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女行 4088 2024-11-20 15:04:37

「蕭扶野,當初我以神女之姿去救贖你,你不識好歹,如今,居然看上了我的庶妹…….


天邊忽然炸響一道驚雷,嫡姐渾身一顫,腳下猛地踩空!


砰砰砰!


方才還光芒萬丈的「神女」從神壇跌落,在百級臺階上滾得髮髻鬆散,衣袍亂掀。


「皇後!」


皇帝衝下神壇,卻見他引以為傲的神女皇後,在臣民面前摔得頭破血流,體面全無。


皇帝伸手想扶她,又嫌她摔得太不體面,最後假手於太監。


神壇亂作一團。


雷雨頃刻間大作,天邊驚雷不斷,竟像是——真的天降神罰了。


13


「月國的神女從神壇滾落後大病一場,聽說好幾天下不來床。


「原本祈福大典當天,民間還會自發去神女廟裡給神女送香火,這次祈福變故後,百姓就少去神女廟了。」


我坐在啟國皇宮的御書房裡,一邊給蕭扶野研墨,一邊聽他的心腹匯報月國的動態。


待心腹稟報完所有事務,我才淡淡開口:「毀神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


我熟讀月國史書,知道選中一位「天命之女」主持祈福大典是月國造神的第一步。


毀了祈福大典,等同破了臣民眼前的第一道迷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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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天他們會發現,他們視若神明的所謂「神女」,隻是一個充滿貪嗔痴恨,雜念私慾旺盛的肉體凡胎。


蕭扶野握住我研墨的手:「那第二步呢?」


我拿起筆,寫下兩個字——神像。


「戰事剛剛平息,前線那些將士們的屍骨還未安置妥當。


「陛下能帶妾去前線看看嗎?妾想讓他們安息。」


蕭扶野帶我去了啟國和月國的邊境,邊境戰場上,密密麻麻全是月國士兵的屍體。


有人被萬箭穿心,有人被長槍穿喉,還有人身首異處。


那些僥倖留有全屍的,大多瞪著眼睛,眼睫上落滿冬日的寒霜。


停戰後,戰死的啟國士兵兩天內就被運回了母國國土,送回了各自父母手上,隨著屍骨一起回去的,還有豐厚的軍餉。


啟國軍隊之所以勇猛無畏,便是因為他們生時為國而戰,死後也能落葉歸根,至


親由朝廷贍養,無後顧之憂。


而月國的戰死士兵,淒涼地躺在戰場上,為他們收屍的,隻有食屍肉的禿鷲。


「連丟五城,這些士兵在月國皇帝眼裡,形同無用的叛徒,因此連派人來收屍都不願意了。」


身邊的啟國將領不解地問:「你們皇帝竟也能安心?這些人都是為他而戰死的。


「收屍是一筆支出,這些人戰死後安撫家屬又是一筆國庫支出,月國隻是個小國,這些錢,與其用來安撫已經戰死的士兵,不如用來給神女辦一次祈福大典。


我望著滿目淒涼的邊境,自嘲一笑:「月國的神女會在神壇上跳一支舞,然後告訴皇帝,她已經以神的名義超度了邊境戰死的士兵,皇帝也就心安理得了,至於士兵的肉身是不是入土為安,這不是我那個嫡姐會關心的問題。


「再說戰爭慘敗,你讓神女情何以堪呢?皇帝和神女,都隻想粉飾太平而已。


「蕭扶野,我能求你件事嗎?」


我直呼了暴君的名字,暴君身邊的人都以一種驚駭的目光看我。


在他們眼裡,我隻是戰敗國送來和親的妾,說得再難聽點,隻是個靠姿色求生的人質而已。


我本該卑躬屈膝,怎麼能直呼他全名呢?


蕭扶野沒有生氣,他並不在意這些小節:「你說。」


「月國戰死的這些士兵大多都是從邊境直接徵用的年輕人,他們的父母或許就在城池裡等著孩子回來。」


「不論是死是活,總要讓他們見最後一面,我想求你,放開五城的禁令,裡面的百姓會自發來為他們的兒郎收屍的。」


剛收復的城池會被嚴加看守,裡面的百姓是不能隨意出入的,為的就是防止動亂。


因此邊境五城的城門一直緊閉著,由啟國的軍隊層層看守。


蕭扶野問:「你是在求我?」


「是,我為戰死的月國士兵,求你網開一面。」


他是啟國皇帝,本沒有義務去關懷敵國人。


「若陛下想讓我跪下求,我也可以。」


我提了裙襬,準備下跪,蕭扶野卻在我膝蓋碰地前,扶住了我的胳膊:


「你倒是比你那嫡姐更像憐憫蒼生的神女。」


14


「罷了。」他扶我起身,下令,「開城門,讓五城的百姓與他們的兒郎見最後一面。」


城門一開,原本就聚集在城門口的百姓們蜂擁而出。


他們見到遍地屍體時猛地一愣,繼而痛哭哀鳴響徹邊境上空。


有年邁的老母在長槍下認出了自己的兒子,她摸著兒子被貫穿的咽喉,想拔槍都不敢用力拔。


有懷孕的妻子大著肚子跪在丈夫身前,抓著丈夫已經冷硬的手按在肚子上,求他睜眼看看她們母子。


有幼子撿起地上滾落的人頭,跌跌撞撞地要把頭與那些殘破的身體拼在一起,可血肉都僵硬了,怎麼拼都拼不好,他們什麼都不懂,隻是覺得傷心悲涼,繼而嚎啕大哭。


這便是戰爭。


幾隻禿鷲盤旋在屍堆上,我徒手去趕,被蕭扶野攔下,他遞給我一把小巧的玄鐵弓弩。


他握著我的手,教我怎麼用弓弩殺禿鷲。


我扣下開關,短箭飛出——中。


禿鷲的血濺了我一手,蕭扶野抓著我的手腕,沒給我害怕的機會,又射下一隻。


「悲憫救不了世人,武力才是真正的震懾。」


那些禿鷲被射死了五六隻,之後果然再沒有一隻敢飛過來了。


我伸手,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兵闔上了眼睛。


我找到了他身上的平安符。


一生虔誠的月國人,將神女的平安符小心地珍藏在心口,以為這道平安符能讓他們活著走下戰場。


他們到死都不明白,明明有神女庇護,為何還會被刀捅穿了心臟。


越來越多的平安符從士兵的屍骨中被他們的至親發現。


數九寒冬,士兵身上穿著的是最單薄的衣服,護身的鎧甲是脆的,隨身的乾糧裡隻有饅頭,連一塊肉乾都沒有。


「神女祈福,究竟為我們祈來了什麼!」有人哭著大喊,「為什麼我的孩子死得這麼慘?為什麼他死前連塊肉都沒有吃到!」


一早被我和蕭扶野安插在裡面的人趁亂大喊:「神女祈福穿的那件金絲孔雀衣,隨便扯下一根金線就能管將士們三天飽飯!」


那人拿起一尊從城中搬出來的嫡姐面容的神女像:「拜這樣的神女,隻會給月國帶來禍端!還不如砸了它!」


砰的一聲,塑著嫡姐面容的神女像在地上四分五裂。


15


有人帶頭後,許多人都清醒了過來。


他們沖回家,把家裡的神女像全都摔了,再跑進神女廟裡,把神女像砸了。


五座城池雖然被啟國收復,但蕭扶野有意放水,因此這五城砸神女像的消息立刻


傳遍月國上下。


拜神女像拜得家破人亡,神女畫的符咒不是平安符而是催命符,神女是禍國殃民的假神女!


這些話很快傳到了皇宮裡。


從神壇摔落後一直在養身體的嫡姐聽到了這些傳言,氣得當場嘔血。


張貴妃和李貴妃來探望她,她們手上也各拿著一尊小型神女像。


張貴妃手上的神女像正是嫡姐的面容。


「皇後姐姐,從前以為你是神女不敢冒犯,邊境的百姓是最信你的,為你塑了多少神女像,家裡也供著,廟裡也供著,讓你跟那些真神們一起受香火。


「可他們落得什麼下場了?看來天命神女是個笑話啊!」


「你放肆!」


嫡姐在床榻上大怒。


可張貴妃和李貴妃的家世本就不輸沈家,從前忌憚嫡姐,隻是真信了那句「跟神女作對會遭報應」的話。


如今她們懷疑嫡姐是個假神女,自然是尊重也沒了,敬畏也沒了。


「看到這尊神女像沒?把皇後姐姐你雕得真是好看啊,比你真人好看百倍!哎呀!」


張貴妃的手故意一松,神像從她掌心掉落,在地上碎成十幾片。


從前,要是有人敢在月國境內摔了嫡姐的神女像,輕則受刑,重則斬首。


如今,張貴妃當著神女本人的面把神像摔了,她不僅摔了神女像,還踩了幾腳。


嫡姐大怒:「你放肆!你竟敢對神女不敬!你就不怕上天懲罰你!」


「報應呢?神罰呢?」張貴妃一副害怕又囂張的樣子,「怎麼都沒有呢?」


「因為她根本不是真神女啊!如今邊境百姓拜的神女像,是這一尊!」


李貴妃揭開了手上那尊神女像的紅布,隻見這尊神女像通體用白玉雕刻。


嫡姐定睛細看——這神女像的眉眼、神韻與儀態,全然就是、就是被她親自送去和親的庶妹!


16


我的神女像是蕭扶野雕的。


這是計劃中的一步。


五城的百姓在戰場上收屍,我在戰場邊設了粥棚,若有人餓了渴了,便可來我這裡,我會親手為他們取粥取水。


他們知道我是被送去和親的將軍府庶女,雖對啟國有恨,卻知今日停戰的安穩是我獻出性命清白為邊境換來的。


因此百姓隻對蕭扶野冷臉,對我卻和顏悅色。


白日裡我為百姓施粥,夜裡我以一己之力為戰死的月國士兵超度。


嫡姐自幼就被當神女培養,沈府也曾來過真正的道門高人,他們是嫡姐的老師,也曾教她術法經義。


我時常在嫡姐上課時,靠在窗邊偷偷學。


可這些真正的高人,往往隻教了半年便走,聽說是因為嫡姐天賦不高,心性不純。


他們一走,課便斷了,好在書都留了下來。


嫡姐不喜歡那些術法修心的經書,於是全都便宜了我。


我自學多年,也算摸透了經義。


說來也怪,自我開始施粥和超度後,邊境的積雪便開始融化了。那日午後,天邊起了萬丈霞光,我正好站在霞光下。


百姓中有蕭扶野安排好的人,他們借著這「巧合」的天象,順勢下跪:「神女,這才是救我們脫離戰火、給我們溫飽的神女啊!」


有人帶頭,邊境的百姓們也三三兩兩地跪了下來。


生在戰亂的小國,太需要神明信仰作為支撐。


他們剛從戰亂中逃離,又失去了至親,活得太苦,急於找到精神寄託。


要讓月國人臣服,不僅要毀掉我嫡姐這個假神女,還要造出一個更完美的「神女」。


今日這一切,便是我跟蕭扶野造神的第一步。


神女都要有神女像。


一旁早就準備好的木雕師抓著這一幕,正準備用木頭刻下第一尊像,再交由皇宮工部批量復刻。


蕭扶野卻拿過了他手上的木頭和刻刀。


他望著不遠處施粥的我,略顯笨拙地親自上手雕刻。


後來我才知道,那一整個下午,暴君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我身上。


而我的第一個神女像,出自蕭扶野之手。


那尊神女像並不精巧,卻勝在神韻相似,眉眼溫和。


「神女濟生像。」


他十分自信地給這尊像取了名字,我先留意到的卻是他指腹被刻刀捅破的幾個口子。


這點小傷蕭扶野本來不甚在意,見我拿出絲巾要為他包紮時,驍勇善戰的帝王忽然就變得嬌弱了:「還真有點疼。」


我無奈地揶揄他:「是啊是啊,再不上藥就癒合了。」


蕭扶野欣賞了神女像一整晚,第二日才交到工部的玉匠手上:


「讓玉雕師傅批量復刻,做到一戶一神女。」


他對我說:「我要邊境五城,全都拜你這位新神女。


「從前你嫡姐用的是白瓷,你的神女像,全部都用白玉。」


他說得出,做得到,僅僅一個月,邊境每五戶人家就有三戶家裡供著白玉神女像。


很快,整個月國都受了影響。


他們紛紛砸了嫡姐的神女像,改為我的。


僅僅用了兩個月時間,我就成了月國百姓眼裡——新的神女。


17


兩日後,一則線報傳入月國皇宮。


「啟國近日在點兵,有意重燃戰火!」


皇帝聽聞這則消息,差點從龍椅上跌下來。


嫡姐這個「神女」現在幾乎失去了臣民的信任與敬仰,再不能像「定海神針」一樣穩定人心。


現在連皇城中的百姓都有一大半將嫡姐的神女像砸了,換成了我這個和親庶女的玉像。


月國軍隊裡也人心動盪。


從前他們士氣鼎盛,不僅因為他們為國而戰,還為神女而戰,他們堅信神女會為他們賜福,即使戰死也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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