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是梅四?柳太真在水底緩緩遊動,同時觀察著橋上行走的人。她是見過梅四的,常常跟著武禎一起玩的那些人她都眼熟,沒辦法,那些精力旺盛的少年們,看到她這邊的一群少女,就非得過來互罵一場,吵吵鬧鬧的,次數多了自然就眼熟了。
不過,這個梅四,似乎不太對勁。剛才不久前,武禎才拿著據說是他畫的畫離開,結果他現在就忽然出現在這裡,普通人怎麼能進入妖市,還能進入雁樓呢?
妖靈走到橋中間的時候,終於察覺到了有異,不過此時才發現不對已經晚了,他連跑都沒法跑,水中忽然竄起的一條巨蛇一口銜住了他,將他掼進了水裡。妖靈猝不及防入了水,身體一陣抽搐,忽然吐出來大股墨汁。
這妖靈原身是一卷變化無常的墨畫,最怕的就是沾水。柳太真用尾巴卷著梅四的身體一甩,他頓時又吐出了大股墨汁,眼見差不多了,柳太真將腦袋湊到梅四面前,張開血盆大口朝著他脖子咬下去。這一下,並未見血,倒是隨著柳太真的蛇頭移開,一團扭曲的黑墨,外面裹著一層紫煙,被她逼出了梅四的身體。
妖靈見情況不妙想要逃跑,張口就是一吸,直接將妖靈給吞進了肚子裡。巨蛇的蛇身鼓起一塊,最開始那裡還鼓動兩下,不過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接著那個鼓起也慢慢平復了。
柳太真尾巴一甩,將方才梅四吐出的黑墨甩到了池子之外,她不可能任由這種妖墨染了自己泡澡的池子。
梅四掙扎著醒了過來,妖靈從他的身體裡出去之後,他的神智就恢復了,不過先前被附身之時的事情他完全不記得,所以一醒來睜開眼發現自己在水裡,他真是嚇了一跳,趕緊扶住了一邊的石頭。
滑溜溜的石頭是白色的,有點奇怪,上面還有花紋。梅四看著自己緊緊抱住的‘白石頭’,慢慢後知後覺的發現這白石頭很長,不僅長還會動呢。
梅四明白過來自己浸在水裡還抱著一隻巨蛇的時候,內心毫無波動。他想,我大概是在做夢,不然面前的一切都無法解釋。白蛇的腦袋大的嚇人,就在他眼前,冷冰冰的盯著他。梅四和大蛇對視著,後背的汗毛忽然豎了起來,他的感覺告訴他,現在並非夢境。
梅四堅強的伸手摸了一把蛇頭上的鱗片,想要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而柳太真,被人摸了臉之後,她覺得這個梅四怕不是想死了。她張開蛇口,想讓這小子知道天高地厚,誰知道嘴巴還沒張開呢,這人就兩眼一閉栽倒,沉到水底去了。
瞧著水面上咕嘟嘟冒出的水泡,柳太真有那麼一刻想到了好友武禎,如果就這麼讓梅四死了,武禎那邊不好交代。
沒辦法,柳太真還是變回了人形,遊進水裡把梅四拉了起來。兩人衝出水面,柳太真將梅四甩到池邊,自己在水中理了理頭發,剛才梅四迷迷糊糊間把她頭發都勾亂了。
梅四再度兩眼發直的醒了過來,如果剛才看到大蛇不是夢,那現在看到了赤身裸體的柳太真,一定是夢。不然,這個場面比剛才的大蛇還要沒法解釋啊!
梅四快瘋了,為什麼他每次一睜眼看到的都是超越他想象的東西!他臉上神情呆滯的看著水中露出半個身體的女子,那白皙圓潤的肩頭,烏黑蜿蜒貼著背部的長發,清清冷冷的側臉——啊!為什麼是柳太真!是他禎姐的死對頭!為什麼她會在這裡!最主要的是她為什麼是裸著的!
梅四的內心已經快要崩潰了,他這輩子都沒有遇上過這麼混亂的事情。忍不住驚天動地的咳嗽起來,柳太真發現梅四醒了,略感詫異。一個普通人,醒的太快了,剛才也是,被妖靈附身,那麼快就恢復神智。
不過,看到了也沒關系,他這段記憶是不能留的。柳太真想到這,便冷著臉朝梅四靠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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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四見柳太真轉過身來,身前那些……都看得清楚,頓時手一抖,哆嗦著往後退,捂著自己胸口眼神慌亂,“你,你要對我做什麼,你別過來!不要過來,離我遠一點!”
柳太真:搞什麼,你是正在遭受迫害的良家婦女嗎?
無言了一瞬,柳太真赤腳踩到了池邊,從水裡站起來,她伸手一把拉過梅四,兇暴的將他摁在地上。
梅四使勁掙扎,又不敢真往她身上碰,隻能扒拉地板,都快哭了,“你放開我,我是不會背叛禎姐和我那些兄弟們的!我們是對立的立場,就算你強迫我,我也不會站在你這邊!”
柳太真:不知道現在的少年人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東西。
她懶得理會梅四這個小菜雞的掙扎,一把捏住他下巴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然後按住他的腦門。掌下白光一閃,梅四這回終於軟綿綿的暈了。
柳太真把人的記憶清掉,也不管他,任他倒在池邊,自己去換衣服。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武禎沒能在梅四家找到人, 府中的人還以為梅四是跟著她們一伙人去玩了。沒辦法, 武禎又往崔九他們那兒找,誰知也沒找到, 崔九還很詫異的說:“幾天沒見他, 他難道不是在府中閉門準備賀禮嗎,先前還特意叮囑我們別去打攪他的。”
相熟的樂坊, 甚至是幾家筆墨書鋪都沒找到人, 武禎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找了一圈沒能找到人, 武禎不得不轉回了妖市,她準備用其他辦法找找梅四現在在哪。誰知, 她回了雁樓, 在大堂地上瞧見了自己遍尋不到的人。
梅四直挺挺的躺在地毯上, 閉著眼睛昏睡著, 衣服半湿不幹,雖然看著狼狽了些, 但身體並沒有問題。武禎把這個撿到的小弟一隻手從地上拉扯起來,夾著上了樓,隨手扔在了平時斛珠睡的一個榻上。
柳太真還在那寫著她的新書,武禎指指梅四,“小蛇, 怎麼回事?”
柳太真用手中的筆杆子敲了敲桌案上一個琉璃盞, 盞中籠著一個裹了紫煙的妖靈, 這妖靈遭了不少罪, 還被柳太真吞了一回, 身體小了一大圈,現下乖的很,待在琉璃盞裡動也不敢動。
先前柳太真將它吐出來時已經將事情問了一遍,知曉了大概,於是再與武禎簡單說明。武禎聽罷,久久不語,柳太真還道她是在想那個別有用心布置這一切的人,誰知武禎忽然笑道:“有趣,畫出來的東西能成真,小蛇,你把這妖靈給我,我煉一支筆,讓梅四給我畫點有趣的東西玩玩。”
妖靈一聽,顫抖了起來,求饒道:“放過我吧,隻要你們放了我,我馬上回揚州去,再也不來這裡了!”
武禎叮叮當當的敲著琉璃盞,“揚州的妖?到了長安地界,這裡的妖都歸我們兩個管,你在這裡鬧事,我想怎麼處置你,就能怎麼處置你。”
妖靈被逼成這樣,惡向膽邊生,一下子衝出琉璃盞,聲音也粗惡起來,“你們不肯放過我,我就算死,也不叫你們好過!”
見他兇惡模樣,武禎半點不意外,這種妖靈,就算傻了點,但絕不可能是什麼無害的東西。就像她說的,不管先前在哪,到了長安地界,她就不可能任這種東西囂張。
隻一瞬,武禎身後浮起一隻漆黑的貓影,巨大的貓影形狀猙獰如惡獸,從武禎腳下到高高的樓頂,一雙藏在黑氣氤氲中的紅瞳冷冷盯著妖靈,將身形暴漲的妖靈襯託的渺小起來。
貓影一爪子將妖靈按住,妖靈掙脫不得,發出驚恐的呼聲,武禎抱著胳膊睥睨它,“不叫我好過?區區一個妖靈,你想怎麼不叫我好過?”
“小蛇,這東西不懂規矩需要調.教,我調.教好了再還你。”
柳太真擺擺手:“行了,拿去玩吧,不用還我了。”她說完,看了一眼不遠處榻上躺著的梅四,添了句:“把下面池子的水給我換一遍,都髒了。”
武禎將妖靈困住,先把梅四送回了家。梅四醒來後,果然什麼都不記得,隻記得自己想畫千鬼闢邪圖給禎姐堂兄當賀禮,但沒找到合心意的紙筆,後來……後來他好像和人喝酒去了,醉醺醺的,現在還頭疼。
武禎瞅著這傻孩子一臉萌蠢,拍了拍他腦袋,“行了,你好好休息吧,過幾日沒事去寺裡拜拜。”
梅四:“啊,為什麼?”
武禎:“沒什麼,你不是在找好的紙筆嗎,我那有,過兩天給你送過來。”畢竟遭了罪,總要安慰一下這倒霉孩子。
梅四立刻就被引走了注意力,樂呵呵的,“真的?好好,禎姐說好肯定就是好東西,我等著啊!”
武禎說到做到,她把那妖靈分了一半塞進了一支不錯的筆中,給他封住了大半力量,如此一來,這支筆畫出的畫雖帶著點活物的妖氣,但不能再從畫中跑出來了,最多,也就在畫裡動一動而已。將這筆送給了梅四,她道:“千鬼闢邪圖,好好畫。”
梅四愕然:“禎姐怎麼知道我要畫這個?!”
武禎:“是個人都猜到了。”
梅四果然從這日起就認真閉門畫圖了,這回沒鬧出什麼事,隻是梅四總會覺得,自己畫好的鬼,好像偶爾會眨眼,有一回他眼花,竟然還瞧見一個畫中惡鬼撓了撓頭。在又一次眼花覺得自己好像看到某隻鬼怪伸手摳腳後,梅四想,我是不是真的該去寺裡拜拜?
掙扎了一日,梅四最後還是決定去拜拜安心。
晉昌坊有一個鱗經寺,香火鼎盛人流如織,很是熱鬧,梅四家中娘親,也是每月初一十五去佛寺上香的,去的就是這個鱗經寺。梅四去的次數其實也不少,畢竟寺中雜戲院裡演的那些百戲雜戲還是十分有趣的,他若實在無聊便會去佛寺的雜戲院裡面晃晃,看看有沒有什麼新花樣。
梅四到鱗經寺的時候,發現今日寺中人出乎意料的多,雖然比不上盂蘭盆節和浴佛節那些盛大節日,但前殿廣場上聚滿了人,熱鬧哄哄的。
“這是怎麼了,今兒人怎麼這麼多?”梅四叫住個郎君問,那郎君告訴他今日有高僧經講。所謂經講,就是寺內的僧人們用通俗易懂的言語,講一些佛經之中的故事,以此來引導信徒百姓們向善,一邊講還一邊演,尋常百姓們平日日子過得無聊,這種聽故事的機會難得,於是附近的人家就早早拖家帶口來了。
經講還未開始,有幾個僧人在臺上準備,梅四見到那邊一大片黑壓壓的人頭,也不往那邊擠,自己準備去上香。誰知這一轉頭,卻看見了兩個眼熟的人影,那邊一高一矮兩個背影,不是他禎姐和大堂兄又是哪個?見兩人轉到後面去了,梅四連忙偷偷跟了上去。
因為怕被發現,梅四不敢靠的太近,隻遠遠看到兩人並肩走在一起。不一會兒,到了一面牆下,武禎停下了腳步,仰頭看去。
那裡有幾枝櫻桃枝長過了牆,上面結了紅彤彤的櫻桃,寺中這兩棵櫻桃樹,據說是某位大德高僧外出遊歷帶回來,寺中僧人也不知怎麼照顧的,結出來的果子又紅又大,但寺裡不許人隨意摘,還特意加高了牆,讓人隻能站在下面眼睜睜看著嘴饞。
梅四縮在牆角偷窺,看見武禎似乎想摘櫻桃,而梅逐雨猶豫著搖了搖頭。武禎笑笑,抬手就要去爬牆,看樣子是準備爬到牆頭上去摘,然後梅四就看到自己那位嚴肅的大堂兄伸手拉住了她。梅四一點不意外大堂兄會這麼做,他這個大堂兄是不會做這種‘壞事’的,而可惜的是,梅四也了解禎姐,她就愛做這種事。
肯定要鬧不愉快。梅四略有些緊張的看著,覺得禎姐可能要發脾氣,她那人就是那樣,別人不許她做什麼,她就要不高興,不愛聽勸,不喜歡被阻攔。但接下來的情況有點出乎他的發展,梅四眼睜睜看著他那個從不幹壞事的大堂兄將他禎姐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