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後自然不可能給杜貴妃留下解藥。
但我說它是太後留下的,那就是太後留下的。
人們都說,太後是個好人,可也沒說太後就不是個壞人。
她該在懷疑兒子弑父的時候,就查下去,然後廢了皇帝,而不是僅僅隻是怪罪到杜貴妃的身上。
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局限性,站在如今,我看到的是這樣,但在當時,真實情況是怎樣的,沒有人能知道。
或許那已經是太後在當時的時局下能做出的最好的決定,畢竟,權力從來不在女人手中。
但不管怎樣,是非成敗總是要留給後人評說的。
17
杜貴妃得了解藥,對我寬容了許多。
我可以自由出入宮闱了。
我查了陸玉璋的排班,知道他的行程,便常常讓他帶著我出去玩。
於是,在男主路經的地方總會發生各種意外。
我們遇見了被人暗算的侯爺,陸玉璋救人,得到感謝的是我。
「多謝公主相救,微臣感激不盡,這枚玉佩還請公主拿著,若有需要,公主可來找微臣。」
我自然地回禮謝過,坦然接受了對方的信物。
路遇中毒的小將軍,陸玉璋負責引開敵人,我拿出宋婉曦做的解毒藥丸塞到了小將軍的嘴裡,對方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人是我,對我露出了感激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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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深情男二的救命之恩,他該不會忘恩負義吧?
後來,還遇見了異國的王子,他本該與陸玉璋做拜把子兄弟的。
但我在發現他的身份的時候,第一時間讓陸玉璋將人拿下,關在了大理寺。
又說動父皇讓人拿著這位王子的畫像,從他的國家那裡換來了無數的錢財和好處,此事竟成了父皇在位時為數不多的功績中,最值得稱贊的一句。
王子被釋放的時候,恨恨地盯著陸玉璋,恨不能殺之而後快。
我躲在人群中,悄悄地裝死。
恩我得了,仇落在陸玉璋的身上,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陸玉璋感覺到不對頭。
因為他身上的傷越來越多,而他得到的感激很少,報復倒是不少。
他奇怪地看著我,幽幽道:「微臣總覺得殿下有事瞞著我。」
他其實想說的是,和我一起出去總是很倒霉吧?
瞎!
他還不知道自己是男主,這些其實都是他的機遇。
救下重臣,對將軍有恩,和異國王子交好,還有一個醫聖弟子的未婚妻,這些都是劇情中他的根基。
但現在,都沒了。
怪誰呢。
隻能怪這世道啊。
畢竟,和高位者在一處,低位者做得再多,都是高位者的功勞。
我所做的,隻不過就是站在他的身邊,僅此而已。
靠著這些恩德,我順利為蕭紹請到了聞名天下的何先生為太傅。
父皇聞言大喜,畢竟,這是從前他都請不來的智者。
他對蕭紹更看重了。
杜雪芙急了,她在宮中大發脾氣,打罵了幾個宮女,連花盈都挨了打。
七月十五的時候,下了雨。
花盈舉著傘,站在角門處呆呆地出神。
連我站在她身後,她都不知道。
我打開角門,站在了宮道上,當年一牆之隔,父皇摔在這頭,花枝摔在那頭。
父皇的腦後流出了血,花枝的額上流出了血。
都很紅。
這紅色隔了十多年,依舊沒有褪色。
因為,我們都記得。
默哀過後,我們各自離開,擦肩而過的瞬間,花盈低聲道:「杜雪芙動手了。」
「你疼嗎?」我問。
花盈愣了愣,笑了:「不疼的,奴婢好開心。」
「你保重!」
三日後,杜貴妃的藥膳裡再次發現了絕子藥,她大哭著質問父皇。
「陛下,為什麼哥哥還不肯放過我?當年為了杜家,我自願喝下絕子藥,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轉機,他竟然為了自己的女兒還要再害我一次,難道我就隻有死路一條了嗎?」
父皇心疼極了,禁了杜雪芙的足,還借著一件小事懲治了幾個杜家旁支。
杜子國急忙進宮請罪。
他請完罪後,拜見杜貴妃,陰森森道:「沒了杜家撐腰,你什麼都不是,你以為扳倒了杜家,你會有好日子?」
這是正式撕破臉。
杜貴妃看著眼前無比陌生的哥哥,隻面無表情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罷了,我沒有那麼心胸寬廣,可以以德報怨。」
杜子國拂袖而去,然而,他剛出宮,就被陸玉璋當場捉了。
他破口大罵:「黃口小兒,老夫有從龍之功,你敢捉我?待老夫上告陛下,必殺豎子以解恨。」
陸玉璋面無表情地宣讀聖旨。
聖旨說得明白。
杜子國貪腐造成建在綏陽的皇祠倒塌,倒塌之地露出一塊巨大牌位,上面寫:木土之災,為禍千裡,黎民之血,蒼天不受。
綏陽是蕭氏先祖起家的地方,故而,皇家祠堂有兩個,一個在京城,另一個便在綏陽。
杜子國領命修建皇祠,祠堂卻一朝坍塌,這個罪過,說動搖了皇朝根本都不為過。
聖旨中還說了一件事,那便是蓮河又決堤了。
上一次,蓮河決堤是杜子國貪腐,穿越而來的父皇想要狠狠地懲罰杜子國,杜貴妃魚死網破推倒父皇,讓杜子國逃過一劫。
那次的事情,父皇輕輕揭過,撥了款項讓杜子國重修堤岸。
但貪官就是貪官,過手的銀錢不拿似乎就活不下去。
於是,時隔五年,蓮河又決堤了。
而這一次,決堤的河中湧出一塊大石頭,上面寫著:杜氏不死,蓮河不寧。
兩件事情並發,連老天爺都幫不了杜子國了。
烈火烹油一般的杜家倒下了。
全族抄家,九族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
杜貴妃聽聞消息,失魂落魄。
「我沒想如此的,我沒想的,爹..娘……哥哥….」
她向宮外衝去。
卻被侍衛攔住。
她又衝向御書房,跪在門外哭喊著。
「陛下,您不是說隻是罰罰哥哥,為什麼要滅我全族,為什麼?」
她的哭喊聲格外慘烈。
父皇在書房裡很是尷尬,因為御書房裡還跪著幾十位大臣。
杜貴妃錯怪父皇了。
父皇不想殺杜子國。
可這幾十位大臣卻聯合皇族宗室拿出了宗法壓制父皇,若父皇非要一意孤行,今日不是死幾十個大臣,便是另立新君。
那倒的可是皇祠啊!
但凡不是皇祠,杜子國都能逃過一劫。
大臣們鐵了心,生怕父皇耳根子軟,受了杜貴妃的蠱惑,硬是在御書房裡跪了父皇一天,直到杜家滿門行刑結束,眾人才從御書房裡魚貫而出。
杜貴妃掙開侍衛衝進御書房,便看到父皇軟倒在龍椅上,惶惶如喪家之犬。
「子國.…沒了。」
父皇失聲痛哭。
杜貴妃失望透了,她狠狠給了父皇一耳光。
「哭,你隻知道哭,當初你弄不過太後,弄不過大臣,如今也護不住我家,你這窩窩囊囊的樣子,哪裡像個皇帝,為什麼我會看上你,為什麼?」
沒人知道答案。
愛的時候無比愛,恨的時候也格外恨。
兩人從愛侶到怨偶也不過短短幾年時間。
就在這時,德公公跌跌撞撞地闖進來。
「陛下,雪妃娘娘小產了..!」
「什麼?」父皇驚了一下,一口血噴了出來。
杜貴妃被嚇了一跳,身下流出了一抹血紅。
18
一夜之間。
杜貴妃小產。
杜雪芙小產。
父皇急怒攻心,臥倒在床。
太醫來了一茬又一茬,父皇始終不見好轉。
我不知道他是在悲傷杜貴妃的孩子,還是悲傷杜雪芙的孩子。
可能都有吧。
但無所謂了。
杜貴妃和杜雪芙都不在乎他了。
勸父皇立太子的折子又裝了幾籮筐。
父皇顫抖著嘴唇。
「這些佞臣就見不得朕好,朕遲早被他們氣死。」
父皇還遲遲下不定決心立蕭紹為太子,可這個時候蕭紹也病了。
因為有人告訴他李才人死了。
尚林庵又高又冷,在龍山之巔,那裡常年霧氣環繞,進出極不方便。
尼姑們需要自己砍柴,擔水,生火,做飯。
李才人砍木頭的時候,不小心落入獵人的陷阱,被夾住了腳,等被人發現的時候,屍身已經涼了。
蕭紹聞知消息,哭得傷心欲絕,轉眼就病倒了。
這病來得又急又快,很快,人就渾身出疹子,高燒不退。
父皇終於良心發現,來看了一眼。
等太醫說,是急症,會傳染。
他又一臉晦氣地離了好遠。
蕭紹挺了七天,閉上了眼。
他小小的身體變得冰冷,太醫建議趕緊送出宮去埋了,免得疫病在宮裡傳開。
當天夜裡,他就被人裝在小小的棺材裡,抬了出去。
宮中一連失去了三個孩子。
父皇傷心欲絕,說,這難道是上天在懲罰朕嗎?難道是因為朕當年做了錯事..
他再次口吐鮮血,一病不起。
偌大的宮殿,竟然隻剩下我一個健康的主子。
群臣慌了。
開始上書父皇從旁支找幾個孩子養在宮中,將來好選一個立為太子。
而這個時候,母後回宮了。
與她一同回來的還有幾個被貶斥罷官的老臣,那些老臣一回來,就四處拜訪官員,遊說名士。
等到上朝那日,母後端坐在龍椅旁的鳳座,而我則侍立一旁。
大臣們感覺不妙,卻還是照常上書詢問立太子一事。
被罷官的老臣們沉默不語。
母後也沉默不語。
而那些大臣則爭論不休,為選齊王之子,還是趙王之子鬧得不可開交。
偌大的金鑾殿像個菜市場一樣。
我默默地記著眾人的言語,從中判斷他們的屁股到底是坐在哪邊。
良久,母後拍案而起,冷聲喝道:「你們真當陛下後繼無人了嗎?五年前,陛下曾親口說過,他的繼承人無論男女,才德兼備者可居太子或太女之位,你們都忘了嗎?」
眾人一愣,目光幽深地放在我身上。
如今,父皇明面上的子嗣隻剩下我一個。
我站了出來,對眾人行了一禮。
「諸位大人,榮華在此向諸公行禮,懇請諸公助我一臂之力。」
「可……可……你是女子...!
我笑了。
「女子又如何?」
他們怒了。
「女子為帝,聞所未聞,牝雞司晨,禍亂朝綱,定然天怒人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