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楊侑然在原地站了幾秒,隨即抬手壓著黑色帽檐,跟了上去。
他面對江亦時有著非常多難以啟齒的龃龉隔閡。十分鍾隻是很小的一方面,這個楊侑然不是非常在意……
好吧,也有點在意。
但更多的隔閡,來自於他一開始就知道江亦會做什麼事,做什麼選擇,最後真的發現他從一開始接近自己,就隻是為了那一年千萬的“分紅”時,有種崩塌和無法面對的感受。
包括現在。
而且他不希望被江亦知道眼睛的事,江亦也知道了。
所以楊侑然在車上一直沒有摘帽子和口罩。
電梯裡,楊侑然收到了陳教授的信息。
陳教授也發來了一串號碼,說:“這是你父親徐行的電話,微信我也推給他了。因為他知道你這會兒忙,所以在你有空的時候,同意一下,嘗試和你的父親溝通溝通。就我個人的接觸下來的感受而言,你爸爸是個很好的人,話比較少,他也很想見你,但可能不善言辭,寶寶,你多包容。”
楊侑然看見了微信新的好友申請,但他哪有工夫去搭理這個原主的親爸爸啊。
他選擇性地忽略掉,心煩意亂地打開另一個工作號,導演把剛剛跳舞的那個藝人推來了,但這男藝人的微信驗證信息有些古怪。
“寶寶,你一定還愛我吧?”
神經病嗎,楊侑然起了一身被性騷擾的雞皮疙瘩,選擇屏蔽驗證,並告訴導演:“最後跳地板舞的那個絕對不行,他太油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居然跟江亦到酒店來了,楊侑然停住腳步,低頭看著酒店長廊的深灰色地毯。
江亦打來電話。
楊侑然掛了,朝他的房間走去,同時看時間,走到他門外,江亦就在門邊,開了門:“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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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亦的確有些節儉的本性,就算是考慮到要帶狗,他也隻定了個不大的套房,窗簾拉上了白紗,房間開了燈。
楊侑然喊了兩聲狗,但他看見哈利居然在角落裡吃狗罐頭,根本沒有理自己,眉心跳了起來,對江亦說:“我隻給你十分鍾。”
江亦把門反鎖了:“要先洗澡嗎,十分鍾不夠的。”
“我不知道你要說什麼,我隻是給了你十分鍾答應和你談談,但如果你要上床,我沒時間。哈利!”楊侑然過去牽狗,被江亦冷不丁牽住了手,兩人手心都熱得一塌糊塗,楊侑然手心還有汗,被牽得那一瞬間,渾身都軟了。
“有新歡了嗎,”江亦用一種不太像他的方式說,“誰啊,睡了嗎?”
從他的角度裡,楊侑然給出的分手原因和時機,都引導著他這麼想。他順理成章地推導出這個令人不安的理由,並備受折磨了很久,認為楊侑然不尊重他,更不尊重他們這段關系。
江亦眼眸漆黑,表情平靜得像深海,漩渦早已醞釀好了,他將楊侑然的手攥得生疼,在楊侑然驚慌失措的表情下,將他直接推到了沙發上。單手桎梏他的手,另一隻手摘掉他的鴨舌帽和口罩。
楊侑然卻是下意識閉眼,在頂光的強光下害怕把臉藏在了胳膊下,語調發顫:“你不要看我。”
第59章
楊侑然的動作突如其來得有些奇怪,讓江亦的第一反應是,他臉上有傷口,所以不讓自己看——
可很快,江亦就發覺,與其說楊侑然遮的是臉,不如說是眼睛。
他用胳膊擋著直射眼部的強光,回避江亦的視線。
江亦怔了下,反應過來了。
他將鴨舌帽輕輕戴回楊侑然的頭頂,拿開他的胳膊放在一旁,說:“我去關燈。”
楊侑然別開臉,沒有說話。
直到感覺頭頂射燈的光芒黯淡了,他才好受起來,緩緩睜眼。
江亦蹲身在沙發旁,溫熱的掌心撫觸上他的臉頰:“你要分手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你喜歡上別人了?還是因為別的?”
“我沒有喜歡上別人。”楊侑然是習慣他的撫摸的,兩人分手二十天,也就是快一個月沒見面,所以這種觸碰讓他有些微的戰慄感。
“那是因為什麼?”江亦盯著他的眼睛。
楊侑然語氣很低:“不為什麼,我不是富二代了,我家情況現在很特殊,小時候我是父母抱錯的孩子,最近和家裡已經不來往了。所以我現在隻是個窮唱歌的,賺得肯定沒你多,也給不了你什麼。”
江亦明白過來了,楊侑然剛回國那兩天,好像在電話裡試探過他,說家裡破產了,他不是富二代了怎麼辦。
原來是因為這個,不過他還是弄不太懂楊侑然的想法,為什麼他覺得給不了自己什麼,就能導致分手?
是不是那幾天太傷心了,自暴自棄了,衝動說了這種話?
江亦目不轉睛看著他說:“我記得我回答過你,你記得嗎,外在之物並不是什麼非要不可的東西。你的光環,你的身份,隻有你自己而已,和你父母有什麼關系?你……”
江亦頓了頓:“侑然,雖然不知道你家裡發生了什麼,你有任何困難,經濟上的,情感上的,都可以依賴我,而不是悶不吭聲地自己扛著,用拒不溝通來打擊關心和愛你的人。”
江亦的口吻像個年長的老師,但不得不承認他的安慰和撫摸是有用的,江亦的掌心熱度帶著強烈的安定感,楊侑然鼻尖有些酸澀,心裡也很累。
他沉默了一會兒。
“你回國了現在……你在美國的實驗有成果了麼。”楊侑然換了個話題。
“有一些吧,因為要帶走並不是很容易,常理而言我是無法回國的,所以需要籤署大量的協議。就是因為這個,耽誤了我很多時間,我回國有一星期了,在北京沒有見到你,然後知道你在這邊工作,就跟過來了。”江亦維持那個半跪在地的動作,用另一隻手扣住了他的手指。他的每根手指都修長,粗大的指節曲起,對待楊侑然時動作仍顯得溫和。
江亦道:“你說你是因為覺得給不了我什麼而分手?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不需要你給我提供什麼的。我什麼都不缺,從你這裡,我除了你,還能得到什麼?”
他眉眼十分專注,睫毛很濃。
楊侑然看著吧……就沒法說出狠話。誰不想好好相愛啊,但現實問題,愛不愛的問題,都急迫要他考慮。
他仿佛能從江亦這裡汲取到愛意,但從來聽不到。
江亦捏了捏他的手心,有些面無表情的樣子:“看我?說話。”
楊侑然深吸口氣:“就算我們分手了,我讓舅舅該給你的承諾,一分也不會少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江亦莫名:“跟你舅舅又有什麼關系?”
楊侑然:“他是你的老師,對吧……”
“對,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
楊侑然又沉默了一會兒:“我不想說這個的,可是我舅舅不是答應過你,讓你照顧我,還要給你加什麼分紅,說你帶著研究成果……”
提到所謂的研究成果時,楊侑然就低下頭了,睫毛輕顫而閉眼。
楊侑然低聲道:“他也承諾過在你回國後會給你很多資源,這些我想一分都不會少的,別的我能幫你的,我會盡量幫,可是不想和你談戀愛了。”
他前面幾句話本來就很讓江亦生氣了,最後一句直接讓他眉心蹙緊。
“陳教授今年給我漲了一些科研成果的分紅,這沒有錯,也是因為你,他才願意改這些條款。”江亦壓著火,語氣冰冷,“所以楊侑然,你從他那裡聽說了這些,就以為我是因為這幾百萬,和你談戀愛,接吻,上床?”
楊侑然是很不想說這個的,這種金錢交換的現實太令人難堪了,他在電話裡和江亦提了分手,也沒有說這件事。可能以後回想起來,和江亦熱戀的幾個月也會更美好一點。
江亦看他不說話,也沒有再解釋。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陳教授的電話。
楊侑然立馬抬頭:“你幹嘛給他打電話啊!”
江亦臉色冰冷:“讓你聽聽你舅舅在這件事上的說法。”
“你別說我跟你……”他話音未落,電話已然接通。
陳教授:“喂,江亦啊?”
“老師現在忙嗎,”江亦沒給陳教授說話的機會,道,“我回國有幾天了,關於幹細胞抗衰老在醫學機構的應用和研究成果變現,您今年提出過兩次改動合同,分別增加百分之零點1或2的分紅。”
陳教授被他說懵了:“啊?這合同不都走完了嗎,有什麼問題麼?”
江亦對電話裡說:“前不久和楊侑然鬧了點矛盾,和他處得不愉快了,既然分紅是因為我照顧了您的外甥,”他眼睛卻看著楊侑然,“那麼現在可以收回去了。”
陳教授:“呃……你們鬧矛盾了啊,什麼矛盾啊?嚴重嗎?”
江亦說:“私事。”
陳教授:“好吧我先不管這個,你別惹他生氣啊,最近那個……他心情不太好。至於分紅的事吧……改都改了,你就別想那麼多了,本來你付出也很大,老師還要指望你研究出更多有價值的幹細胞課題呢。”
江亦說:“課題我會繼續做,幹細胞抗衰是我的獨立研究,但我依賴了所裡的資源和各項儀器,才有後來的成果。如果您認為給我百分之五點五多了,可以隨時收回。”
“不多不多,不改合同了,不過你沒事說這個幹嘛?”陳教授一直覺得江亦又不喜歡錢,還是個扶弟魔,家裡情況亂七八糟的,自己節儉得要命,給家裡父母和弟弟在花錢。他挺不贊同的,對此又無法說什麼。
現在聽見江亦居然開始提錢不錢的,就意外了:“家裡有什麼狀況,需要用到錢的嗎?需要老師幫忙嗎?”
“家裡沒有狀況,但需要幫忙。”江亦在看楊侑然,楊侑然在旁邊一直沒敢吱聲,江亦對手機免提道:“您的外甥似乎因為這件事,對,分紅的事,對我產生了一些誤解,您幫我跟他解釋一下,我從來不是因為這筆分紅而照顧他,一開始是因為您的囑託,但我沒必要照顧到那個份上。”
陳教授:“啊?什麼狀況,這事整的……原來是這麼吵架的啊。”他還弄不清楚情況,隱約覺得兩人關系不簡單,江亦太在意楊侑然了。
陳教授在掛電話前,問他:“你對我家寶寶是有意思吧,你老問他幹嘛?”
楊侑然抬頭來看他。
江亦頓了頓,說:“是,有意思。”
陳教授:“這……”
有點意外,但也不是非常意外,楊侑然是GAY他知道,江亦也是就有點出乎意料了。
陳教授:“寶寶怎麼什麼都不跟我說,什麼階段了,他知道嗎,你在追他啊?”
“在哄。”江亦一字一句地說,“您認為我的人品有任何的問題,而配不上他麼?或者說,不值得讓人依靠麼?”
陳教授:“你人品方面這沒得說,不過一碼歸一碼,羊羊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你,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可別欺負他,讓我知道可別說我翻臉……”
江亦這個人起碼陳教授還是信得過的,他感情方面也幹淨,師生十年,他也給江亦做過媒,但沒成功。
江亦好像是性冷淡。
陳教授想都沒想過他是同性戀。
“不會的,”江亦半跪得累了,他起身坐在沙發上,把楊侑然的手牽過來道,“不欺負他,那我先掛電話了。”
他掛得幹脆。
“聽懂沒有?”江亦垂眸,手掌心託住楊侑然的下巴,“還有什麼疑問沒有?你舅舅說得夠不夠清楚?”
楊侑然聽懂了,再清楚不過了。
可他還是很迷茫。
“你在我舅舅眼裡,是個人品可靠的學生,你也有些本事,可這不能說明……”
“不能說明什麼?”
楊侑然:“不能說明你喜歡我,你還裝GAY,其實你不喜歡我的,對不對。我好像也沒有那麼喜歡你。”
江亦像個蓄勢待發的火山一樣,手背青筋浮現,卻沒有用力在他身上:“什麼時候裝GAY了,什麼時候不喜歡你了?你不喜歡我,不喜歡就跟我做嗎,你可以這麼隨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