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其中一個濃眉黑臉,長得兇神惡煞,猛一瞧簡直像是屋外貼的門神。
他摸著下巴上下掃視我,越看越滿意。
「嘖,宋太太果然沒有證我。」
「這姑娘長得可真水靈,瞧這小臉,這身段!」
宋母嫌惡地瞥我一眼,對陳四爺露出一個殷勤的笑臉。
「那,就按照咱們之前說好的價格?」
陳四爺搓著手,笑得分外猥瑣。
「不急不急,我得上手驗驗貨。」
「你,你要幹嘛!」
「別過來啊!」
我捂著胸口,臉色慘白,狼狽後退。
「大娘,他們是誰?你不是說帶我去買金镯子嗎?」
「呸!」
宋母翻了個白眼,甩著帕子走到一邊。
「賤蹄子,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還想戴金镯子?!」
「這麼愛穿金戴銀,等當了窯姐兒,有的是恩客送你金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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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四爺一邊搓手一邊朝我走來,宋母眼中滿是幸災樂禍。
「小賤人,每天扭著腰肢騷給誰看呢?!」
「這麼喜歡勾引男人,合該去妓院討生活!」
我退到牆根處,頓住腳步。
見我抬起頭,陳四爺更激動了。
「了不得!這丫頭近看更漂亮了!」
戲演夠了,該開始正事了。
我直起身體,直勾勾地盯著陳四爺。
還沒說話呢,大門突然被人撞開。
沈正卿舉著一把砍柴刀,三兩步跑過來將我護在身後。「仙兒,別怕!」
我之前就發現有人遠遠地跟著我。
隻是沒想到,竟然是沈正卿。
陳四爺是妓院養著的打手,手底下有幾分功夫。
沈正卿從來沒和人打過架,隻是一個文弱書生。
更別說,陳四爺那邊有兩個人。
砍刀被踢飛,沈正卿也滾在陳四爺腳下。
他死死抱住陳四爺的腿,一雙眼睛在黑夜中亮得驚人。
「仙兒,你快跑!」
「跑啊!」
陳四爺被壞了好事,氣得想殺人。
「哪來的醜八怪,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我沒有跑,隻是站在那,定定地看著沈正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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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扯中他的面巾早已被扯下,露出極為猙獰可怖的一張臉。
陳四爺和他手下,拳頭如同雨點般落在沈正卿身上。
他痛得身子縮成一團,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仙兒!你跑啊!」
我不明白。
我替宋家人當牛做馬十年,宋母想賣我去妓院換錢。
而沈正卿當初掉進陷阱,我隻是在樹邊隨手扯了一根藤蔓丟給他。
僅此而已。
舉手之勞,他也用一筐金銀花酬謝過我了。
可現在,他在做什麼?
為了救我,要搭上自己的小命?
世上還有這種傻子。
世上,竟然有這種傻子!!!
陳四爺死活甩不開沈正卿,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他掏出匕首,眼神陰鸷。
「老子這就送你去見閻王!」
我走上前,朝他們輕吹了一口氣。
陳四爺猙獰的臉,沈正卿堅毅的眼神,都在空中定格。
我輕輕撫摸上沈正卿坑坑窪窪的臉。
「睡吧,你很困了。」
沈正卿掙扎幾下,很快就閉上了眼。
我把匕首塞進陳四爺懷中,又扯過宋母拉到他身前。
「這就是黃仙兒,還不快帶著人去交差?」
29
鎮裡發生了一件特別離奇的事。
張員外照例去鎮上最大的青樓,百花樓尋花問柳。
老鸨興衝衝告訴他,晚上樓裡來了一個新的姑娘,才十八歲。
這姑娘不但美豔婀娜,還是個黃花大閨女。
張員外一下就來了興致。
付給老鸨五百兩銀子的開苞錢後,便興衝衝進了老鸨準備好的廂房。
春風一度後,張員外睜開眼,發現皮光肉滑的大閨女,成了皺巴巴的老太婆。
聽說,當場就給張員外嚇到不能人事。
張員外氣到發狂,派人砸了百花樓。
說來也巧,這一日宋清書剛好去鎮裡和幾個同窗相聚。
幾人被這熱鬧吸引,站在百花樓下觀看。
恰好此時,宋母被人推搡著出了百花樓。
宋清書的同窗揉了揉眼睛,大喊一聲。
「這不是宋舉人的母親嗎?!」
宋母到底年紀大了,被人按在床榻上折騰一整晚,第二天人都是蒙的。
看到兒子,她當即不管不顧哭出了聲。
「兒啊!快來救我!」
「為娘被歹徒給糟蹋了!」
「我不想活啦!」
喊到這,宋母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撲上去揪住張員外的頭發,兩人撕扯成一團。
宋清書接受不了未來嶽丈和自己親娘春宵一度,兩眼一翻,昏倒在地。
樓裡樓外,亂成一團,幾乎引了半個鎮子的人來看。
最後,衙門所有捕快衙役全都出動,才勉強維持住了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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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繪聲繪色說完,沈秀婉嘴裡的雞腿「啪嗒」一聲掉在碗中。
「宋,宋大娘和張員外睡了一夜,會不會生孩子?」
「他們說,男人女人在屋裡待一個晚上,女人就會生孩子。」
哦,糟了….
沈正卿立刻捂住沈秀婉的耳朵,不悅地瞪我一眼。
「小孩子面前,別胡說。」
我縮了縮脖子,有些尷尬。
秀婉被打發走後,沈正卿攔住我,神情十分復雜。
「那晚,你沒和宋大娘去鎮裡?」
我睜著眼睛,一臉無辜說瞎話。
「我那天有點頭疼,很早就睡了。」
沈正卿的傷早就被我治好,早上起床,他也應該以為自己隻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沒想到,他還是有些懷疑....
沈正卿沒說什麼,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沒放在心上,等他去忙活後馬上跑去宋家聽壁角。
「嗚嗚嗚,嗚嗚嗚嗚~」
還沒翻進院牆,我就聽到了宋母的哭號聲。
嗓門真好,都哭一整天了,還沒停呢。
「我清清白白一個人,怎麼就碰上這種事!」
「嗚嗚嗚,我不想活了,死了算了!」
宋母坐在床上,拍著大腿幹號。
宋父蹲在地上抽旱煙,滿臉痛苦。
隻有宋清書坐在椅子上,一臉淡然。
「不想活了,那便去死吧。」
哭聲戛然而止。
宋父猛然站起身,臉色慘白如紙。
「她,她可是你娘!」
宋母呆呆地坐在床上,懷疑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地看著宋清書。
這可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嘔心瀝血養大的兒子。
「我兒,你,你剛才說什麼?」
宋清書面無表情端起茶杯,一雙手卻在不停顫抖。
他將杯中茶一飲而盡,啞著嗓子開口。
「娘,你不是常說,為了我什麼都願意做嗎?」
「如今宋家的恥辱,隻有你的死才能洗清。」
「娘,你安心地去吧。」
宋母一怔,隨即暴跳如雷。
「你這畜生,你...」
剩下的話沒說完。
因為宋清書已經用繩子緊緊勒住了她的脖子。
宋母常年臥病在床,身體本就比一般人虛弱。
隻是此刻求生的意志戰勝了一切,她伸出手狠狠一把抓在宋清書胸口。
宋清書吃痛之下,動作一緩,竟然被宋母跑下了床。
他又急又氣,朝宋父大喝一聲。
「爹!還不來過來幫忙!」
宋父抹了把臉,在宋母絕望又憤恨的眼神中,流著淚關上了臥房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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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宋家出來時,我有些恍惚。
人為了權勢,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那可是弑母....
宋清書真是瘋了,宋家人全都是瘋子。
第二日,宋母被欺辱後自盡的事情,就傳遍了整個鎮子。
宋清書派了不少人在街頭村尾散步信息。
大家都說,宋母是進城探親時,被百花樓的打手給誤抓了。
張老爺喝醉了酒,老眼昏花,看不清人才發生了這樁慘案。
怎麼看,宋家都是受害者。
現如今,宋母不堪受辱,上吊以證清白。
張員外丟了好大的臉。
在縣太爺的說和下,他賠給宋清書足足一千兩銀子。
隻是,這門親事,自然就此作罷。
從張府出來後,宋清書就把自己關在書房中。
我去看他時,發現他經常對著那一堆銀子發呆,嘴裡不停喃喃自語。
「這才是人過得日子。」「張家,果然豪富!」
張家確實豪富。
宋清書進張府時,我也跟著偷偷去看過幾眼。
亭臺樓閣,雕梁畫棟。
光是張員外待客的正房,就比幾個宋家都大。
看來,宋清書是舍不得張家這份富貴。
可事情都到這份上了,他要如何娶張小姐呢?
為了這份好奇,我決定暫時放過宋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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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無事可做,我有些無聊,隻能每天待在家中。
待的時間越長,看沈家兄妹越礙眼。
兩人年紀輕輕,就因為臉上的疤,整日窩在家裡幹活也不出門。
尤其是秀婉這小丫頭,明明是活潑好動的性子,卻經常看著天上的白雲嘆氣。
活像個小老頭。
也罷,反正闲著也是闲著,就給他們治治病吧。
當聽說我要治好他們的傷疤時,沈家兄妹的反應很奇怪。
沒有激動,沒有興奮,隻有敷衍。
沈正卿更是直接推開我。
「仙兒,我這幾日忙得很。」
「秀婉比較空,你先給她治傷可好?」
我都被氣笑了。
合著這兩人,都以為我是哄著他們玩呢?
秀婉被我按在床上,臉上身上糊滿了草藥時,小嘴嘟囔個不停。
「仙兒姐姐,哥哥很辛苦的。」
「每天要扎草鞋,要賣鞋,要練字,要讀書,還要幹許多許多活。」
「眼看要入秋了,地裡的活還沒幹完呢,咱們能不能先不玩治病的遊戲?」
我一巴掌將她拍在床上。
「不許亂動!」
糊完草藥,還要每日泡藥浴。
藥桶很大,既費水,又費柴火。
沈正卿雖然覺得我在瞎胡鬧,卻一句怨言都沒有。
隻是每天上山砍柴,和去河邊打水的時間越來越長。
把小丫頭看得心疼不已。
行吧,就你們倆最懂事,我是唯一的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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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忙活了兩日,我突然發現隔壁的宋清書不一樣了。
舉手投足更見風雅,面目也好似秀氣了一些。
我晚上偷偷跟了他兩日,不由得對他生出了敬佩之心。
宋清書竟然花大價錢請了一個南風館的頭牌,教他如何取悅女人。
他對自己,也真是夠狠得下心。
這天宋清書早早就出了門,穿著一襲月華色的長袍,頭上戴著玉冠。
越發顯得清俊淡雅,眉目如畫。
看著他志得意滿出門,我恨不得跟出去看個究竟。
隻可惜,今天是秀婉治療最為關鍵的一天。
為了給沈正卿一個驚嚇,這幾天我刻意不讓他看到秀婉的臉。
就連吃飯時,秀婉都糊著藥膏,隻露出小巧的下巴。
「仙兒姐,咱們可說好了,這是我最後一天陪你治病。」
「你瞧這幾天,我哥都瘦一圈了。」
「治完了我,可不許再治我哥了。」
「我哥哥怕痒,你那個藥膏敷在臉上又痛又痒,他...」
秀婉呆呆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像被人點中穴道般呆立當場。
這面銅鏡是我前幾天去鎮上,特意買的。
沈正卿家,是沒有鏡子的。
我偶然聽沈正卿說過。
秀婉被火燒傷以後,看到鏡子中的自己,當晚便發起高熱。
再後來,為了不嚇到秀婉,沈正卿就把家裡的銅鏡送人了。
這對兄妹,就這樣見不得光,半人半鬼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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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小丫頭抡起手臂,狠狠朝自己臉上抽了一巴掌。
力道之大,嚇了我一大跳。
清脆的巴掌聲驚動了在院裡幹活的沈正卿。
他舉著草鞋急匆匆跑來。
「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
「啪嗒。」
草鞋掉落在地。
沈正卿的嘴巴張得可以塞下一個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