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軟軟似火 3187 2024-11-20 14:50:26

 


霍伯伯他們秘密挑選了三千人組成精兵營,專門用來練習我帶來的那些石器。


 


 


 


阿馳給他們取名陸英軍。


 


軍中將士因我送來不少物資,伙食得到改善,都對我感激不已恭敬有禮,我便 也不拘在帳裏,傷好後就到傷兵營幫忙。


 


軍中醫師短缺得厲害,像我這樣膽子大的,有些醫藥基礎便勉強可以當作治療的 人,初入時,我也被那血腥場面嚇得面色慘白,劉姐姐跟著我,一連吐了好幾天。


 


我強忍著沒吐,伯娘忙碌中看到我這樣,挑起拇指誇我好樣的,我硬生生咽下沖 到喉嚨的酸味,跟著她一起為傷病擦洗縫合、上藥。


 


除了吃飯和偶爾睡上兩個時辰,我們一刻不曾停歇,隻希望他們都能活。


 


這樣忙碌的日子,直到我醫所的人盡數到來,才讓我們有了一時半刻休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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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這幾日軍中明顯緊繃,我也預感一場血戰終是躲不過。


 


那日,我滿身血汙實在受不住,便早些回去讓侍衛給我準備些熱水,擦洗一遍又 換了乾淨衣裙,他也回來得早,我有些驚訝。


 


都未來得及問,他便把我壓在身下,一邊用力親吻我的唇瓣,一邊說要把我送 走,送回京城二哥哥身邊去。


 


商商說得沒錯,男人啊總是口是心非,他嘴上這樣說,手臂卻將我越抱越緊。


 


我衣領微敞環抱著他,雙手從後面卸下他的半甲,然後脫下自己鞋襪將冰涼的腳 放進他滾熱的胸口,嬌哼著說我不回去,京城沒人給我暖腳,我會凍死的。


 


 


他雙手攥著我的足腕摩挲,呼吸粗重眼眸似火,我雙腳沿著他胸口滑向腰側,他 緊緊盯著我的眼睛,想找出一瞬的遲疑,我笑得魅惑,看著他,他突然棲身與我 交疊在一起,我感受著他的堅硬如鐵與溫柔如水,被他帶著沖進雨霧森林與巖漿 之海,層層熱浪層層細雨,我像死了又活過來。


 


雨霧漸小時他在我耳畔輕說,「阮陸英我總是拿你沒辦法的。」


 


我含著他唇邊紅痣說,「我不想逃了,累了,就想與你在一處,生死與共。」


 


他像是不知疲憊一般,在我身上衝鋒掠奪,抵死糾纏,直到筋疲力盡。


 


第二日昏沉醒來後,好多天沒再見到他。


 


關城外的拼殺聲越來越近,送回來的傷兵越來越多。


 


23


 


終於到了大戰的日子,天色陰沉得壓抑,北風呼嘯不止,一切都宣告著凜冬將至。


 


大軍集結,第一次主動出擊。


 


六盤山口破了,現在隻能正面迎敵,真正的拼死一搏。


 


臨出發前,大滿來找我,說想跟五伯一起走,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他姐姐永 遠在身後。


 


他卻說,其實想掙一份功勞,多給阿姐一點保障,阿姐終日沒有安全感的樣子, 讓人心疼。


 


 


我好捨不得,可我不敢哭,怕他失了那股勇氣,也怕軍隊失了士氣。


 


我隻是數十萬大軍中一個士兵的姐姐、妻子,像我這樣的人何止千萬,送至親去 戰場,不該哭的,該笑著給他們勇氣。


 


「阮志,一定活著回來,小廚娘說他喜歡你,等你娶她呢。」我摸著他的頭笑著 告訴他。


 


他摸摸頭傻笑著跑了。


 


他也來了,我笑看著他,他也粲然一笑,似冬日暖陽直通心扉。


 


他從懷中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塞到我手裏,我接過插在腰間,無須多言。


 


蕭關城門大開,浩浩蕩蕩的十兵列隊出站,我拉著不鳴的手與伯娘他們一起登上 城牆。


 


我第一次登上幾十杖高的城牆,滿眼望去浩瀚白雪悽愴,四處斷壁殘垣,遠處六 盤山,殘破不堪狼煙四起。


 


雪山之巔凜冽的西風,低聲嗚咽,訴說著沙場過往。


 


他一身黑色鎧甲手握銀槍英勇威武,獨自站在大軍列前。


 


身後士兵拿著明黃帥旗,彰顯端朝不屈之勢。


 


「眾將士聽令!」


 


雷聲入耳,蒼聲悲愴。


 


 


「犯我國土者!」


 


「殺!」


 


「欺我子民者!」


 


「殺!」


 


「辱我妻兒者!」


 


「殺殺殺!」


 


「眾將士隨我殺盡匈奴。」


 


一時殺聲震天,風雪驟起。


 


身側不鳴,面容嚴肅,臉色緊繃。


 


我望著大軍英勇背影,一字一句與他說。


 


「顧九震。


 


「記住今日匈奴如何欺我大端疾貧,待來日,我大端將士定要馬踏賀蘭山,笑飲 匈奴血。」


 


他大聲回我,喊破喉嚨。


 


「是,顧九震銘記於心,終生不忘。鎮北將士十年飲冰,難涼熱血,為的是大端 海晏河清,為的是黎民百姓,為的是妻兒平安。


 


 


「待來日,吾輩當自強,馬踏賀蘭無人擋。」


 


伯娘們皆是淚流滿面,待大軍拼殺起,她們整齊退後一步,立即奔赴各自的戰


場,我也擦幹眼淚快步跑去傷兵營,隻留不鳴與商商在城牆上,那日他們站了一 整天,晚上不鳴的營賬裏燭火一夜未滅。


 


後來大端一本傳奇著作《鎮北軍魂》,名滿天下家喻戶曉,便是出自他的手筆。


 


我在傷兵營時時刻刻懸心緊繃,怕出現熟悉的面孔,也期待出現他們的身影,個 中滋味,煎熬至極。


 


就這樣一日日、沒日沒夜地擦洗縫合換藥,後來甚至覺得自己麻木的像是臺石 磨,隻知道不停地轉。


 


終有一日,胸口一瞬被揪起,疼得我冷汗淋漓,踉蹌著起身往城牆跑去,城下滿 是斷臂殘身,高高堆砌時像是坐坐小山,我望向遠方,大隊人馬回撤,他一人單 騎黑甲銀槍跑在最後,隻離敵軍不足百米。


 


我心裏瞬間絕望,這樣的距離,若對方有神箭手必死無疑。


 


怕什麼就會有什麼,我眼睜睜看著對方一名高大武士,拉開巨弓搭箭便射,第一 箭他側身躲過,那高大武士緊追不放,連發兩箭,其中一箭直直刺進他後背,他 跌於馬背雙手松了韁繩,我渾身冰冷,胸中翻湧,一口血噴出,散在城牆。


 


「軟軟,你 …」


 


是商商,我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管不顧跪下身拼命磕頭,一下一下 碰碰作響。


 


我求他救救霍九馳,救救我的夫君。


 


 


 


他一把將我拉起,咬著牙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卻又無可奈何。


 


我親眼看見他,從城牆上一躍而下,於萬軍叢中躲閃跳躍,在那武士離阿馳不足 百步時,搶先將他抱起回奔,將士似有所覺,整齊回身應敵,護商商與他回城。


 


我軟著腿用力起身,旁邊有兵士扶我,送下城牆。


 


我急著去看他們的情況,步子虛浮踉蹌,胸前一大片血漬腥氣,耳邊有人說話, 我什麼都聽不清。


 


商商也受了傷,一箭傷在右臂貫穿,他的臉更白了,看著我不斷叫嚷,「阮陸英 你這個瘋娘們,你是要我命啊。」


 


我目光呆滯又想給他磕頭,他卻氣得拂袖而走。


 


阿馳就在賬裏,可我不敢進去,癱軟著跪坐在賬外,聽著賬內情況,沒多會大伯 娘淒厲哀號一聲,便沒了聲音,應是暈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嬸娘和小八都哭了。


 


我知道,他走了,這次換他不要我。


 


我怎能如他所願,我是阮陸英啊,睚眥必報的小狐狸,怎能容人負我,低頭抽出 腰間匕首,狠狠紮進心口。


 


24


 


「軟軟,你做什麼?!」


 


我抬眼望去,是阿爹,鎮北的雪把他鬍子都染白了,他驚恐著朝我奔來。


 


我低頭看看手裏斷成幾截的匕首。


 


霍九馳這個混蛋,又騙我。


 


回過神時,我一把扔掉匕首,拉著我爹兩步進了營帳內。


 


醫床上他卸了盔甲趴在那,背上的箭深深沒入胸口, 上—絲血色也沒有,連唇 邊的紅痣都已虛白,他就那樣側頭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我僵直著走過去跪在他旁邊,淚眼模糊去探他的鼻息,微弱得幾乎散了。


 


胸口又一陣翻湧。


 


我用力咽下腥甜,淒涼喊著:「爹,您救救他,救救他。」


 


我爹看我如此,一身霜雪披風都沒脫,連忙過去看他情況。


 


旁邊醫師看到我爹,不停說著箭入太深了,拔出也是死不拔也是死啊。


 


我不管他說什麼,隻盯著我爹。


 


「爹,他今日死了明日就是女兒新喪。」


 


「你……你這個沒良心的逆女啊!」我爹氣得手一直抖,卻也沒說其他。


 


我就知道,我爹神醫不是浪得虛名。


 


「滾出去。」


 


 


 


我爹氣急敗壞地轟我走。


 


我跪著往後退,縮在營帳一邊蜷起身體抱住腿,小時候我就是這樣與他一起出診。


 


他無奈地甩了披風擋在我身前。


 


我爹專注又快速地查看他傷口,與醫師討論了幾句,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黑色瓷 瓶看了看我,眼中顧慮重重。


 


我看著他嘿嘿笑。


 


他長歎一聲,從裏面倒出一粒黑黢黔的藥,讓人化水喂給阿馳喝,又在他穴位上 紮了許多針。


 


我一點也不擔心,隻要他能活,是傻是癡我都認,隻要活著就好。


 


那人可真笨,怎樣都喂不進藥,我匆匆上前在他喉結處親了親貼了貼,他就自動 張開了嘴。


 


一群人鴉雀無聲,我爹狠狠挖了我一眼。


 


我在乎嗎?切。


 


人都沒了還要臉做什麼?


 


拔箭時我沒敢看,把頭深埋在腿上捂住耳朵,我怕忍不住想殺人。


 


過了許久,一雙泥濘的靴子立在我眼前,袍子下擺的雪都化了染濕了半個長袍。


 


 


 


我爹滿臉疲憊地看著我笑了。


 


「爹女兒對不起你,以後再也不亂跑,一定好好守著你。」我哭得不能自己, 緊抱著我爹,心裏滿是愧疚。


 


哪裡是鎮北的雪染白了他的鬍鬚,是他老了而已。


 


生我、養我、護我,無事時縱著我,有事時第一個沖過來保護我。


 


是我虧欠他太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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