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嫡姐是宰相府裡長大的女兒,縱使她再要強,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千金小姐,如何能放下身段,學習勾欄瓦舍的技藝,魅惑太子。
「嫡姐,太子近日似乎有心事?」用膳時,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問起。
「西南邊境戰亂,皇上憂心忡忡,太子也心事重重。」
嫡姐嘆了一口氣:「這幾日我親自燉乳鴿,煮骨湯送到書房,他似乎總是不願和我多說話。」
我嘗了一口桌子上的乳鴿,贊道:「軟嫩可口,嫡姐的手藝不比御膳房的大廚差。
「那又如何,每次送去的食盒都原封不動的拿回來。」
我想了想,道:「聽說城外西湖裡的荷花開了,嫡姐何不採些回來做吃食呢,荷花清香宜人,一定是很好的食材。」
嫡姐望了望我,眉頭輕顰,似想到了什麼。
8
李辰又來搶我的荷花酥,他一邊吃一邊問:「是不是你給太子妃支的招?」
我喝了一口荷葉粥,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我最了解太子妃的性格,有狠勁,卻不機巧,她怎麼能是上官鶯鶯的對手。」
李辰分析說:「可是東宮裡的人卻傳,太子妃先是給太子送了一盒荷花酥,引得他的注意,又穿了一身藕粉花裙等在宮中,連鬢邊的簪花都是新摘的荷花,太子甚是喜愛,兩個人手牽手去逛西湖。」
「太子喜歡荷花哦?」我嚼著荷花酥,含含糊糊地問。
「太子的生母曾在西湖邊的三庵草堂居住,你不知道嗎?」他饒有趣味地看著我的眼睛。
「我不知道啊。」我眨巴眨巴無辜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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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辰咬了咬唇,似乎找不到破綻,伸出手指刮了下我的鼻子,嘴裡喃喃地念:「小白兔啊小白兔。」
我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指放進嘴裡,一口咬下去。
李辰嗷的一聲叫,迅速抽回手指:「你屬狗的啊!」
我朝他撅了撅嘴:「我屬兔的怎麼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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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嫡姐有孕了,她坐了八人抬的軟轎回宰相府。
嫡母歡喜極了,一會吩咐廚房燉鴨燉鵝,一會又去庫房找布料綢緞,要為未來的外孫兒做衣裳。
爹爹嘴上不說,眉眼間笑意藏不住。
我看著家裡人一團喜慶,心裡自然也很高興。
小娘把我拉進屋裡,指著我的肚子壓低了聲音問我:「有沒有動靜?」
我一把握住她的手,撒嬌地說:「娘親,孩兒還是個孩子呢,孩兒還沒準備好做母親。」
小娘知道我在辰王府過的不錯,臉都圓了一圈。
從小,她就對我沒甚指望,她念叨的最多的話就是:「開心就好,開心就好。」
我挽著她的胳膊坐到床邊,她突然有些擔憂地說:「辰王雖好,可帝王的兒子,哪有不爭權的,就算他想做個清閒王爺,他日太子登基,真能容得下他嗎?」
我把頭靠在小娘的肩膀上,「娘親,孩兒不想做王妃。」
「既然已經嫁做人婦,就別說這種夢話。」小娘輕聲斥我。
外面漸漸熱鬧起來,幾個表姐、堂兄到家裡做客,嫡姐如今是太子妃,又懷了皇嗣,日後定能當上皇後,哥哥姐姐們都奉承她,嫡姐笑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線。
我仍舊坐在院中的鞦韆上啃甘蔗,日頭正好,陽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
頭頂上覆上一片陰影,我抬頭,對上一雙含笑的眸子。
李辰抓住鞦韆的吊繩,輕輕地搖晃:「原來小白兔喜歡一個人吃胡蘿蔔。」
我和李辰的關係似乎比以前親密了,他偶爾刮一下我的鼻子,擰一把我的臉蛋,我表面上張牙舞爪的,心裡對他並沒有多牴觸。
他不算是個好丈夫,卻是個很好相處的朋友。
面對他,我不需要像嫡姐那樣戰戰兢兢、步步為營。
「小白兔你走神了。」李辰猛地一推鞦韆,我抓住繩子尖叫著朝上盪去,連眼睛都不敢睜開,盪回來的時候被他抓住,我感到屁股下面平穩了,才緩慢睜開眼睛
心臟幾乎要跳出來。
眼淚不知不覺流了出來。
「你瘋了嗎!」我站起來,在他胸口上猛捶了一拳,幾乎是啞著嗓子嚎叫:「你知不知道我膽子很小,我很怕高,你剛才嚇死我了。」
他捉住我的手,另一隻手揩去我眼角的眼淚,像哄孩子般:「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膽子很小。」
他這話裡分明有別的意味。
從宰相府回來後,我有意避開李辰,終日躲在房中鑽研醫書,母親是醫女,從小耳濡目染,我也學了個半吊子,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女紅刺繡我統統都不行,唯有醫術勉強可以傍身。
光掌握理論知識還不夠,我還要實踐。
王府裡丫鬟小廝眾多,三天兩頭就有頭暈染疾的。
我拎上自製的藥箱,有模有樣的到下人房裡出診。
小廝見我進來,本來燒得起不來床,撐勁爬起來,連滾帶爬跪在地上,「奴才惶恐,王妃怎能踏入這髒汙之地,王爺知道了定要奴才的命不可。」
我伸手把他扶起來,順手切了脈:「好說好說,辰王他宅心仁厚,不會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
小廝仍舊又跪又拜,鼻涕眼淚一大把請我出去。
我心想,我是大夫,不是瘟神。
臨走我寫了一張藥方遞給他同房的小廝,囑咐:「此藥煮兩個時辰,分三次餵他服下。」
小廝那裡行不通,我又跑去Y鬟的房裡替她們醫治,一個叫秀兒的姑娘,前兩日從假山上摔了下來,左邊膝蓋紅腫化膿,我拿出卷布袋,解開麻繩,一排大小、寬窄不一的小刀鋪在眼前。
我精心挑了一把,在油燈上烤熱。
秀兒驚恐地看著,嚇得說話都結巴了:「王——王——王妃,您——要不——要不還是算了。」
「你放心,雖然我是第一次操刀,但是之前,我已經在廚房的羊腿骨上練習很多遍了。」我拍著胸脯跟她保證。
秀兒嚇得暈了過去。
我在王府奔波了幾天,經過數十次實踐,自我感覺醫術大漲。
李辰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疏遠,對我的胡作非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Y鬟們說,他聽到我說他宅心仁厚,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說,這是面癱的前兆,你們王爺,危矣。
10
嫡姐懷孕後,一應飲食都很謹慎,太醫開的安胎藥也交給我確認後才讓貼身丫鬟煎煮。
我往東宮跑的次數愈加頻繁。
那一日不巧我前腳進了門,太子後腳就走了進來,嫡姐責怪太監沒有通報,行了禮後,我寂寂地站在一旁,把頭垂的很低。
太子和嫡姐簡單寒暄了幾句,便把目光投向我,我頓感如芒在背。
太子當時想娶的是我,他會不會到現在還對我有非分之想呢。
嫡姐今日食慾不佳,精神憊懶,太子溫言哄她入睡。
我坐在殿外的欄杆上,腦子空空地發呆。
眼前映入一雙黃色的錦靴,寒冰之氣瞬間襲來。
我慌忙站起來,「太——太子殿下。」
李潯背著手,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好像一直都很怕我。」
「太子殿下氣魄十足,有王者之氣,我..」我結結巴巴胡亂說了一通,心想,好歹我也是他弟媳婦,怎麼這麼慫呢。
「你知道,原本你應該嫁給本宮。」他打斷我。
我咬緊嘴唇,開始忐下不安,他現在提起這個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向我表白嗎?我可是有婦之夫,兄弟之妻不可妻啊!
「你乖順、可愛。是個做妻子的好人選。」他面無表情地誇讚我。
「殿下,其實我…..」我搓著手,生怕他說出什麼讓我和李辰和離,做他側妃的話來。
「可我知道,辰弟也想娶你為妻。」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到辰王府的。
腦子裡反覆隻有一句話:「可我知道,辰弟也想娶你為妻。」
當時我猶如五雷轟頂,半晌,才囁嚅地問出一句:「我和辰王成婚,是太子的意思?」
李潯點點頭,便大步離去。
留下我一個人在原地懷疑人生。
我本以為這是我選擇的,沒想到卻是被別人選擇的。
李辰等在王府門口,見我下轎,立馬迎上來,見我目光渙散,關心地問:「今日怎麼回來這麼遲,可是東宮裡的人為難你了?」
我沒有搭理他,進了府,兀自走在九曲迴廊裡,腳步彷徨又茫然。
我原本以為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嫁進王府,遠離皇權爭奪的漩渦,待李辰遇到一個心愛的姑娘,我就可以委婉地向他提出和離。
現在,又該怎麼辦呢?
李辰跟我進了房間,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捂著胸口裝病:「王妃,本王心口好痛。
「王妃,你醫術高明,來幫本王瞧一瞧罷。」
我一想到他把我當猴耍,更加不想理他,躺下來伸手拉過被子蒙住臉,「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你到底怎麼了?」
床榻向下一陷,是他坐過來,他仿佛很委屈,倒豆子似地一頓說:「自那日從宰相府回來,你就莫名其妙躲著我,我心裡有氣,故意與你僵持了幾日,奢望你能來哄我。現在我認輸了,放下身段來找你,你為什麼還要躲著我,連話都不和我說。」
見我半晌不吭聲,「王小五,這些日子我待你不好麼?」
我掀開被子,坐起來,與他四目相對,「王爺自然是待我極好的。」
「那你怎麼——」
「我一直以為王爺待我好隻是因為我嫡姐。」
他眼睛裡布滿了無措和疑惑。
我突然有些心疼。
我向來不是個玩弄別人感情,把爭吵當有趣,需要用作天作地來證明存在感的女人。
於是我平靜下來,認真地對他說:「王爺,我們和離吧。」
12
我是半夜被丫鬟叫醒的。
說是東宮派人來召我,太子妃出事了。
我趕到時,嫡姐躺在床上,身下血跡斑斑,太醫說,她小產了。
嫡姐爬起來,雙目通紅,像一隻發了瘋的野獸,揪住了太醫的衣領,「你騙本宮,你一定在騙本宮,本宮的孩兒一向健康,怎會小產!」
「殿下饒命,您是誤食了傷胎的紅花,才致使小產。」
「紅花,本宮的飲食裡怎會有紅花?」嫡姐無助地看向我,我知道此刻她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
我忍住淚水走到桌邊,桌上有她沒吃完的雪蓮糕,我掰了一塊聞了聞,朝她點點頭。
嫡姐頹然地坐下來,不可置信地說:「那是太子帶來的雪蓮糕。太子他,竟不想要我的孩兒麼?」
我趕緊屏退了所有人,坐到她身邊,低聲說:「嫡姐,太子若不想要這個孩子,不會用這麼明顯的手段落人口舌。」
「是她。是她。」嫡姐哭著哭著就笑了:「上官鶯鶯那個賤人,她把毒下在了糕點裡。她知道我不能問責太子,她就這麼無聲無息殺了我的孩子。」
她揪緊被子,手指骨節分明,眼淚簌簌落下:「我甚至不能為我的孩子討一個公道。」
我一面安撫嫡姐,一面對東宮爭寵的手段感到膽寒。
13
院中的落葉青了又黃,不知不覺,我來到王府已有整整一年。
入冬以後,老夫人身體便不大自在,我時常去她屋裡侍奉。
老夫人說,她年輕時住在皇宮,皇宮很大,她這輩子都未曾走遍皇宮的每個角落。她像講故事一般,講了很多嬪妃從爭寵到失寵,從失寵到復寵,從復寵又到失寵的過程。
我聽著有趣,纏著她多講一些細節,她卻搖搖頭。
她說:「皇宮裡人心叵測,不適合你,也不適合我。」她又說:「小五啊,幸好你沒嫁給太子。」
我趴在老夫人的膝蓋上,就像兒時趴在小娘的膝蓋上一樣,她輕輕撫摸我的腦袋,「小五,我知道你外表乖巧,內裡是個有想法的孩子,辰兒他——」
她說這話時,我聽到一陣腳步聲,抬眼,看到李辰立在門口,他比往日看著憔悴了許多,那種神採飛揚、玩世不恭的神情不見了,他走上前,朝老夫人跪拜,「孩兒要領兵隨皇兄去東山剿匪,平定叛亂,不能侍奉母妃,請母妃多多保重。」
老夫人溫柔地朝他招招手,「來,你過來。」
李辰走過來,跪在我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