之類的事追根究底在某種時候對解決問題沒有任何作用,她現在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先讓梅貴妃擺脫這個貓樣。說實話她快受不了了,討厭貓討厭了這麼多年,突然要她接受,真的很痛苦。
武禎龇牙笑,看上去很不懷好意:“我要藏經寶璽。”
藏經寶璽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巴掌大小的玉色璽,上面刻了一整篇經文,字體細小的肉眼難辨,那般精致的雕工簡直非人力所能為,據說此璽還有避諸邪的作用,是被珍藏在內宮的寶物。
雖然東西珍貴,但武皇後沒有絲毫猶豫的答應了下來,甚至因為東西太珍貴她還更加放心了。絲毫不知道面前這隻笑的恐怖的貓是自己那個促狹的倒霉妹子,武皇後心情略緊張的與她周旋著。
武禎壞心眼的故意吊著姐姐玩了好一會兒,這才認真給解決問題。她先仔細觀察變成白貓的梅貴妃,然後爪子一揮,白貓就四腳離地飄在了半空中,嚇得有點炸毛。武禎忍笑,張大貓嘴一吸——隻見白貓在一片扭曲的波動中隱約變成了個人形,然而還沒等武皇後露出喜色,那人形又猛地消失了,白貓摔回被子裡,摔了個四腳朝天。
不太對勁啊。武禎一爪子託在腮下,擺出像人一樣的姿勢沉思著。她原以為是什麼妖法術法之類,將人變成的貓,現在看來,並非普通的法術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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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梅貴妃理好自己滾得亂糟糟的白毛,武禎又來了一次,這回,她觀察的更加仔細,清楚的發現梅貴妃周身裹著一團黑影,那東西就像一塊人皮將她牢牢束縛成了貓的形狀。
理所當然的再次失敗了,不過武禎已經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了。不是很厲害,但很麻煩。用有靈性的動物皮毛制成的‘地衣’,要想解開,尋常術法無用,隻有一種辦法——至親之人的眼淚,至少四個。
也就是說,這玩意兒要想從身上脫下來,得找四個梅貴妃血緣親近的親人,將他們的眼淚灑在梅貴妃身上,這才行。
巧的是,梅貴妃在這世上的血緣親人,大概也就剩四個了,一個太子,她的親生兒子;一個梅四他爹,是貴妃的親哥哥;一個梅四,還有一個……梅逐雨。
武禎現在要思考的就是,怎麼弄哭這幾位,當然主要思考的是怎麼弄哭小郎君,其他幾個都沒什麼難度,但小郎君,說實話她有點舍不得折騰。
“怎麼樣,是否有什麼麻煩?”武皇後有點沉不住氣。
武禎回神,“有點棘手,我明日準備好了再來。”說完,她跳窗跑了,也不管武皇後什麼表情。
武禎沒急著出宮,先去找太子。太子是梅貴妃的親子,她也就這一個孩子,平時在武皇後膝下管教,武皇後待他如親子,梅貴妃卻與這個兒子不怎麼親近,或者說除了武皇後,梅貴妃對誰都有種淡淡的矜持,比起兒子,她甚至更喜歡武皇後所生的公主。
太子如今不過九歲的年紀,是個小胖子,還愛哭,拿他的眼淚簡直毫無難度,武禎隻是趁這小太子獨自在內室寫功課的時候撓了他一爪子,這小胖子就哭唧唧的給她貢獻了許多眼淚。看著軟綿綿像個大白面團的太子哭唧唧的抱著被她撓紅了的手,委屈的不行,武禎決定下回進宮來給他帶點有趣的小玩意補償一下。
武禎接著出宮去找梅四,梅四在家中畫畫,腦袋上綁著一根紅色的額帶,頭發有點亂,袖口沾了墨,一副邋裡邋遢的頹喪樣子,桌旁還放著沒有動過已經涼透了的飯食。一心一意撲在畫畫上的梅四隔了好久才發現自己禎姐來了,他慢了半拍的用筆頭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將綁著的頭發弄得更亂了,才驚訝的說:“禎姐,你什麼時候來的!”
說完他趕緊把自己面前的畫遮住了,“我還沒畫完,不能看!看了就沒驚喜了!”
武禎已經看了好一會兒,梅四確實花了心思畫的,和時下流行的鬼怪闢邪圖不太一樣,他的圖中鬼怪每一隻都很別致獨特。
梅四把畫收好了,才想起問她來幹什麼,“禎姐,你是不是找我有什麼事啊?”梅四偶爾還是很敏感的,覷著武禎神情,他試探的問。
武禎:“對啊,來,哭給禎姐看看。”
梅四一臉智障:“啊?”
武禎:“哭啊,開始。”
梅四:“等一下,怎麼就開始了,我還沒準備好!”他都沒想起來問自己為什麼非得哭不可,聽見武禎喊開始就有點慌——可能是從前被她拉著練弓箭落下的毛病,武禎曾經規定他們必須在固定時間內.射出多少箭,規定時間沒完成的就翻倍,真是一段痛苦的操練經歷。梅四聽到她那個熟悉的‘開始’就下意識想找弓箭瞄準,心慌的都冒汗了。
拿到梅四的眼淚,武禎再去找梅四他爹,梅四他爹是國子監祭酒,性格是挺好的,對誰都和善,就是對自家兒子不和善,總想讓他好好學習以後子承父業,但梅四不樂意,於是三天兩頭被他爹收拾。
武禎在一家酒樓找到了梅祭酒,他正和同僚在酒樓喝酒,大倒苦水訴說家中兒子沒長進,武禎聽了一陣中年已婚郎君的家庭煩惱,手指一動,就有一陣風沙吹進樓裡。他們坐的窗邊,梅祭酒正說著兒子不孝傷透他的心,忽然被這陣不知哪來的風沙迷了眼,當時眼睛就紅了,再揉兩把,老淚縱橫。
成功拿到梅祭酒的眼淚之後,就剩下梅逐雨的。武禎到處找不到他的蹤跡,最後卻在自己家附近尋到了他。他牽著馬站在一棵樹下,就那麼靜靜望著豫國公府的大門。
武禎曾經玩笑般的跟他說,若是想見她可以給她寫封信箋,看到信箋就會去與他相見,然而梅逐雨一次都沒寫過,他一直就這樣,不曾主動來打擾她,隻是等著她想起他,去找他。
梅逐雨在人家門口附近站了一會兒就準備走。
“來找我。”站在他身後的武禎笑著問。
梅逐雨好幾天沒見到她,直直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輕輕啊了一聲。今日他辦完了公事,能早些回家,但不知不覺的就走到這裡來了。傻站在這看門和牆,其實本也沒想到能恰好遇見她,猝不及防看到她出現的那一刻,先前幾日的惆悵都好像一下子被掃空了。
兩人走在一起的時候,梅逐雨心裡想著能做點什麼讓武禎開心的事,而武禎心裡想著,該怎麼讓他哭。
不然,故技重施?武禎手指稍一動,街上就揚起了一片風沙。今日天氣不好,天空陰沉沉的,時不時刮一陣風,街上灰塵又大,武禎這一下讓風沙刮得有些大。
“小心風沙迷眼。”梅逐雨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隨即武禎感覺眼前一暗,小郎君伸手小心的攏住了她的眼睛為她遮擋風沙。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武禎眼前恢復明亮的時候, 抬頭看向梅逐雨, 他的眼神明亮而沉靜——就是沒有一點紅。
武禎拉住了他一隻手, 然後再度勾勾手指揚起一陣風沙。梅逐雨果然用僅剩的那隻手給她遮了眼睛,然而這次他依舊是眼睛沒紅, 倒是耳根底下有點紅。
看來這方法沒用。武禎思索著該怎麼辦,她又不能像對梅四那樣直接讓他哭, 梅四那群小子是習慣了她這樣經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也不敢問,但梅逐雨……她這小郎君啊, 瞧著就是個認真的性子,要讓他哭,總得給個理由先。
還是得找個什麼意外才行。
天陰沉了許久,終於下起了雨,開始隻是飄飛幾片雨絲, 但是幾息過後,突然就變成了瓢潑大雨, 又急又密的雨滴狠狠砸在地上, 濺起一片水花與水霧。路上行人猝不及防間, 一個個都成了落湯雞。
武禎和梅逐雨被困在路上,他們本是準備一起隨便走走,誰知突然遇上這場雨,隻能就近躲在附近一戶人家的屋檐下。梅逐雨那匹馬也被牽到了屋檐下, 在武禎一側給她擋著飄進檐下的雨。雨下來的太快, 匆匆忙忙間, 兩人雖然躲得快,但身上還是打湿了一些。
武禎有點心不在焉,想著怎麼讓小郎君哭呢,旁邊梅逐雨倒是一心一意,看著她腦袋上衣服上都濺了水,猶豫一會兒,還是伸手過去給她擦了擦。拉開外面的袖口,用裡面白色中衣給她擦的。武禎被他擦回了神,見他自己衣袍滴水卻伸著手給她擦頭發上水珠的樣子,忽然笑了。
她拉下小郎君的手,“好了,不用。”接著轉身在身後這戶人家的大門上叩了幾下。
門開了,開門的僕人一見她,趕緊敞開了門,“是武二娘子啊,這麼大雨,怎麼過來了,來來,快請進。”
武禎嗯了一聲,“你家郎君和娘子在不在?我們路過這邊,來避避雨。”
“在的在的,您二位快請進,我給您把馬牽著,來來。”
武禎拉著梅逐雨,被人殷勤的引進了屋裡。她沒有半點客氣的意思,好像這是她家似得,熟門熟路的給梅逐雨介紹院子,“瞧見那幾棵牡丹沒,叫銀紅燭照,碗口大的花,一枝能開六朵,是牡丹珍品,可惜現在還未開,得再等上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