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中時期的男女關係向來敏感,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捕風捉影。
他的話音剛落,我就聽見身邊陡然響起的嗡嗡嘈雜的討論聲,很多人的目光都落 在我和韓承平的身上來回打量,然後不知道怎麼的,又心照不宣的落在靠窗正心 不在焉望著窗外轉筆的江明安身上。
但我和韓承平確實什麼都沒有,我僅僅隻是拿他當朋友而已,不要說和韓承平, 就是江明安,我和他也沒有關係。
所以我落落大方的走過去接過書,和韓承平道謝,然後說了兩句話就回到自己的 位置上坐好。
向來極少跟我說話的同桌好奇的看著我,還是沒能頂住八卦的誘惑,問我:「於 幼笙,你和韓學長認識?」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我說:「我在辯論隊當後勤。」
她意味深長的看著我拉長語調「哦——」了一聲,然後偏頭又往江明安的那個方 向看了一眼,問我:「你和韓學長關係這麼好,江大少沒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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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裏的揶揄和看好戲的調侃很明顯,我抬起頭面無表情的靜靜的看著她,直 到她識趣的偏過頭不再多嘴。
我當這件事是一件無足輕重的插曲,第二天我騎自行車在路上一如往常的遇見韓 承平,然後我們一起到班車站點。
班車開了一段距離後,韓承平從我身後拍了拍我的肩,讓我去看跟在後面的一輛 低調的黑色大奔,他問我:「那輛車跟我們一路了,你認識嗎?」
我從車窗往後一看,是王叔每天送江明安上學開的那輛車。
我當時還有些奇怪,因為不知道江明安為什麼今天這樣早,他向來都是踩著上課 鈴聲踏進教室的。
6
我沒把這件事往自己的身上聯想,之後相安無事的過了幾天,在那周的週末,江 明安在江家舉辦了一場聚會。
很多我熟悉的或者是陌生的江明安的朋友,他們熱熱鬧鬧的聚集在江家的那個花 園裏,在辦BBQ。
對於這種場合我向來有多遠避多遠,直到江明安給我發短信,讓我去別墅門口幫 他接個朋友。
我到門口才發現這個朋友,是韓承平。
韓承平看見我挑挑眉,笑起來,有些驚訝:「幼笙,你也在?」
將韓承平帶去花園的時候我一直沉默,我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江明安有意為之, 我也不知道他的用意,直到來到江明安的面前。
花園很熱鬧,江明安穿著白色的襯衫,袖子挽到手肘處,正在烤雞翅。
他先抬頭對我身後的韓承平笑了笑,寒暄:「學長,沒想到你真來了。」
韓承平的聲音也帶著笑:「你親自邀請我怎麼會不來,再說西江那塊地皮,我爸 也想過兩天請江叔叔敘一敘該怎麼開發。」
他們旁若無人的寒暄,我在旁邊默默的聽著,直到話音的間斷,我才和江明安開 口說:「江明安,要是沒其他事,我先走了。」
江明安好像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一樣,他偏過頭看我,若無其事的順手將手裏烤 好的雞翅遞給我,很熟稔隨便的語氣,說:「行,去吧。」
我頓了頓,沉默的接過雞翅。
我聽見他跟韓承平介紹:「這是幼笙,就是老頭子給我定下的那個娃娃親,她向 來不喜歡熱鬧,學長你別介意。」
過了好一片刻後,我才聽見韓承平的聲音,他一貫的長袖善舞,隨和的說:「沒 事,我不介意。」
那天這場聚會到很晚才散場,我在藏書室靠在那些實木書架中間時,能聽見外面 此起彼伏的笑聲,直到這笑聲漸漸散去,整個花園安靜下來,我看見江家的保姆
在花園收拾狼藉。
又過了很久,等花園裏連保姆的身影都不見了,我才從藏書室出來往自己的臥室 去 。
經過客廳的時候,我看見了江明安。
他沒上去,隻是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巨大的水晶燈讓人無所遁形,對面的大螢幕 上正在放著一部我沒看過電影。
一個黑人端坐在狹小昏暗的房間裏,正在簡陋的桌上寫信,旁白的配音低沉而傷 感 :
I used feel like I maybe wasn't real.(以前我常感覺自己可能不是真實存在的)
Like I was made up of nothing.(我由一片虛無而來) But when you fall in love,(但當你墜入愛河)
the nothing feeling is eaten by a something feeling,(之前感受到的虛無就開始 變得有形)
which is eaten by an everything feeling. (接著這種似有若無的感覺就會佔據你 的全部)
You swallowed me. (你將我吞沒) And set mefree.(然後又還我自由)
江明安竟然會看這樣憂傷慢節奏的電影,我頗感意外,在我從他旁邊經過時,他
彎腰拿起遙控器對著螢幕按了暫停。
我背對著他,聽見他的聲音,他說:「於幼笙,這樣的麻煩,我不想再幫你處理 第二次。」
我不明所以的回頭看他。
江明安坐在沙發上,靜默的眼睛異常冰冷,隻是看著我。
我頓足,問他:「我不明白。」
他表情冷漠又淡然,看著我說:「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於幼笙,你住在我家, 吃江家的喝江家的穿江家的用江家的,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所有物。」
「你不會以為你每天早上偶遇韓承平隻是一場巧合吧?」
「哪怕我討厭你,於幼笙,你也是我的東西。」他看著我的目光慢慢露出一點點 嘲意來,他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為在我這看不到希望,所以想勾引別人給 自己找個另外的出路,但我很明確的告訴你,不要把自己玩進去。」
「韓承平,韓家的獨生子,他們這種家庭向來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什麼對他來說 是最合適的,他對你笑笑順手幫你兩次你就以為他喜歡你?是你的浮木了?於幼 笙,別異想天開了,你好好看清楚自己的定位,別白日做夢。」
「我要你時刻記得,你是我的東西知道嗎?哪怕我不想要你,你也是我不要的東 西,哪怕我將你丟到垃圾桶裏,你也要待在江家的垃圾桶裏,別生出其他心思, 給江家丟人現眼。」
我站在那裏。
我在那裏站了很久,一直看著江明安,很久以後我才靜靜的開口,我說:「江明 安,我前不久才覺得你不是一個混蛋。」
7
那之後,我再也沒有在騎自行車或者坐班車的時候遇見過韓承平。
不過對我來說,這根本沒有什麼影響,不管江明安抑或是韓承平怎麼看我,我都 隻當韓承平是個普通朋友。
我也沒再去辯論隊的後勤隊。
那之後的兩年,我沒再試圖交過任何朋友。
江明安讓我看清楚自己的定位。
我想在他心裏,我大概一直是個寄生蟲,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因為窮和沒有價 值,正常的交朋友看上去也像是動機不純、居心不良的想要從別人身上謀取什 麼一樣。
我隻好主動離他們遠遠的。
我的成績還算可以,但我不再試圖去申請獎學金,因為A 市的這個貴族學校,
要獲取獎學金,不僅要成績好,還要長袖善舞,積極參加學校的各項活動和社團。
我不喜熱鬧,也不喜歡人群,更不喜歡那些在暗處無處不在的窺探的視線。
江明安對此覺得很滿意。
因為我身上是他的烙印,而他不希望這個有他烙印的所有物太過的張揚。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不要給江家丟臉。
我的乖順聽話似乎令他很滿意,季節進入冬季後,在一個早晨,江明安在飯桌上 隨口跟我說:「於幼笙,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學校。」
他的這句話並不是在尋求我的意見,隻是一種居高臨下的發號施令,像是大發慈 悲的施捨,我沒有表達自己意見的立場。
我沉默不語,然後我那輛粉色的自行車被鎖進了地庫,我開始和江明安坐一輛車 到學校。
直到第二年的春天過去,初夏來臨,江明安也沒有讓我自己再騎自行車去學校。
或許我應該為此對他「感激涕零」。
高二那年江叔叔生日的時候,我用自己省下攢了很久的錢送了他一個打火機,那 年他的很多生意夥伴來祝賀他生日,晚宴歌舞昇平的時候,江叔叔突然指著我將 我介紹給到場的所有人。
還好他沒說我是他的未來兒媳,隻是說我是他好友的女兒,是他視如己出和江明 安一樣重要的養女。
然後他笑眯眯的看著我,跟我說:「幼笙,去給叔叔阿姨們彈一段鋼琴?」
我理解江叔叔對我的良苦用心。
他這隻是在他的朋友圈介紹我的存在,他的很多合作夥伴的兒女和我在同個學
校,我高中快畢業了,他隻是在重要公開場合表達對我的重視程度,希望我能融 入進A 城的這個圈子。
我不知道江叔叔怎麼知道我會鋼琴,自從我爸爸去世,我就再也沒有碰過這些東 西了。
實際上,不僅是鋼琴,大提琴、芭蕾和拉丁,我都會一點,我媽媽生前是舞蹈演 員,我爸爸一直在藝術上大力培養我,倒不是希望我能學出個什麼名堂來,隻是 希望舞蹈能讓我的氣質和儀態變得更好。
我坐在鋼琴前,試了幾個音找回一點音感,給江叔叔彈了一段《歡樂頌》,很應 景的鋼琴曲。
我想我大概沒給江叔叔丟臉,彈完後,我聽見他的聲音,對著江明安,很愉悅快 樂的樣子,他說:「明安,我記得你也會彈鋼琴,來,和你幼笙妹妹一起表演一 個,給我祝祝興。」
我想江明安大概會拒絕,這樣的場合,我們應該都不太希望和對方扯上關係,我 垂眸望著鋼琴的黑白鍵,等待他出聲拒絕。
但不知道為什麼,隔了一會兒後,他坐到了我身邊。
他離我很近,近的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他偏頭問我:「F小調幻想曲?」
這是一首必須四手聯彈的鋼琴曲,我沒說話,隨手按了幾個音,我身邊的江明安 低低笑了兩聲,然後跟上我,自由俏皮婉轉的小調從我們的指尖傾瀉出來。
但和這音樂的自由俏皮不一樣的是江明安在這音樂聲中低低在我耳邊說出的話, 他說:「於幼笙,我突然覺得我們這個娃娃親,沒那麼糟糕。」
「你受我們家恩惠,對我爸感激涕零,又想著報恩,性子安靜,以後娶回來放在 家裏,應該也不錯。」
我面無表情聽著他的話,十指在鋼琴鍵上飛舞,連一個音都沒錯,隻是用的力氣 略微大了點。
然後我跟他說,這是我第一次明確的跟江明安表達我的想法,我一字一句的說: 「江明安,我不會嫁給你的。」
他嗤笑一聲,大約是覺得我不可能放棄江家這唾手可得的財富。
他沒當回事。
8
我高考發揮的不錯,可以穩穩的考進我第一志願裏的理想專業。
江叔叔那段時間一直喜氣洋洋。
因為江明安考的也算不錯,雖然和我的分數有點差距,但用江叔叔的話來說就是 「幼笙,明安這分數,雖然不能和你一個學校,但也可以和你一個城市了,到 時候可以方便照顧你。」
江明安懶懶看了我一眼,說:「我和她不能一個學校,但她可以和我一個學校啊。
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笑出來,跟江叔叔說:「反正你不是準備讓她大學畢業後 就和我結婚?學校學習再好又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