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給你不痛快了,我幫你收拾了她,別……別這樣!」
她給我不痛快又豈在今日,隻是僅在今日,讓這種不痛快落在了他身上罷了。
見我不為所動,他急了,拉著沈如琢來跟我道歉: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們還有孩子,就不能好好談談!」
「和離總歸傷了顏面,一敗兩傷,不劃算!」
「快,哄哄你夫人。當初你求娶她時可說過,定不會讓她受委屈的。去,踐行你的承諾!」
「雖是和離,但難免旁人說她孤兒寡母的闲話!」
沈如琢緊咬牙關,十分難堪。
「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父親,雙兒受了傷,我急著回府,無需多言。」
我也從容一笑,繞過對富貴依依不舍的一家人,頭也不回。
大雨突然而至,就讓疾風暴雨,都砸在貪得無厭的沈家人身上吧。
我走後,侯府的日子一落千丈。
僅有的幾個鋪子和存銀,因沈如琢討好程無雙,皆落入了我的口袋。
而這五年裡,沈家公賬上我貼的銀子,在我走的時候,也讓沈如琢拿剩下的莊子做了賠補。
偌大的侯府,沒了大額進項,日子開始捉襟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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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爺的金絲雀飛得飛,跑的跑,剩下幾隻嘰嘰喳喳要吃鹿肉喝泉水,也被沈夫人摔死在了院子裡。
被沈母刁難的程無雙,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可她受不了後院的打擊和磋磨,不過月餘,像被抽空了一樣,沒了靈氣。
反而被身邊的丫鬟找了空隙,爬了沈如琢的床。
程無雙看著錦兒身上落下的密密麻麻的痕跡的時候,她崩潰了。
那日的侯府好不熱鬧。
比程無雙更柔弱的錦兒,比程無雙更懂得退讓的錦兒,比程無雙更會哄人的錦兒。
在程無雙的咄咄相逼,和沈如琢的沉默裡,觸了柱。
血濺三尺,當場昏死。
可她福澤深厚,留了一命。
抓著沈如琢的歉疚,她要去莊子上度過餘生。
沈如琢許了。
可程無雙受不得雙重背叛的委屈,竟拿著剪刀,刺進了錦兒腹部。
錦兒躺在沈如琢懷裡,摸著他的側臉,含笑告別,傾訴了她的深情:
「侯爺不知,你第一眼看上姨娘時,便偷走了錦兒的心。您愛了姨娘多久,錦兒便心儀侯爺多久。」
「錦兒有福氣,能與王爺一夜夫妻,便已經死而無憾了。」
「隻求王爺莫要忘了錦兒,忘了錦兒的卑微的愛意。」
「若有來世,讓我趕在所有人前頭,給你我全部的愛與在意。」
沈如琢的身子都在發抖,他將錦兒抱進了懷裡,紅著眼眶罵程無雙心如蛇蠍,是他看錯了她。
程無雙哭了笑,笑了又哭。
「利用我?你也配!」
「想做夫人?地獄裡去做白日夢吧!」
隻她到底輸了,錦兒沒死!
她不僅沒死,還如願成了姨娘,得了沈如琢的獨寵。
在程無雙肚子七個月大時,錦兒也有了身子。
她在錦兒的挑釁裡,憤恨地找錦兒討說法,卻在爭執中被一剪刀要了兩條命。
錦兒握著剪刀瑟瑟發抖: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她要殺我!」
沈如琢被死了的程無雙嚇壞了,抱著一屍兩命的人捂著胸口,痛到失聲,卻不曾發現錦兒臉上陰狠的笑意。
「侯爺,你發落了我吧,我….我是罪人!」
「你當然是罪人!」
我帶著刑部的人直接殺上了門。
「你….…你怎麼在這兒!你們要做什麼?」
我噙著一抹冷笑,反問道:
「如此,你便覺得奪了我的一切,又踢翻了墊腳石,成了最大的贏家,對嗎?」
她撇過頭,對沈如琢搖頭:
「妾不懂郡主在說什麼!」
「你怎會不懂呢?費盡心機要將我踩在腳下的許錦瑤許小姐。」
許錦瑤瞬間面色蒼白。
兵部侍郎的侄女許錦瑤,愛慕二皇子陸景淮,甘願不求名分隻做個侍妾。
可阿景心裡隻有我,哪裡容得下其他人惦記。
當即嚴詞拒絕,並下了死令,不許她靠近。
她心有不甘,在阿景的茶裡用了藥,差點爬床成功,卻被我發現後扔進了冰冷的湖水裡。
她恨極了我,曾找人暗算過我,企圖毀了我的清白,卻被早就識破的我以牙還牙。
雖她得不償失,依然觸了阿景的逆鱗。
許侍郎結黨營私為大皇子貪墨賑災款的事,被阿景呈上了公堂。
侍郎被斬首,許家滿門流放。
臨行前,她跪求過阿景,可那日阿景沒去見她,而是站在潔白的雪裡,捧著一株難得的綠梅來哄我開心。
懷恨在心的許錦瑤被扔進了教坊司,結識了與雲貴嫔共用了一張臉的程無雙。
於是,她滿腔的仇恨,終於有了發泄口。
而我這個罪魁禍首,便要承受被害了子嗣後,又被厭棄,被拋棄,淪為下堂婦受萬人嘲笑的下場。
程無雙所做的一切,皆有她背後出謀劃策。
如今目的達到,她卻不甘心做程無雙的丫鬟了,便要將她也除去,獨佔侯府的所有。
「八年了,你雖變了模樣,可恨我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你怎會天真地覺得,我連你都不認得了呢。」
許錦瑤見事情敗露,反而鎮定了下來:
「我如今有了侯爺的骨肉,侯爺定會為我求條活路的,畢竟我不得好,他的孩子也活不成了。」
「他隻有這一個孩子,留得住留不住,都必須留!」
我從容一笑,叫來了太醫。
她坦然伸出搭脈的手,卻被太醫避開,直接握住了沈如琢的手腕:
「果然如此!」
沈如琢滿臉疑惑,太醫才娓娓道來。
原是除夕夜沈如琢被罰跪以後,雲貴嫔到底舍不得他身子受損,便派人為他看診。
那時候太醫便已知曉,他身子虧空得厲害,很難受孕。
雲貴嫔以為是程無雙給他下的藥,可程無雙肚裡被診出是名女胎,沈家絕了後,雲貴嫔才說他們遭了天譴。
沈如琢血色全無,看著同樣面無血色的許錦瑤問道:
「你……你肚子裡的……」
「當然不是你的。」
我笑著將許錦瑤的恩客送到了沈如琢面前。
那人聽到了一切,嚇破了膽,一膝蓋跪在了沈如琢面前:
「侯爺饒命!」
「是她勾引得我,我,我也不知她是存了如此心思。」
「侯爺饒命!」
沈如琢踉跄兩步,看我半天,才捂著胸口,大吐一口血,昏死了過去。
許錦瑤謀財害命,人證物證俱在,當即被打入了大牢。
春風很急,盡是得意。
何人能知,沈如琢之所以失了孕育子嗣的能力,皆由我所為。
我嫁給沈如琢時約法三章過。
應付父母罷了,隻做表面夫妻,互不幹涉。
可那年阿景生日,我又醉倒在了月光下,他卻趁機將我抱進了臥房裡,灌了我春藥,剝了我衣裳。
我亦將他認成了阿景,與他一夜貪歡。
我們成了實至名歸的真夫妻。
第二日,他佯裝歉疚地抱著我許諾:
「應付父母,也需要一個子嗣。」
「我保證,以後再不會讓你為難。」
我沒有出聲,隻在姚姑姑為我一身青紫上藥,哭著說是沈夫人將她反鎖在了煮醒酒湯的廚房裡,才讓她趕不及來救我時,生了恨意。
可沈如琢以我肚子沒有動靜為由,將姚姑姑綁著塞進了他母親的馬車裡,去為我祈福。
而他,破了承諾,堂而皇之進了我的院子,將我困在房內,強行孕育子嗣。
後來,母親收不到我的問安,殺進了侯府,才將形容枯槁的我解救了出來。
彼時我已有了身子,母親卻哭紅了眼,要找沈如琢要個說法。
可沈夫人皮笑肉不笑道:
「哪有入府一年不行房的道理。」
「真若傳了出去,郡主名聲雖小,可牽涉到宮裡的清風明月,隻怕….」
她拿我與阿景的情意威脅了我。
我咽下苦水,哄母親開心:
「雖是艱難了些,可阿寧想要個孩子。」
「有了孩子,阿寧就不孤獨了。」
母親不再糾纏,卻打著為我管理後院為由,給我送來了個個身手了得的丫鬟。
沈如琢見我有了身子,便也拿此為借口,不再輕易接近我。
隻沒隔幾日,我去給沈母送料子時,聽到她得意地和沈如琢說:
「聽母親的不會錯。若不是母親技高一籌,讓她當眾失了名節,她如何肯低嫁進我們侯府。」
「娶回來也不是做擺設的,有了身子如今不也就老實了。」
「要她的通房作甚,通房是能傳宗接代,可她的嫁妝家業,能落到我們頭上嗎?」
「等她生了我沈家的子嗣,她的人她的心,包括她的產業嫁妝,也隻會是我沈家的。」
「聽話的就好好將養著,不聽話的,悄悄一碗藥去母留子,別說她的嫁妝,就是國公府不都跟著我們姓了沈!」
沈如琢坐在搖椅上,怡然自得:
「總歸吃虧的不是男人,你們開心便好!」
「隻一點,我幫你如了願。你便不能阻止我陪紅顏知己。否則,我一紙休書,斷了你的富貴夢!」
「傻孩子,母親如何不知道你!隻要能瞞住她,不都隨了你。」
那天的料子都被剪碎了扔進了火盆裡,火光照亮了我眼中滔天的恨意。
所以,我要讓他付出代價,我要讓他名聲盡毀和斷子絕孫。
他得了我的錢財貼補,不再盯著我不放,出去尋了許多的鶯鶯燕燕。
我不在意,卻暗暗做著謀劃,直到程無雙的畫像被放在了我桌上。
往後的英雄救美,往後的雪中下跪,往後的掏心掏肺,都有我的引導與推動。
我要他在她和她們身上,身敗名裂,失去所有。
20
淪為京中笑柄的沈如琢,失愛又無子後,終於想起了我,也想起了意兒。
他尋著機會,將我與意兒逼進了小巷:
「和我回去吧!」
「我們總歸是一家人,該在一起的。」
意兒擋在我的身前,滿是憎惡地瞪著眼前人:
「從前我少不更事,以為父親是我的天。」
「可現在我長大了,便也知曉,算計了我母親的人,根本不配被我叫父親。」
「今日你敢傷我母親分毫,我定斷你手腳。」
沈如琢渾然不在意,甚至朝我們母子步步緊逼:
「我是你父親,你敢對我動手,是連前程都不想要了嗎?」
「他們說我不能孕育子嗣,我是不信的。跟我回去,我們再給意兒生個弟弟妹妹。既能促進感情,也能粉碎謠言。」
「莫要做出一副清高相,行房那日,你不也很快活。」
說著,他的手伸向了我的腰間,我攥著的簪子還沒來得及出手,下一瞬間,謝意的短刀便落在了他的手腕。
血淋淋的一隻手掉在了地上,沈如琢雙目通紅,捂著手腕大叫。
「我警告過你,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父親說謝意骨骼驚奇,我原是不信的。
可他一槍挑斷了門前石獅的獠牙,我便信了。
帶著沈如琢的廢手,我們進了宮。
「他將我與母親逼入小巷,言行輕佻,更要對我母親行不軌之事,我斷他手腳都是便宜了他。」
「弑父之罪我願意承擔,但請陛下定要為我母親主持公道。」
滿堂哗然之下,陛下大怒。
謝意雖被禁足半年,抄書十本。
可沈如琢被奪了爵位,一家人被打了板子以後趕出了侯府。
再無產業,也無商鋪,他們無處容身。
沈如琢得不到醫治的手廢掉了,潦倒在街頭,無人能識。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被一箭穿心,死在了暗巷。意兒的人生那樣長,豈能容下這樣的汙點。
沈夫人從勳貴夫人變成了街頭乞丐。心有不甘,賣身入了春樓,賠著笑臉被看她笑話的人鞭打欺辱,甚至忍著非人的折磨掙那幾顆她最愛的碎銀子。
隻在伺候了一個帶有怪癖的跑馬卒以後,一身血痕,死在了床上。
被草席一卷,扔進了護城河裡。
沈老爺家破人亡,失了神智,瘋瘋癲癲,學著他的畫眉鳥,整日在樹底下嘰嘰喳喳地叫。
又一年深秋,枯死的綠梅卻突然發了芽兒。
意兒抱著課業鑽進我的院子:
「母親,徐先生為我帶來了師兄,母親你快去看看。」
我被他拉進了偏院,金黃的桂花樹下,那人一襲青衣,長身而立。隻聽了呼喊,含笑回眸行了一禮:
「見過郡主。」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震驚得如何也說不出話來。
他眼尾的胭脂痣,與我心上的朱砂痣,一樣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