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什麼時候你照顧我,還要跟我提要求了?」
並不是真的有恃無恐,但我還是這樣開玩笑道。
「欠我的都是要還的小連,這幾年你欠我的感情,我都要計較起來,讓你還回來了。」
「那我要是還不起怎麼辦?」
林子標頓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剛剛還擺起來的氣勢一下子又癟了回去。
「還不起…..那就少還一點,但還是要還的。」
「連未之,其實我真的還蠻小氣的。」
(30)
不知道用「黏」這個字眼會不會不太好。
總之林子標亦步亦趨跟著我到了咖啡店,像是生怕我跑掉一樣。
拉開門,林子標探頭探腦,「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我翻了個白眼,「平時都是九點開門的,現在才七點。」
工作間的臺子以上是玻璃,人站在外邊,裡邊的樣子一覽無餘。
我穿上了掛在牆上的圍兜,開始準備食材。
林子標撐著下巴,手肘支在臺子上,隔著玻璃看我。
我被這道目光擾亂的集中不起注意力來,於是伸手敲了敲玻璃,「你要是闲得慌,就進來打兩個蛋。」
Advertisement
「好咧!」林子標屁顛屁顛地說。
可是筷子一拿到手,聽那敲碗的頻率我就知道事情不對。
「打雞蛋你不會嗎,打雞蛋?」
「不會呀。」
我瞪了他一眼,心裡想不通怎麼可以有人這麼理直氣壯地說不會,還笑得那麼開心。
「你要這樣……這樣子。」
我把手搭在他的手上,努力掰成正確的傾斜姿勢。
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林子標的手有那麼大,大到讓我覺得我們就是礦泉水瓶和養樂多的對比。
「诶對,會了嗎,你就這樣攪——你看我幹嘛?」
我邊說邊抬頭,卻意外對上林子標略顯呆滯的眼神。「啊,沒事。」
他倏地抽回手,又立馬轉身往外邊走,「我去外頭打,打完了再還你。」
我看著那點從耳後延伸到脖子的紅,腦子裡突然彈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
他這是,害羞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上邊還沾著水珠,我又不解地抬頭看了看那個有些慌亂的背影。
所以,林子標等於,純情少男?
想到這裡,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林子標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你笑什麼!」
我:「笑你打蛋技術真菜。」
那道身影頓了一下,大概是分不清我揶揄的到底是廚藝還是耳紅,他加快了步伐躲到離工作臺老遠的收銀臺去了。
等到林子標得意地捧著一碗蛋液伸到我面前時,其他的料也備得差不多了。
「怎麼樣?」
我往裡瞥了一眼,認真的評價道:「雞看了都覺得死有餘辜的程度。」
我嘆了口氣,接過那隻碗,「還是我來吧,你去坐著。」
「不需要我幫忙嗎?」
「求求了,消停會。」
林子標百般無賴地坐在桌子旁往這邊看,也許這次是距離遠了,沒有之前的壓迫感,我也能集中注意力做自己的事。
等我託著幾個不同口味的班戟和一些烤布丁送到林子標面前時,甚至能看到那雙眼睛放出的光亮。
好像是吃到糖的臭屁小孩一樣。
我坐下來,有些哭笑不得,「這跟外邊的甜品店能有什麼區別?」
「完全不一樣好不好。」
我以為他又要說出什麼不對勁的話,誰知道他卻眨巴眨巴眼睛,故作驚喜道:「這個不用花錢!」
「嘶——」
又被我吃了一記慄子。
我託著腮,「其實不是聽我們店裡的兼職生說的,對吧。」
林子標噎了一下,慢吞吞地咽下嘴裡的食物,應道:「昂..…是祁鈺之前不小心講的,說你經常會給….…嗯…..」
那個名字,像是被他堵在嘴裡一樣說不出來。
於是我順著說道:「祁言。」
林子標頓了頓,「昂。」
我笑了,我說:「這也要比?」
剛剛還一臉驚喜的林子標這下連表情都固不住了,徑直低下頭往嘴裡塞班戟,直到嘴角都沾上了被擠出來的奶油。
我抽了張紙巾遞給他,看著他一口口嚼著,直到把嘴裡的東西都咽下去。
然後才換上了略顯委屈的語氣,「我都認識你十年了,別人有的,我不配有嗎?」
聽到這話,我頓時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為了打破這奇怪的氣氛,我故意笑得更歡快了些。
我說:「你林爺的要求,我哪次沒給您辦好了?」
林子標:「真的嗎?」
我:「難道不是嗎?」
林子標:「好哦,那下星期的同學會你陪我去。」
同學會?什麼同學會?下星期?
不對,林子標你什麼時候真的學會得寸進尺、給顏色開染坊了?
一溜子話還堵在嗓子裡沒說出來,林子標再次搶答說:「你可答應我了的,不能這麼快就反悔吧?」
「我….…」
「那說定了,上午我去接你。」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什麼時候通知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林子標當著我的面打開了那個許久沒有人發過言的班級群,上邊赤裸擺著班長發的一長串話。
大致就是,畢業後已經數年未見,所以相約吃個飯。
「昨晚發送的呢,我想你應該沒來得及看見。」
我瞪了他一眼,昨晚我喝醉,今早睜開眼就被拉來了咖啡店,當然沒時間看了。
好家伙,算盤打得響亮,一步步棋早就擺好了。
接著,我又嘆了口氣,「你去還是我們去,有什麼區別嗎,不都是去同一個地方吃飯。」
「不一樣啊。」林子標的眼神難得認真起來,雖然嘴角還沾著沒有擦幹淨的奶油,使這幅畫面看起來帶了絲滑稽。
他說:「跟你一起走進那個地方,一起進入大家的視線,就是不一樣。」
我下意識錯開他的眼神,心裡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我仿佛知道他意有所指,可我沒敢細想。
(31)
既然是同學會,碰上喻清是意料之中的事,哪怕我已經再三平復了心情,可是推開門的那一剎那,還是下意識低下了頭。
「哎喲,看看是誰,我們林哥終於來了。」
舉著酒杯的班長已經喝得滿臉通紅,一邊招呼我們坐下一邊說著。
當年林子標的同桌小胖在喊他過去,跟我玩得比較好的女孩也在喊我。
就在我打算繞到女生身邊時,林子標卻突然捏著我的手腕舉了舉,「我們倆一起來的,就坐一塊了哈。」
「哦。」
包廂裡起哄聲四起,像極了我們當年。
我猝然抬頭,卻對上了喻清的平靜的笑臉,那一瞬間酸澀湧上心頭。
我想問他這些年來過得好不好,有沒有遇到一個他很愛、也很愛他的女孩,有沒有計較過分隔了我們的整整七年。
可是我什麼都沒說,我隻是對著他,也微笑地點了點頭。
「說起來,當年我們班關系最好的就是你們仁了吧,現在你們倆湊成一對了?讓人家喻清怎麼辦。」
聞言,我立馬慌張地抬起頭想要看向喻清,卻在半途意識到了什麼,硬生生扭轉了方向,看向了那個說話的男同學。
林子標「哈哈」笑了兩聲,說道:「我們隻是朋友,恰巧一起過來的而已。」
我隨著默默點了點頭。
「诶喻清,聽說你現在是醫生了啊,還以為你畢業了會繼承家業呢。」
旁邊的男生懟了懟說的話的人,「人家那是抱負,是追求,你以為像你啊哈哈哈哈……」
這下,我終於再難以抑制地把目光投向喻清。
醫生....?
那個少年依舊是月明風清的模樣,夾在人群間都難能沾上一點煙火氣。
他笑了笑,說:「還是要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記憶拉回,我仿佛看到了當初那個一本正經地說著「要看喻清自己喜歡什麼」的我自己。
是因為那句話嗎?
你也在懷念那個時候嗎?
可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我。
旁邊的林子標把一隻剝好的蝦放在我的碗碟裡。
餘光裡突然冒出的手也終於將我的注意力拉回。
林子標輕聲卻堅定地說:「你是跟我一起來的,可不可以隻看我。」
我一頓,看著那隻躺在碗碟裡被剝得幹幹淨淨的蝦,低頭悶聲道:「..我想蘸醬油。」
(32)
飯後,一幫子人開了個最大的包廂唱歌。
我不喜歡裡邊濃重的煙味,就獨自跑出來透氣。
夜晚的城市上空安靜而美麗,空氣都是涼涼的觸感。
「小連。」
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愣愣地轉過了身。
一件西服外套罩在了我的肩上。
我有些慌亂,低頭攏了攏頭發,又抬頭道:「好巧啊。」
他撲哧一下笑了,臉上的兩個梨渦清晰可見。
「同學聚會也叫作巧嗎?」
他一笑,我就更慌了神,頗有些古代君王見到絕世美人時丟盔棄甲時的模樣。
「.…你是不是瘦了?好像還長高了點,是嗎?」
喻清沒有回答,雙手搭在欄杆上,嘴角噙著笑地扭頭看我。
於是我便自顧自繼續說著,「變了嗎?其實我都忘了..…七年,我都已經有七年沒能好好看過你了。」
喻清轉過了頭,幾年的時光讓他的眉眼間褪去稚嫩顯得愈發成熟,可是他抬起頭望著天,一開口,就仿佛我們又回到了高中,而現在也隻不過是晚自修的課間站在走廊上吹風罷了。
「小連,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一句問候,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