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必了,我還是去泡點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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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少爺甲乙丙都不讓我走。
少爺甲:「小依,你要不給他次機會?」
少爺乙:「他這人卑鄙無恥下流混蛋,但是他真心喜歡你。」
少爺丙:「之前有人跟我說過的話,我也說一遍給你聽。我們都是一類人,言少 在我們這種出身、我們這個圈子裏,生來就有很多人拼搏一生也難以企及的物質 條件。很多東西他天生就有,所以他不懂得怎麼低頭。
「小依,你教教他。」
我摸了摸濕潤眼角,腦海裏似乎又浮現那張慌亂無措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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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呼吸,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聲音:「你們來說算什麼,紀奉言連自己來跟我說 話都不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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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紀奉言便來了茶館。
相比之前,他確實看起來頹唐了一些。
頭髮有些淩亂,.眼睛單佈滿了血絲,眼下的黑眼圈都遮不住了,就連衣服都多了
許多褶皺。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便開始有些心疼。
我連忙挪開眼。
他看了我半晌,最後隻說:「依依,陪我坐會兒吧。」
茶館老闆人精似的上了一壺熱茶,然後一臉興奮地走了。
我喝了口茶,然後瞪大了眼發現臺上老生前輩在唱《打金磚》:
「朕心中隻覺得隻覺得萬般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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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金磚》一場戲下來得要了半條命,裏面全是高能動作。
老生前輩上來就是一個「吊毛」和「搶背」。
動作大到平日裏不怎麼看戲臺的觀眾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我沒忍住問紀奉言:「這是你點的戲?」
紀奉言搖搖頭。
那可真是奇了,老生前輩平日裏來客串,隻挑省力氣的演。
一場戲200元你讓他演這麼難的戲,實在是有些得不償失了。
紀奉言的心思卻全不在戲臺上,他看著我,半天也隻憋出了一句:「這戲不錯。
我: ...
如果不是他看都沒看過戲臺一眼,這話還是有幾分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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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你想見我。」
誰想見誰?
我有點想轉頭就走。
他卻又繼續說:
「依依,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喜歡你。
「那時候你唱的《武家坡》,臺下喝著倒彩,唱旦的那位明顯是慌了神,隻有你 站在舞臺上不動如山。那時我便想,角兒就該是這樣的,起碼該是你這樣的。
「再後來茶館老闆跟我說,你是個俗人,給點錢也就上手了。
「後來我真的用錢追到了你。
「我當時既欣喜能夠和你在一起,心裏也有些看不起你。我總是會想,你是因為
錢和我在一起的。那是不是隻要別的男人有錢,你也會跟他們走?」
他停了一會,聲音變得更低沉,似乎還帶著一絲卑微和討好:
「現在我認輸了。
「我隻想聽你的戲,閉上眼腦子裏也都是你。
「依依,即使你離經叛道愛自由,即使你貪慕虛榮脾氣臭,即使那些角兒的臭脾 氣你都有,可我就是愛你,獨一無二的你。」
我越聽越氣,他罵誰虛榮脾氣臭?
我閉了閉眼又睜開,壓下心裏的怒氣說:「紀奉言,如果你看不起我可以直說, 沒必要這樣侮辱我。」
我忍住了用茶澆他臉的衝動,扭過頭去。
因為我怕我再看他一眼,會忍不住把他揍一頓。
他永遠都是這樣高高在上,誰會喜歡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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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氣氛僵了一瞬。
很快就被臺上的熱鬧打破了。
「有人暈倒了!」
「唱戲的暈倒了!來搭把手啊!」
老生前輩唱《打金磚》磕到後腦勺了,在舞臺上暈了過去。
周圍都是看熱鬧的。
茶館老闆喊著:「我的車早上開去運貨了,哪位開車送一下醫院啊。」
我連忙湊上去幫忙。
紀奉言二話不說也上去幫忙抬人:「坐我的車吧。」
茶館老闆連聲道謝。
紀奉言:「聽了這麼多場戲,幫把手是應該的。」
隻是他眼睛直直地看著我,像是在等待一聲誇讚。
我倉皇挪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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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生前輩被診斷是輕微腦震盪,脊椎也傷了一點。
他已經醒來了,躺在病房裏有些沉默。
茶館老闆:「早知道今天我就該勸著你,沒事唱什麼《打金磚》啊,那些絕活是 一般人能唱的嗎?我們小茶館哪裡用得上這種大戲。你一場戲兩百,上一趟醫院 兩千!」
老生前輩緩緩開口:「這是我最後一場戲,我就想演一場最好的。」
「不演了?」
「嗯,養不活自己。我要去找別的活幹。」
「找好了?」
「沒有,走一步看一步。」
我轉頭看向紀奉言:「紀奉言,我想去斷橋酒吧繼續唱。」
他皺眉想要拒絕,又像是想到什麼,片刻後說:「好。他們說….咳,我尊重你 的選擇。」
我又問:「你們還缺人嗎?老生前輩能不能一起去?」
「如果是你提,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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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兜兜轉轉,我又回到了斷橋酒吧。
我和老生前輩去了酒吧兼職。
反串小哥沒幾日也跟著來了:「嘿,你們玩夜場不帶我?」
老生前輩到底年紀大一些,有些受不了夜場的音響。
他說:「《後羿大戰阿波羅》我還能唱兩句,那都是京劇改編的。但是這DJ版 戲腔也太為難人了,不好聽啊。」
我們仁湊在一起討論了半天。
之後我發消息問紀奉言:「言少,今晚上我們仁借個場子唱點新東西可不可以?
他秒回:「好。」
我:「你不問問是什麼?」
他一下子回了兩條消息:
「我的場子你隨便造。
「晚上我會帶熟人來給你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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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二點以後,酒吧裏正是熱鬧時候。
DJ打著碟熱場:[Everybody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歡迎各位在這個激情的夜 晚來到斷橋酒吧,下麵由我們的MC 依依和她的朋友們為大家帶來《京劇蹦
迪》!」
我和反串小哥、老生前輩一同上場。
我在臺上玩塑膠大刀。
反串小哥隨著節奏甩起水袖。
老生前輩坐在輪椅上開唱:
「曜哈哈哈哈哈哈——」
一開嗓,全場都瘋了,到處都是閃光燈拍照。
隨即三弦響起,改編的各類樂器音也同時響起來。
「這什麼東西,太炸了吧。」
「京劇蹦迪!還是三裏屯的朋友會玩!」
「中國人不蹦洋迪啊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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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演出獲得了圓滿成功。
下場的時候甲乙丙少爺笑得最開心,襯得紀奉言的臉更黑了。
他是全場唯——個不開心的:
「怎麼可以,至少不能..」
少爺甲找了個地方說是給我們開首演慶功宴。
他找了個老北京銅鍋涮肉的地方,這是我第一次吃涮肉這麼雅致,一人一口鍋, 蘸料都是精緻的小碟。可再精緻吃法卻還是一樣的,將切好的生羊肉放進去汆燙 一圈,等到肉熟透變色了,撈出來在麻醬裏一裹,鮮香可口。
紀奉言還在鬱悶:「怎麼就《京劇蹦迪》了呢。」
我將手中的芝麻燒餅遞到他嘴邊:「你不餓麼?」
他就著我的手咬了一口,頓時臉上陰雲盡散了:「餓,再讓我咬兩口。」
他握著我的手,繼續啃著燒餅,哪裡還記得什麼《京劇蹦迪》。
不知聽誰吐槽了一句:「少爺就是不一樣,這燒餅比肉吃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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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京劇蹦迪》火了。
不少探店博主跑過來探店打卡。
斷橋酒吧一時風光無限,就連美食博主都要湊熱鬧來試試酒吧裏的美食。
紀奉言看著爆火的酒吧陷入沉思:「這也可以?」
我正在後臺卸妝,邊抹掉油彩邊說:「京劇也不過是一種藝術形式了。您出去走 走,如今連菜館賣的都是融合菜,京劇也該融合融合。」
博採眾長,兼收並蓄嘛。
聽曲本身不也是圖個樂子嘛。
那怎麼高興怎麼新奇,怎麼「潮」就怎麼來。
你要是跟我說什麼正統京劇傳承。
我不過是一個酒吧MC, 哪裡懂這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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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裏魚龍混雜。
遇到了喝多了的客人調笑幾句是很正常的事情。
偶爾也有不長眼的找事。
酒吧裏的保鏢也還算給力。
隻是沒想到,今天遇到不長眼的又被紀奉言碰到了。
等到事情解決了,他氣衝衝地拉著我去了旁邊的昏暗小胡同。
他的少爺脾氣又上來了:「梨小依,你到底需要多少錢,我給你行不行,這裏不 適合你。」
我:「紀奉言,不要再侮辱我,我真的會生氣。」
或許還會傷心。
他有些崩潰,甚至不知道怎麼去組織自己的語言:「你,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
思 !」
他低下頭看我他貼得很近,呼出的氣息拂過我的肌膚:「依依.算我求你了好不 好?我看不了別人欺負你,我想保護你。」
我心下微動。
我直直撞入他的眼裏,那裏隻有哀求和悲傷,曾經的傲慢自大不見了。
我用指尖畫著他緊皺的眉,想要讓那舒展開來,可惜失敗了。
他抓住我的手,貼在他的唇邊,他的唇炙熱如同他的情感。
他說:「依依,愛你讓我變得卑微,可我心甘情願。」
我輕聲告訴他:「可紀奉言,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的靈魂和軀體都是獨立
的,我應該自己去體會生活的酸甜苦辣,這是任何人都沒有辦法代替的。如果你 把我當做一隻圈養在家的小羊羔,那麼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你沒有權利幫我的人 生做選擇。」
「我——知道了。他們讓我尊重你的選擇。如果沒有辦法改變你的選擇,那麼我 會選擇好好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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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酒吧變得勤了。
平常裏他總是很忙的,他不是個混日子的富二代。
他會幫家裏處理一些生意,自己也做了一些產業。
有時候我唱完從臺上下來卸妝,他在旁邊看著我,然後就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我竟然又開始心疼。
過了幾日,茶館老闆突然發消息說他不幹了。
他說:「茶館這幾年生意都不好,賠的比賺的多。談生意的人去什麼茶室,茶館 越來越不好做了。」
就像傳統京劇一樣,茶館也逐漸消失在眾人的視野裏。
咖啡館、奶茶店或者還有談生意的茶室,每一個看起來都比茶館更好。
茶館老闆一向精明的臉上都多了幾分悲涼:「老咯老咯,時間不饒人,我就如同 這老茶館一樣應該被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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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奉言把茶館盤了下來。
他對茶館老闆說:「您要是願意繼續幹,就在這裏繼續管著。」
茶館老闆抹了抹眼角:「誒,誒。」
茶館開始嘗試點新東西。
紀奉言甚至做出讓步,讓我們把《後羿大戰阿波羅》都重新搬出來了。
茶點更是精緻得上了一個新臺階。
他再聯繫幾個當地的博主,短視頻一發,茶館似乎又成了網紅店了。
我和反串小哥、老生前輩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言少怎麼這麼熟練啊?」
「這個套路是不是有點熟悉?」
當然熟悉,這不就是之前酒吧爆火的那一個套路麼。
如果說之前《京劇蹦迪》爆火是偶然,那麼茶館的爆火就是有預謀的。
他真的是一個很有頭腦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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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紀奉言:「你不是最討厭改編京劇的麼,為什麼又把這些東西搬出來了?」
紀奉言:「因為你喜歡。」
嗯,愛屋及烏?
紀奉言:「我像喜歡你一樣喜歡京劇。但是你說得對,我不應該打著保護的名義
去禁錮你的自由發展,同樣我也不應該打著保護的名義去阻止新劇。事物的發展 會有它應有的規律,時間會證明一切。」
我有些驚訝地望著他,我竟不知他已然想了這麼多。
他似乎真的和之前不一樣了。
他說:「茶館是我想送給你的禮物,在這裏你想唱什麼都可以。不過我隻求你能 夠偶爾滿足我,給我唱一出傳統京劇好不好。」
我握著他的手,貼到我的唇邊輕吻:「好。」
不知哪裡傳來的歌聲:
「腐朽的已經腐朽,不朽的終將不朽」
「巍巍的柱梁依然在守候」
「直到時間的盡頭」