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舉著手機錄下這一幕。
陳瑤上樓了。
江度在接電話。
是我給他打的。
「老婆,公司還有點事,我再過半個小時就回來。」
我說,「我們離婚吧。」
那邊傳來低聲的誘哄:「老婆別生氣,待會兒我路過蛋糕店,給你帶一份你最愛的芝士。」
我抬頭看了看頭頂那彎明月,平靜地說,「江度,你回頭,我就在你身後。」
江度轉過頭。
他愣了幾秒,走過來,「怎麼不多穿一點。」
接著抬手想去脫身上的外套,隨後手怔在半空,表情一僵。
他似乎才想起來,外套剛才已經給陳瑤披上了。
我看著他,「江度,你隻有一件外套。給了別人,我就沒有了。」
不僅是外套,心也隻有一顆。
江度默了默,路燈的陰影不均勻地落在他高聳的眉骨和鼻梁,他臉上沒有一絲波動,「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養了陳瑤一年,也知道她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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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輪廓,心忽然痛了一下,「恭喜你,終於要當爸爸了。」
當年我懷孕的時候,江度特別喜歡把腦袋貼上來,明明是抱怨的口吻,眼睛卻很亮,
「這小子怎麼那麼鬧騰啊。」
後來孩子沒了,他看上去不在意,好幾個晚上,我卻看見他對著買來的玩具抹眼淚。
我一直都知道,他很喜歡孩子。
「江度,我們曾經籤過婚前協議,你背叛了我,應該淨身出戶。」
「具體情況明天我的律師會跟你談。公司的股份,房子和車,我一分也不會給你。」
江度平靜地看著我,眼睛裡閃爍著我看不懂的東西,
「蘇南,你說我背叛了你,有什麼證據嗎?」
「就算你剛才錄了像,我也不過是給同事披了一件外套而已。」
「我可以讓陳瑤下來當面對峙,我們之間真的沒有什麼。」
他低低笑了聲,慢條斯理地說出一句話,「南南,證據不足,到了法庭我是可以告你誣陷的。」
我還沒什麼反應,閨蜜趙靜已經忍不了了,「你要不要聽聽自己說的是什麼混賬話?」
「你們孤男寡女到酒店開房,這都不算證據,什麼算證據?」
「我就是證據。」
陳瑤突然冒了出來,又或許,她一直在旁邊觀察情況。
「這幾天我們的對話我都有錄音,微信聊天記錄也都有錄屏,就算到了法庭,我也可以出來作證。」
江度從最初的一絲震驚後,很快恢復了鎮靜,直勾勾地盯著她,「為什麼?」
過了兩秒,他似乎想到什麼,眼神復雜,「就因為我不肯給你名分?」
「對。」陳瑤倒是很坦蕩,「我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想要一個正常合法的家庭。你舍不得離婚,不能給我想要的,就別怪我跟你老婆聯手。」
我走到陳瑤身邊,和她並肩站在一起,「江度,太貪心的人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江度冰冷的目光在我們身上轉了幾圈,最後落在我臉上,眼裡閃過什麼,終究什麼也沒說。
9
我坐在出租車裡,看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夜景,有一下沒一下地聽著閨蜜的話。
「南南,我有點不相信愛情了。」
「那可是江度啊,寵妻狂魔江度诶!當初你流產大出血差點沒搶救過來,我看到他都在寫遺書了,瘋了似的,說什麼不能讓你一個人走。」
「他那麼愛你都會出軌,這世界上還會有好男人嗎?」
「不過,陳瑤反將他一軍倒是挺解氣的,渣男活該。」
後視鏡裡,江度還沒走,一直站在那裡,背脊挺直,仿佛比夜色還要濃稠寂寥幾分。
接下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離婚後,公司的股份、房車、存款都歸我一人所有,江度淨身出戶。
「是不是太順利了些啊....」趙靜帶著她的女兒來家裡看我,眉目間劃過一絲擔憂。
「順利到有些不正常。」
我端著水果盆走過來,給她女兒團團喂了一顆草莓,
「江度背後還有整個江家,這些東西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
「也是。我差點忘了,他是江家的獨子。他跟你離婚了,應該就會跟他爸和好了吧。」
我摸了摸團團的腦袋,「或許吧。」
「姨姨,抱。」
團團伸手來摟我的脖子,卻不小心把我撲倒在地上。
我下意識護住了小腹。
抬眼便撞上了趙靜驚愕的眼神。
「你...」
我給趙靜倒了一杯水,她直接一口喝下,驚疑不定地看著我的肚子,半晌才開口,「什麼時候的事?」
「上個月。本來打算在紀念日那天給他一個驚喜的。」
隻是陳瑤卻先一步找到了我。
算起來,他陪陳瑤產檢那天,我也在醫院做產檢。
趙靜沉默了很久,「那你打算怎麼辦告訴他嗎?」
「如果我想告訴他,發燒住院那次就不會讓醫生保密了。」
我看著她,「靜靜,那是我一個人的孩子。」
天氣一天天變冷,跨年那天,正好下了第一場初雪。
「他好像又有新女朋友了。」
微信跳出一張照片,陳瑤發的。
她截圖了江度一分鍾之前剛發的微博。
照片裡,江度穿著嚴絲合縫的西裝,英俊又紳士,在那家我們經常去的餐廳和一個漂亮的女人共度晚餐。
配的文字是:「願新年,勝舊年。」
我有一瞬的愣神。
陳瑤連著發來兩條微信:「看來,我倆他誰都不愛,他最愛的隻有他自己。」
「或許,我們都應該向前看,對嗎?」
這些天,陳瑤時常在微信上給我分享她的生活,有時是一首歌,有時是一張搞笑圖片。
「他們說,這首歌對失眠有幫助。」
「一次失敗不算什麼,我之前做過類似的市場調研,下次競標你可以問我,別不開心了,看看這張照片吧。」
諸如此類。
我一般都是已讀不回。
她並不在意我的冷漠,看到我因為工作或者生活上的事發朋友圈,還是第一時間私信問我,給我提建議。
她似乎很關心我,想和我做朋友。
閨蜜這時候剛好湊過來,「她又給你發微信了?」
我「嗯」了一聲。
「要不是她之前懷過江度的孩子,就衝這殷勤勁兒,我還以為她喜歡的是你。」
我淡定地夾了隻蝦沾了醬送到閨蠻碗裡,「她大概是覺得我和她同病相憐吧。」
突然手機又響了一下,是我媽發來的。
「聽說你離婚分了不少錢,給你弟幾十萬買房,應該不成問題吧。」
11
第二天,我照例去做產檢,沒想到被人拽到了巷子裡。
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我渾身的寒毛倒豎起來。
七年前,也是這個被我叫弟弟的人,在我去產檢那天來找我要錢,把我推下了樓梯。
我流產了,我媽卻跪下來求我不要報警,說他不是故意的。
我弟原本正陰鸷地盯著我,但視線慢慢下移,眼神忽然古怪了起來。
「不是不能生嗎?怎麼又懷上了?」
我小心護著肚子,警戒地瞪著他,「那次你坐了六年牢,這個教訓還不夠嗎?」
我弟帶來的幾個地痞流氓說,「不是說她有個有錢的前夫嗎,這孩子應該是她前夫的吧。」
「不是他的。」看我弟好像正打算給誰打電話,我開口。
我弟眯著眼睛看了我一眼,還是撥通了那個電話。
「喂?」
我以為自己足夠平靜,可那道低沉的聲音傳來瞬間,心髒還是狠狠跳了一下。
「姐夫,我在我姐這裡,最近手頭有點緊——」
「跟我沒有關系。」沒等他說完整,江度就掛斷了電話。
「怎麼辦?」幾人面面相覷。
「你現在的行為已經構成了敲詐勒索,你才剛放出來,如果缺錢,我可以幫你介紹工作。」
看他們的表情已經有了松動,我說,「今天的事,我可以當作什麼也沒發生。」
轉身的那一刻,手腕卻被攥住。
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他打量我的眼神肆無忌憚,滾燙又直白,「你長得挺漂亮的。」
接下來發生的事,我記不太清了。
似乎是他想要來摸我的臉,被我下意識扇了一巴掌。
然後。
然後。
他把我推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麼,警車的嗚鳴聲就若隱若現,接著越來越清晰。
我本能地縮成一團,身體隻是稍稍動了一下,那仿佛從四肢百骸裡湧出來的疼痛,頃刻間聚於腹部,一瞬間劇烈起來。
「南南!」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到了江度——臉色慘白,清瘦了很多的江度。
他戴著一頂灰色帽子,在大雪紛飛中向我跑過來。
「不是說不在乎嗎!來得這麼快。」耳邊傳來我弟咬牙切齒的聲音。
江度蹲下來,似乎想說什麼,然後我就看見,他身後有人舉起一把刀,猛地朝他扎了過來。
12(江度視角:日記)
3月31日
我生日的前一天,江耀來公司找我。
這個我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外表儒雅隨和,實則自私冷漠。
我媽還在世的時候,他就帶著情人登堂入室,完全不顧夫妻情面。
後來我媽得了癌症,他才斷絕了外面那些鶯鶯燕燕。
但那時候我媽已經出國了,他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這些不是我道聽途說,是認回我那天,他喝醉了,自己哭著跟我說的。
所以我挺不待見他的。
除了這個原因,最重要的是,他看不起蘇南。
那天他拿著蘇南的體檢報告甩到我桌子上,「一個下不了蛋的母雞,她配不上你。」
我直接氣笑,叫人把他轟走了。
江家又不是有什麼皇位要繼承,一個上市公司,再給我幾年,我和蘇南的公司不一定比江氏差。
我的蘇南,是那麼好的人,他憑什麼這麼說她啊。
這次本想像往常一樣讓秘書趕他走,江耀國突然開口,「楊梓懷孕了,是男孩。」
我愣了一下。
楊梓是他新養的情人,比我還小三歲。
我抬起頭和他對視,忽然明白他今天過來是什麼意思了。
他不急不慌地將手搭在椅子側面的扶手上,一副大局在握的模樣,
「江度,你要明白,隻要我想,江氏就不止你一個繼承人。」
「嗯,我明白,你就是個傻B。」江耀徹底被激怒了,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真的不願意和她離婚?」我笑了笑,一字一頓,「要想我離婚,除非我死。」
江耀被我氣走了,走到一半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停下腳步轉過頭,有些遲疑地說,
「你媽當時得的是肝癌,因為遺傳幾率比較高,你媽去世後,我給江磊做了檢查,那時才知道他不是我們的親生兒子。」
「你有時間,就去醫院檢查一下。」
4月1日
我的生日是愚人節。
29年前的今天,我被上天開了一個玩笑,養母為了她兒子以後能過的好,私自調換了我和她兒子的身份。
這29年,我過得實在辛苦,但好在有蘇南相伴。
本來照例陪蘇南去醫院體檢,腦海閃過昨天江耀說的話,就順便也做了一個。看著診斷書上那一行字,我倒是真的希望,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是騙人的。肝癌、肝癌…
我從未見過我的親生母親,卻遺傳了她的肝癌。
「江度?」
耳邊響起蘇南的聲音,她正在挑選芹菜,
「我最近跟著一個博主學會了好幾道菜,今天你有口福啦。」
我看著她陽光下的側臉,因為視線迎著日光,眼睛都被刺痛了,卻還是舍不得移開眼睛。
就這樣從背後摟住了她,「老婆做什麼我都愛吃。」
菜市場有好些人投來了好奇揶揄的目光。
「江度!」她小聲提醒,耳尖紅紅的,「有人在看。」
「我不管。」我把腦袋抵在她肩窩,眼淚順著閉合的眼角流下來,「看就看吧。」
我該怎麼辦。
我的蘇南該怎麼辦。
4月15日
其實不是沒想過告訴她的。
肝癌晚期,可以活6到12個月。
這段時間,我們可以去旅遊,去聽演唱會,去做極限運動,去把她所有想做的事情都一起做了,不是嗎?
我做足了心理準備,剛打算開口,就聽見她在客廳裡哭。
我魂都快嚇沒了,趕過去才知道,她在看一部狗血言情電影。
「太慘了,男女主本來是兄妹,後來妹妹的親生母親找上門,兩人被迫分開,兜兜轉轉好不容易在一起,妹妹卻得了癌症...」
蘇南紅著眼眶,抽泣的樣子實在可憐,「我真的看不得有情人不能在一起。」
我心疼地拿紙巾幫她擦眼淚,裝作不經意地問,「如果我得了癌症,你會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