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想不通,便隻朝他道。長姐本就招人喜歡,被吸引也是正常的事。
赫連決笑了,然後誇讚我。「其實你也招人喜歡,若沒有你,我早死了。」
我也朝他笑了笑,卻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那日太醫院的解藥,在他昏昏沉沉之際配好,也得虧赫連決身體好,才熬到了現 在。
不過總算是好了起來,我轉頭看著外面,牆角白殘花開滿了院子,沖散了些屋裏 的苦味。
9
赫連決病好那日,我扶著他在後院走動,多日來臥病在床,他隻能靠著我才能慢 慢行走。
他不累,倒是我累的夠嗆,喘不上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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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彎著腰笑,似是故意一般將重量壓在我的身上,我又氣又惱,又不敢吭聲, 隻能生著悶氣,然後夜裏吃完藥將蜜餞包著黃連喂給他吃。
他面不改色的咽下,似笑非笑看我一眼,才幽幽道:「長脾氣了。」
他病好能完全下床那日,我反而病了一場,隻覺得腦子混混沌沌,如大夢一場, 醒時便見赫連決在我的床邊,手裏握著我的手,多日未打理的鬍子刺的我手疼。
見我醒來,他眼裏的光倏然亮起,以及掩飾不住的擔憂。
他說。「你快讓我急死了。」
我眨眨眼睛,朝他笑了笑,那日陽光明媚,是個好天氣。
他朝我問道:「如今天氣好起來了,你還要不要學下棋了?」
我彎眼笑起來,朝他點點頭。
他像是松了一口氣,緊握衣角的手松開。 「那我明日在來找你。」
京城入了夏,湖心亭外荷花開了,很是好看。
赫連決依舊是夜裏教我下棋,漸漸的,我也能與他過上兩招,他似乎很是高興, 於是整日拉著我與他對弈。
夜裏忙完又讓我給他做面吃,於是沒過多久,他與我都胖了一圈,臉色也愈發圓 潤起來。
然後他時不時就捏我的臉,將我的臉弄成奇形怪狀的樣子,然後開始一直笑,像 是生了瘋病一般。
後面又過了不久,我的棋藝愈發好起來,也能與他打個平手。
他誇我聰慧,說能與他打平手的!隻有當今皇帝。
想到皇帝,我幽幽歎了一口氣。
未來會發生什麼,我也不知,總歸赫連決是好起來了。
那日對他對弈,起了大風,在夏夜裏很是涼爽。
我看不太清他那邊的棋盤,起身湊近了些,忍不住問他。
「我這一步下對了嘛?」
赫連決卻猛的退後一步。「說話就說話,你靠那麼近幹什麼。」
我朝他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懵,我又不是洪水猛獸,靠近點怎麼了,卻還是乖乖 退了一步。
他臉色有些不自在,盯著棋盤許久,而後伸手將我拉在身邊,我幾乎整個人都圈 在他的懷裏。
「你靠近點,天黑夜冷,替我擋擋風。」他道,攬著我腰的手微微顫抖。
我側頭看他,唇瓣微微擦過他的臉頰。
「怎,怎麼了。」他語氣有些緊張。
「我熱。」我道。
他慌亂鬆開手,那盤棋他下的亂七八糟,一步錯,步步錯。
我朝他彎眼笑。「我贏了。」
他頭髮被汗打濕,貼在臉頰出,然後輕輕嗯了一聲,帶著些許笑意。
「嗯,你贏了。」
10
秀春姑姑見赫連決每日都來找我,似乎是松了一口氣,喜笑顏開。
「我就說窈窈這樣好的姑娘,定能討夫君喜歡。」
然後遲疑了會,和我說想回老家了。
秀春姑姑入丞相府做奶娘時,老家鬧饑荒,孩子不過半個月大,便餓死了。
她隨商隊一路來到京城,又恰逢長姐出生,丞相夫人奶水不夠,便順理成章進了 丞相府。
他說彼時我苦鬧不止,餓的厲害,她看著不忍心,便都一起喂了,而後丞相夫人 又找了幾個奶娘,她無依無靠,便一直留在丞相府做粗事下人。
秀春姑姑待我很好,時不時會接濟我,留些沒有吃完的糕點給我。
直到我要大婚,她又輾轉來到王府,隻是京城日子在好,她也有點想家了。
聞言我眼睛一酸,隻覺得身邊說得上話的人都漸漸離我而去。
薛譽是,秀春姑姑也是。
可想走的人是留不住的,我也不能自私的叫人留下。
送別秀春姑姑時,我忽然覺得無比孤寂,仿佛隻剩下我一人。
赫連決面前的菜還熱乎,他朝我道:「離別是常見之事,不必難過。」 面前飯菜叫我愣了神,我愣了會問他:「王爺是在等我吃飯嘛?」
赫連決點頭,然後又道:「一人吃飯總歸是寂寞了些。」
我忍住眼裏酸澀,卻怎麼也忍不住,他有些怔然和不知所措。
「你不想和我吃,那我走就是了。」
我搖頭,有些委屈。「我隻是,隻是,從未有人等我吃過飯。」
他眉微微蹙起,起身拉起我,低聲哄道,目光專注又溫柔。
「別哭了,以後我陪你吃飯就是了。」
我點點頭,晃神,然後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哭嗝。
日子便這樣過著,沒有什麼大事,時不時去繡坊給赫連決繡衣服,去酒莊釀酒, 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的。
那日赫連決剿匪回來時,懷裏抱著一個姑娘,他手臂劃開一道大口子,進門時還 滴著血。
他懷裏的陸昭雪蒼白著臉,仿佛被折斷翅膀的鳥。
我沒想到,時隔三年,我再一次見到了阿姊,還是在這種情況下。
他進門力氣過大,甚至沒有注意到站在門口的我,將我撞到了門上,疼的我齒此牙 咧嘴。
他小心翼翼將陸昭雪平方在床上,太醫忙忙碌碌進進出出,直到說出她沒事的消 息時,赫連決才鬆口氣。
見他胳膊冒著血,我從櫃子拿出金瘡藥,沾濕錦帕,小心翼翼朝他的胳膊拭去, 赫連決下意識抬手揮去,打落我手裏的錦帕,見是我,表情異樣。
「你沒事吧?」他道。
我愣了愣,有些不明白他說什麼,便朝他笑笑。「我沒事,妾身給您上藥。」
赫連決冷硬的眉眼軟和了些,伸出手臂看著我,輕輕嗯了一聲。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臉上,倒是叫我想起來他病重那段時間,他也是這般細細 打量我,說我看起來似乎還不錯。
他忽然問:「我幼時到過丞相府,碰見過同你相似眉眼的人,她給了我一塊紅豆 餅子,還給我傷口擦了金創藥,我問你,那人是你阿姊,還是你。」
赫連決一隻手比劃著模樣,「這麼高,穿著白色狐狸皮的襖。」
我愣愣看著他失控的模樣,隻道:「幼時記憶久遠,我已經記不清了,不過應該 不是我,我哪裡穿過狐狸皮的襖子,而長姐素來心善,想來是長姐。」
赫連決恢復冷靜狀態,他自嘲笑笑。
「也是,你這般無趣模樣,又怎會是她,剛剛是我想岔了。」
我眼睛一彎,沒有言語。
阿姊那日便在府上住下了,她似乎病了,太醫進來忙忙碌碌個不停。
太醫說是心病。
長姐整日昏睡不醒,我便在跟前照顧著,赫連決有時候也會來,一坐便是許久。
他知我不愛說話,我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觸他黴頭。
長姐清醒時會拉著我說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聽不明白,不過這不重要,她不 需要我聽明白。
「窈窈呀,我以為來到這個世界,有愛我的爹娘,我便可以衝破這封建的禮數, 可到底是我多想了,我所求的,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而已。」
說到這話時,長姐喉頭哽咽,眼珠紅的似乎要破裂開來,卻咬著牙不哭。
她握住我的手,力氣很大,咬牙切齒,眼裏恨意觸目驚心。
「窈窈,我要成為這個天下,最,最厲害的女人。」
可她太虛弱了,說這話時也是輕飄飄的,太醫說長姐得了心病,直到長姐被查出 身孕,她好像總算有了盼頭,臉上也開始有了笑。
我忙忙碌碌的日子總算到頭,看著日子越變越好,總算想起收拾自己的小包袱。 直到收拾收拾著,我才發現,原來這三年我在王府其實沒有什麼屬於自己的東西。
我去看阿姊當做道別時,赫連決坐在她的床邊,兩人不知道說些什麼,都帶著淡 淡的笑意。
除去赫連決不清醒看著我叫阿姊名字的時候,我很少見他臉上有這樣的笑意,帶 著欣賞愛慕,像三月春光一般。
我沒有偷聽別人講話的習性。便在外頭的院子石桌看螞蟻搬家。
螞蟻尚有家搬,可我不知道我該何去何從,丞相府不是我的家。王府不是我的家。
我眼睛有些酸澀,一摸,是天下落了雨。
螞蟻的新家在高處,有些雨被打的七零八落,許是無聊,我動了惻隱之心,用樹 葉蓋住螞蟻的小土堆,以免被水沖走。
想到這裏,我被自己的舉動弄的笑出聲來。
赫連決出來看見了我,他抿唇朝我微微點頭,我不知是否要和他告別,張了張 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怎麼了?」他問,我搖搖頭,最後到底什麼也沒說。
看過阿姊就當告別了,可不知怎麼讓她看見端倪。她從我胸口抽出了那張休書, 詫異的看著我。
我隻能老老實實將休書的事情道出,王爺帶她回來第二日,便給了我和離書。
她眼睛一紅「對不起,窈窕」
我小心拿回休書,然後朝她滿不在乎的笑笑。
「我三年都不得夫君歡喜,是我沒本事,同阿姊無關。」
「要是阿姊不來,你們便不會鬧成這般……阿姊不是故意同你搶」陸昭雪道,眼 裏滿懷愧疚。
「阿姊說的又是什麼話,當初本就該是你嫁給他。原就不是我的,又何來搶字一 說。」
我朝她彎眼笑,安撫道。「阿姊,這樣也挺好的。」
長姐看著我。「你若真的覺得挺好的,便不會哭了。」她伸手,拉住我的手。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你哭。」
我愣了愣,唇角微彎。
赫連決找到阿姊的那晚,我去他的書房問關於長姐的事情,卻見他拿著信封躲躲
藏藏。
我進來的突兀,信封掉到我的腳步,撿起便看見了那封休書。
休書二字有些傷人,雖早知有那麼一天,可看著那休書,我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