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然而,當他看見江敘一個接一個輕飄飄地吃完了巨大一袋缽仔糕,轉頭問他還有沒有的時候,沈方煜覺得,自己可能還是不夠了解江敘。
早知道不送司機那麼多了。
眼見著沈方煜沉默,江敘也知道應該就這些了,他去洗了個手,才覺得有點撐,他擦了擦手上的水,靠在門邊打算站一會兒消消食。
“你怎麼全買的紅豆?”
“你不是喜歡吃紅豆味嗎?”
江敘短暫地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沒忍住問:“你怎麼知道?”
“以前我倆每次經過那店,你都盯著紅豆的那副圖看半天,我又沒瞎,”沈方煜隨口道:“這點兒觀察力都沒有還當什麼大夫。”
江敘的心情忽然有點微妙。
“哎累死了,大晚上的,你可真能折騰。”沈方煜伸了個懶腰,他一路打車從醫院到缽仔糕店,買了缽仔糕之後又回家收拾行李,收拾完又開車過來,路上全是跑的,骨頭都快累散架了。
還好他家裡還停著一輛車,不然這麼晚還真不知道好不好叫車。
他站起來去拉行李箱,“你臥室在哪兒,我把箱子放過去。”
江敘不動聲色地攔住他,指了指沙發,“你睡這兒。”然後又遞給沈方煜一瓶酒精,“你先把你箱子擦幹淨,尤其是滾輪。”
“……”沈方煜:“你不讓我跟你睡一起我怎麼照顧你,你晚上抽筋我都不知道。”
江敘看了他一眼,語調微微上揚道:“那你去我房間打地鋪。”
“真不能讓我睡床?”沈方煜又開始半真半假地扯瞎話,“你也太狠心了,我頸椎腰椎都不好。”
江敘的神色變得有些撲朔,“主要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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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欲言又止地隻說了四個字,沈方煜卻無師自通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哎不是……江敘,那就是個意外,我真不是那種人……我對你沒什麼非分之想……我就是喝醉了……我……”
他越說越結巴,最後實在是承受不住江敘的目光,舉起雙手道:“行,我打地鋪。”
畢竟他沒忘記自己來是因為什麼,江敘不信任他也有道理,就算他再怎麼覺得自己是個大直男,他都不能不承認一個事實——他第一次跟江敘躺一張床上就把人睡了,還睡出了一個孩子。
這真是擱誰聽了都要罵他一句渣男的程度。
江敘點點頭,指了指手邊的房間,“這是浴室,旁邊有吸水拖把,洗完澡記得把地上拖幹淨,我不喜歡地上有水。”
“這可是浴室!”沈方煜一臉震驚,“你知不知道浴室的“浴”字有三點水,沒有水在地上它還配叫浴室嗎?”
江敘攤了攤手,沒打算和沈方煜討論語文問題,抱著平板回臥室了。
行吧。
沈方煜想,誰讓他責任心強呢。
既然他是為了照顧江敘,彌補自己的錯誤才來的,現在也沒必要和江敘計較,暫時先忍辱負重幾天,其他的等江敘身體狀況好點了再說。
江敘的家其實跟沈方煜想象中的差不多,和他這個人一樣,灰白冷色調的北歐原木風,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東西擺放井井有條,顯得不近人情又疏離,冷冰冰的,沒什麼溫度。
平日裡應該是他一個人住,衛生間的隔板上隻擺放著簡單的洗漱用品,一看就是極少有外人使用的樣子。
沈方煜先按照江敘的吩咐把行李箱搬到衛生間,就著酒精和棉紙把行李箱擦得幹幹淨淨,又衝了個澡,換上家居服,才慢悠悠地晃到江敘門前,一把推開門。
江醫生半/裸著上身,米白色的家居服剛套了個頭,堪堪露出他胸口那顆紅痣,在他冷白色的皮膚上顯得格外清晰。
沈方煜一愣,就見江敘飛快地把衣服下擺扯出來,帶著怒意瞪了沈方煜一眼,“沒人教過你進別人臥室要敲門嗎?”
沈方煜很想解釋一下都是男人沒啥好避諱的,或者質問江敘一句,他剛不是早就洗完澡換睡衣了嗎,為什麼這會兒又在換衣服。
然而他的身體先他的大腦一步做出了反應——
江敘眼睜睜地看著沈方煜滾了滾喉結,男人身體的變化在柔軟輕薄的睡褲遮擋下根本無所遁形,全落在了他眼底。
轉瞬之間,江敘的目光從不爽變成匪夷所思的震驚,再到氣血上湧的憤怒,最後直接薅起一個枕頭砸上沈方煜的臉。
“滾!”
“你聽我解釋——”
沈方煜抱著枕頭愣了片刻,江敘直接從床上下來,三步並作兩步地把他推了出去,“啪”得一聲關上門,他還是氣得不行。
地上是他剛剛鋪好被褥床單,被子有點兒大,他套被套的時候出了一層汗,於是就想著換件睡衣,結果沈方煜就大喇喇地進來了。
要說他隻是忘了敲門也就算了,對著他起反應算怎麼回事?
江敘本來都已經快說服自己忘了那荒唐的一夜,結果沈方煜這一通操作,又讓一口氣堵在胸口下不去了。
他直接翻出手機,用巨大無比的力氣敲著字,打算把這位不小心被他引入室的狼給撵出去,結果剛打了兩個字,他的腹部突然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順著脊梁骨往上,跟過電一般牽動著他的神經,疼的仿佛整個人都被撕開了。
他身上的力氣仿佛一瞬間被疼痛抽幹,“咚”得一聲,他的手一滑,手機跌落在地面,然而他根本就沒有力氣去抓。
他扶著床沿,跌坐在剛剛給沈方煜鋪的褥子上,蜷縮成一團,緊緊地捂住了腹部。
蒼白的額頭沁出細細密密地薄汗,他緩慢地深呼吸著,強迫自己去適應這突如其來的疼痛,一邊伸手去摸手機。
手機表面碎得不成樣子,也不知道是膜碎了還是屏碎了,江敘顫抖著手去解鎖,結果手機黑屏了。
“靠。”他把手機摔在一邊。
沈方煜剛剛被關在門外,還沒來得及走遠就聽到裡面傳來響動,他本來還想用手機發條消息給江敘道個歉,這會兒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直接拍門問:“江敘,怎麼了?”
江敘張了張嘴想說話,然而似乎在疼痛的幹擾下有些艱難。
屋裡持續的沉默讓沈方煜面色變得越發緊張,故意跟他作對似的身體反應也淡下去了。
他推了推門,發現剛剛江敘趕他出來的時候把門鎖上了,他望向那緊閉的門鎖,心一橫,直接重重踹了一腳。
一聲巨響,伴隨著門鎖的報廢,門轟然大敞,江敘就正對著門坐在地上,看見他破門而入,滿臉難以置信。
“你……”他喘了口氣,簡直不想再多說一句,臥室門的鑰匙就放在大門口的玄關,他但凡在屋裡找找也不至於廢他一個鎖。
“你怎麼了?”沈方煜全然沒有剛剛搞了破壞的愧疚,半跪在江敘身旁,直接把手覆蓋在了江敘的手上,輕緩有力地揉按著,他的手很溫暖,掌心的熱度順著皮膚傳遞下去,江敘的臉色稍微好了一些。
“小腹疼?”他自言自語道:“該不會是咱閨女在留我吧。”
江敘鐵青著臉橫了他一眼。
“打120嗎?”沈方煜問。
江敘繃緊下颌,緩緩吐出一口氣道:“看看情況。”
這疼痛來的迅猛而突然,眼下已經有了輕微緩解的徵兆,他維持著躬身屈腿的姿勢能讓疼痛得到一部分抑制,驟然挪動位置或者改變姿勢反而容易引起不良的後果。
況且因為肚子裡那個莫名其妙的孩子,他現在去哪個醫院心裡都發憷,這一片的醫院都有他的同學,雖說不一定能趕上人家值夜班,但萬一趕上了,江敘覺得自己就可以告別這個世界了。
沈方煜很快就明白了他的顧慮,也不再多說,江敘任由沈方煜按壓著他的腹部,眉心微微皺著。
沈方煜問:“絞榨性疼痛?”
江敘點點頭。
沈方煜正色下來,“是不是腸痙攣。”
“像。”江敘實在是沒力氣,隻拋出一個字。
“缽仔糕有問題?”沈方煜自顧自地診斷了一會兒,又說:“肯定是你吃太多了。”
江敘:“……”
“你也是,一點兒分寸都沒有,”沈方煜一邊給江敘按肚子,一邊碎碎念地嘮叨,宛如眼前這位是他的病人,“那種東西本來就不好消化,你隔三差五就亂吃亂喝胃估計也不行……哎江敘,”他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來什麼,問道:“你是不是經常不吃早飯?”
江敘裝沒聽見,沈方煜卻不依不饒,就跟唐僧抓到孫悟空打死化作人形的白骨精似的,開始瘋狂念咒輸出,“你怎麼回事兒啊?一說你還是個醫生,連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都不知道,傷胃且不說,你知不知道容易不吃早飯容易得膽結石?”
“沒有文獻證明……”
江敘現在真沒力氣跟沈方煜辯論,等他好了一定要把文獻甩在沈方煜臉上,告訴他沒有證據證明膽結石和不吃早飯有關,一個專業的醫生最重要的品德就是不信謠不傳謠。
“你別管文獻不文獻,”沈方煜說:“我和你說不吃早飯壞處多了去了,就比如——”
江敘抬起手,在嘴邊有氣無力地比了一個“噓”,他指了指腹部,雙手捂住耳朵,“疼。”
沈方煜的話音戛然而止,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又忍不住“嘁”了一聲,最後還是安安靜靜地閉了嘴。
江敘的臥室旁有個飄窗,外頭的月色順著玻璃透進來,因為是高層的緣故,視野很好。
白天裡碰上就要掐架的兩位醫生無聲地靠坐在床邊,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一個蹙著眉,另一個手法專業地幫他揉著腹部,隻剩下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少見的和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敘身上的疼痛才完全消失,他舔了舔有些幹燥的下唇,沈方煜作勢又要開口。
江敘心有餘悸地盯著他,卻聽沈方煜道:“我去給你倒杯水?”
江敘松了一口氣,帶著點兒一不小心惡意揣測了沈方煜的愧疚,指了指床頭櫃:“杯子在那兒。”
沈方煜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登時傻了眼。
他剛剛兩次進江敘的臥室都太著急,以至於完全沒有仔細觀察江敘的臥室,這會兒他才發現,這人的臥室和房子的其他房間簡直是千差萬別。
如果不是江敘就躺在這兒,他絕對不相信這會是江敘的房間。
床頭櫃上擺的亂七八糟,各種雜物壘了好幾層,床上的被子亂糟糟的,枕頭東一個西一個,床邊的小沙發上堆滿了擺的亂七八糟的衣服,熨燙機上還繞著一條圍巾。
最離譜的是,江敘的房間有特別多的毛絨玩具,讓本來亂的不那麼離譜的房間看起來瞬間成了狗窩。
“你一個男人在臥室裡放那麼多毛絨玩具幹什麼?”沈方煜從一隻泰迪熊旁邊艱難地薅出江敘的杯子,發覺他床上居然還有一個耳朵巨長的粉紅色兔子。
“你別告訴我你睡覺還要抱著這玩意兒睡。”沈方煜眼裡滿是嫌棄。
江敘慢條斯理地衝他招了招手,“兔子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