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鼓起勇氣,向女僕咖啡廳的高挑美人要聯繫方式。
對方嗓音低啞,「我比您大。」
「我成年了。」我喃喃。
「說的不是年齡。」
他掀起裙子,輕勾唇角,一字一頓。
「明、白、了、嗎?」
我已經連續半個月到新開的咖啡店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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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勤懇懇按時出現,比店員更像打卡上班。
每次都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今天也不例外。
「您想喝點什麼?」
穿著長裙的店員走近,纖細挺拔的身姿像一支白鳶尾,兀自盛開著。
我驚慌失措,用菜單遮住臉上升起的紅暈。
奇怪。
明明平時不負責我這張桌子。
「小林休班,所以我替她。」對方仿佛會讀心,回答了我的疑問。
「和往常一樣,要卡布奇諾對嗎?」
「是,是的。」
我被迷到暈頭轉向,隻顧著點頭了。
等人家離開後,才遺憾地猛掐大腿。
可惡。
這麼好的機會,居然忘記問名字。
我沮喪無比,沒注意到店員臉上轉瞬即逝的笑意。
2
「請慢用。」
「謝謝。」
咖啡送來時,我正在苦著臉狂敲鍵盤,和朋友吐槽:漫畫該更新了,可是新來的 編輯讓我反復改稿,還刪掉我最喜歡的片段。
我很焦躁,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片刻後,白皙修長的手指在桌沿輕叩。
「打擾一下。」
以為是自己打字的聲音太吵,我猛地抬起頭,想道歉,卻瞬間噤聲。
近在咫尺的距離,我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隱隱浮動的咖啡香氣。眼角微微下垂, 靈透而溫和的目光注視著我。暑發垂落,如同一道道漩渦,輕而易舉地將我俘獲。
是剛才的店員去而複返,還端著霜淇淋。
原來有在胸前佩戴名牌,可能是我之前不敢直視才沒看見。
我按下心頭的雀躍,暗中記住:席鬱。
「可是,我沒有點霜淇淋。」
「贈送的,」席鬱頷首,利索地將託盤收走,「攝入糖分能讓心情變好。」
咦?
難道我的表情很明顯?
「非常感謝。」
我吶吶道謝,又怔住了。
咖啡廳制服裙擺有層層疊疊的荷葉邊,像是華麗的奶油蛋糕,布料顫動著,搖曳 著。隨著席鬱的動作,無意間拂過我的腳踝。
癢癢的觸感,讓熱度迅速蔓延開。
席鬱見我走神,眉梢輕挑,「怎麼了,不喜歡這個口味嗎?」
「喜歡。」
我面紅耳赤,在心中唾棄自己:
真是恬不知恥!
被特意關照,居然還胡思亂想。
3
熬了兩個通宵,我終於趕在截止日期前交稿。
腳步匆匆,拖著疲憊的身體沖向咖啡廳。
卻在店門口和別人撞了個滿懷。
我踉蹌後退,但被及時扶住肩。
熟悉的香氣。
我愣愣抬眼。
是席鬱。
「抱歉,您沒事吧?」
「對不起,都怪我不看路。」
兩個人異口同聲。
我拼命壓下嘴角,才能避免露出不值錢的傻笑。
嘿嘿,四捨五入就是擁抱。
貼貼,好耶。
偏偏站穩之前身後有人用力推我,「真礙事,別擋道。」
與此同時,耳邊傳來急切的提醒。
「小心!」
結果還沒反應過來,就真的被席鬱摟進懷。
我大腦宕機,感到整顆頭都在冒熱氣。
4
咖啡店裏,我呆坐著,久久沒有緩過神來。
畢竟被抱住的瞬間,丘比特並不是用箭射中我。而是拿起箭,毫不留情地將我捅 了個對穿。
我默默發誓,今天一定要鼓起勇氣要到席鬱的聯繫方式。
傍晚時分,咖啡廳裏隻有寥寥幾位客人。
吧臺後面,席鬱靜靜擦拭著杯子,相當投入。
夕陽成為了天然追光燈,席鬱沐浴在光芒中。鬟發蓬鬆,金燦燦的邊緣被照耀得 毛茸茸。
不過額前有一縷翹起,晃晃悠悠,頑強地不肯落下去。
可愛的反差。
我注視著席鬱認真工作的樣子,感覺到許久未曾體會到的平和。
而這平和轉瞬之間就被打破。
玻璃杯落在地上,清脆地響。
「先生,對不起。」
「賠禮道歉,是不是得有點誠意?」
我望向聲源。
剛才在店門口撞我的男人怪笑著,對他面前頻頻鞠躬的店員指指點點。
店員滿臉委屈,「我會賠你乾洗費,但你不能摸我的腿。」
被四面八方的鄙夷目光戳中脊樑,男人惱羞成怒,「胡說八道!」
說完就端起咖啡,看樣子要向她身上潑。
我離得最近,身體比腦子先行動了。
扭住男人的手,讓它轉過一個角度。
店員毫髮無傷,但是擔憂地看向我身旁,「店長...」
糟糕。
我扭過頭,發現咖啡全潑在了席鬱身上。
5
男人被轟走。
我亦步亦趨地跟在席鬱身後。
「對不起,讓我賠乾洗費吧。」
「您見義勇為,我感謝都來不及呢。」
「是我應該做的。」我後知後覺在兩個人獨處,緊張到心跳加速。
那雙眼睛的形狀像兩顆甜杏仁,含著笑意彎下去時,無辜的天真感極為強烈。
日落餘暉被窗外的欄杆整齊分割後再灑進來,於是光的豎琴出現在我們中間。
席鬱的低語宛若天使在唱聖歌,緩緩流淌著「您沒休息好嗎?看起來很疲憊。」
「是的 . . .」
我欲哭無淚。
熬過大夜之後肯定是一臉頹廢的衰樣,但太想見席鬱,還是到店裏來了。
我轉動昏昏沉沉的大腦,突然想起原本的目標。
「請問,可不可以給我聯繫方式?」我鼓起勇氣,紅著臉雙手遞出手機,姿勢像 在鞠躬。
「幹嗎這麼鄭重?」席鬱笑得肩膀都在顫,又沒頭沒腦地問,「我比您大,不要 緊嗎?」
嗓音好像比平時啞。
「我成年了。」我知道自己傻裏傻氣的,可除此之外想不出別的回答。
「說的不是年齡。」
席鬱輕勾唇角,傾身向前,等到我縮到牆角、無路可退之後,掀起裙子,一字一 頓地說,「明、白、了、嗎?」
我目瞪口呆,震驚到一言不發就渾渾噩噩地準備離開
卻被他伸出長腿,勾回身邊。
「想去哪?」
6
「店員還沒有招夠,我作為店長隻好親自上陣嘍。當然,我本來也喜歡打扮得漂 漂亮亮的。」
三言兩語解釋完,席鬱便緘口不言,似乎是打算等我獨自消化。
他哼著歌放下裙擺,步伐輕盈地轉起圈。
長裙上繁複的刺繡是花朵圖案,像是隨著旋轉活了過來,熱烈盛開著,拂過我的 腿。
我的腦袋很混亂,仿佛在跟他一起轉。
對哦。
席鬱從來沒有說過自己不是男人啊,是我先入為主了。
「原,原來,如此。」
我不想讓他感到冒犯,但還未完全從靈魂出竅的狀態恢復過來,講話磕磕絆絆。
「真傷人,」席鬱偏過頭,端詳著我的表情,「好冷淡的反應。」
話雖如此,可他依然笑嘻嘻的。
「抱,抱歉。」
可惡,這一緊張就結巴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手機,」他對著我攤開掌心,「我把號碼留給您。」
「還是說…已經不需要了?」席鬱委屈巴巴地眨著眼睛,又故意拉長聲音。
「不是的!」
我順從地交給他,手機卻在關鍵時刻沒電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尷尬又提升到新的量級,我垂下頭裝作很忙,不知所措地摳著手指,「不好意思。
「自從見面以來,元先生似乎就總在道歉,」席鬱若有所思,「真的很不擅長社 交。」
我無話可說,畢竟早就被嘲笑過像人機了,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等等。
他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還沒來得及將疑惑問出口,身上傳來涼潤的觸感。
我渾身一顫。
因為席鬱從他胸前的口袋抽出螢光筆,咬掉筆帽,在我鎖骨邊寫著什麼。
「我的電話號。」他迎上我的視線,解釋道。
筆尖與皮膚直接相貼,慢悠悠地滑動著。
我不自覺地屏住呼吸,蜷起指尖,整個人繃緊。
摩擦聲寒寒窣窣,席鬱迫近的氣息落向頸側,我肯定紅溫了。
寫字需要靠這麼近嗎,難不成他視力不好麼?
而且時間…
也太久了點。
我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時,距離被重新拉開。
「好了。」
席鬱後撤,上下打量我,欣賞著他的傑作。
「您還會來的吧?」
我胡亂點頭,並祈禱他沒有注意到我發燙的臉。
他的笑容愈發愉悅,「明天見。」
我離去時依舊心如抨鼓。
至於席鬱緊盯著我的背影、低語的那句「好期待啊」,轉瞬便在晚風之間飄散, 了無痕跡。
7
翌日。
我起床後一直心神不寧。
先是把糖當成鹽撒在煎蛋上面;又不小心被掃地機器人絆倒;出門前還想試著做 髮型,結果搞得滿頭都是發膠的味道,不得不洗掉。
即將抵達咖啡店,我下意識整理衣領,最上面的紐扣卻不知為何掉了下來,向前 逃竄。
真是一團糟。
我哭喪著臉去追。
紐扣咕嚕嚕滾動著,停在一雙皮鞋旁邊。
皮鞋的主人拾起後,輕輕拋起,又接住。
「 . . . 席鬱?」
「是我。」
他似乎總能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出現。
穿男裝也好帥,我情不自禁盯著看。
「元先生在和紐扣賽跑嗎?我攔住它了。」
他含著笑,邊說邊攤開掌心,扣子在正中央閃閃發亮。
「還給你。」
「謝謝。」
可是我還沒拿到,他就合攏手指。
「進來吧,我幫你縫上。」
樂於助人,心靈手巧,席鬱人可真好。
但是我的手還被他緊緊握著。
我過度震驚,連道謝也忘了,「那個...手。」
話音未落,我的注意力被席鬱的另一個舉動轉移。
他翻轉了店門口「歡迎光臨」的牌子,「暫停營業」赫然入目。
為什麼?
注意到我的疑惑,席鬱的腳步絲毫沒有放緩。
「可能會花很長時間。」
他粲然一笑,話止於此,不再進一步解釋。
…奇怪。
我明明隻是來赴約,此刻卻產生羊入虎口的錯覺。
8
席鬱家就在咖啡店樓上。
門口的光線有些暗。
「玄關的燈前天壞了,還沒來得及修,如果看不清的話可以扶著我。」
「好的。」
我不疑有他,牽住席鬱的衣袖。
他微微一怔,隨後引領我走向客廳,示意我坐在沙發上。
「脫了吧。」他找出針線,開門見山。
這是理所當然的,總不能穿著衣服讓席鬱縫扣子吧,那豈不是要被他圈在懷裏、 或者我面對面坐在他身上嗎?
等 等 .
坐在身上?
我暗罵自己像變態,盡力控制住不去想像旖旎的畫面,可是它們冒著粉紅色泡泡 往我腦子裏鑽。
在他的注視下解扣子的感覺十分微妙,我想加快動作,可是越著急越容易出錯。
「不好意思,系得有點緊。」
都怪我為見席鬱特意穿了新襯衣,還忘記提前把扣眼的縫隙剪大一點,導致現在 落入這種尷尬的局面。
全神貫注地和扣子搏鬥,我沒再關注席鬱視線的落點。
解到第三顆的時候,他咳嗽一聲,別過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